《我与仙人渡情关》鲁门

4、第二世

　　第二世，灵芝投身于京城尚书大人家中，取名何灵秀。何灵秀及笄之年，尚书大人悔了何灵秀从小定下的婚事，送她进宫选秀。
　　宫中群芳争奇斗艳，何灵秀凭着一身冰肌玉骨出挑。快入而立之年的帝王最喜她一身似水肌肤，夜夜爱不释手，床头床尾那些风流话，每每说得何灵秀羞赧又动情。
　　皇帝赵齐甄，幼年丧父，十一年纪登基，太后执掌朝堂九年，他已二十年纪，如何再忍得过，宫中一番腥风血雨，最终太后深居宫中，再也闭门不出。皇帝却似满足一般，再无任何动静，骄奢淫逸，严厉刑罚，任由朝臣欺压百姓，本受太后照拂平静祥和的大乾朝，居然动乱四起。
　　恰逢此时，陇右叛乱，可早先效忠皇帝的将士们，心灰意懒，陇右军势如破竹，直捣龙城。不知皇帝想的什么，居然打开门迎接陇右带兵首领。那首领也是骄傲，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城，谁知从天而降一道惊雷，直将他劈死在城门口。
　　皇帝得天相助的传言愈演愈烈，到日后，尽管无数人责怪老天不长眼，大乾朝动乱不少，小国建立不息，却无人敢攻进皇城。
　　何灵秀进宫三月，深得皇帝宠爱。一日皇帝前来，何灵秀正给他弹曲儿，却见他咳嗽不止，刚要上前安抚，皇帝却挥手制止她，咳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
　　皇帝净过手，拉住她，将她搂在怀里，问，若是日后他死了，何灵秀可愿意陪葬？何灵秀大惊，忙叫他不要说这样的疯话。皇帝却笑，让她只管答是或不是。
　　何灵秀双目含泪，说他若是驾鹤西去，她也绝不独活，当要陪他一道的。皇帝满目爱惜地看着她，擦了她的眼泪，叹道，我何德何能。
　　当晚皇帝病危的消息便传到何灵秀宫中，她忙从床上坐起，收拾收拾，乘着轿辇去了皇帝寝宫。皇帝正在床上不停咳着血，何灵秀吓坏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皇帝身边侍候的太监张九幺用帕子擦干他嘴角的血迹，就退了出去，一边叫走了何灵秀身边的宫女。皇帝就像才注意到她一般，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招她过去。何灵秀浑身僵硬地跪在皇帝床边，眼里发着愣。
　　“吓到了？”皇帝问。
　　何灵秀这才反应过来，两行清泪从眼泪滑过，问：“皇上这是什么病症，为何如此猛烈？”
　　“不治之症。”皇帝说，接着又问，“你今日所说那话，可还当真？”
　　何灵秀恍惚一会儿，记了起来，说着：“自然当真。”
　　“若是当真，朕这便下旨。”
　　“下何旨？”
　　“朕死后，何贵妃当陪葬的旨意。”
　　何灵秀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何灵秀便见皇帝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她心中疑虑，刚要问张九幺，却见他一副不可问的模样。
　　原来那皇帝却有不治之症，但一直用药压着，看起来也无甚问题，不过需用药定期催发，将淤血吐出，才能一直稳当。昨夜皇帝吐的正是淤血，无奈何灵秀不知，只将那当做阎王的催命符，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以为皇帝就要崩逝，心中忐忑，不由想到自己不过十五年华，难不成真将命丧九泉之下？不由得心有戚戚，无奈承诺之事，怎可背弃，何灵秀也是不愿做那哄骗之人。今日却见皇帝无恙，精神好甚于往日，才觉皇帝怕是试探其心思，心中松懈，以为躲过一劫。
　　先前说道，这大乾朝社稷动荡，稍几年前便要被陇右军攻下皇城，改朝换代，只那凭空出现一道惊雷，杀得陇右军惊慌失措，退居皇城七百里外，左右攻伐，扩张领土，只待一日机缘。恰有一赤脚大夫求见，说有法子对付，愿尽己所能，为其所用。那赤脚大夫形容破落，衣衫凌乱，狼狈不堪，一双脏脚奇大，颇有些乞丐模样，教陇右头领如何信他，找人便要将他轰出去，赤脚大夫不慌不忙，着人拿来三个空碗，只见伸手一点，那碗中水波荡漾，似有鱼群出游，又是“噗通”一声，不大的碗里，竟跳出一条红色鲤鱼，赤脚大夫笑眯眯地双手奉上，陇右头领稍稍面露喜色，叫人拿了下去，却说，这不过平常戏法，若要对付那皇城中人，此计万万不够。
　　赤脚大夫招他一旁说话，陇右首领左右看看，跟了上去，只见那赤脚大夫伸手拔了首领一根头发，首领大怒，大夫却说，这皇城中人受雷公电母庇佑，曾发誓说保他三次性命，如今已用两次，却得找人把这最后一次给他抵消。
　　首领疑惑道，如何抵消？
　　赤脚大夫拿着那根头发笑而不语，却让首领心惊肉跳，以为这最后一次得用他的命做抵，连忙阻止。大夫解释道，不过使一次障眼法，让那雷公电母以为首领前去，便可消了那最后一次，结果不过是一根头发罢了。说着将手一挥，那头发飘落入地，竟长成首领模样，形容十分相似，不过歪脸歪嘴，净做些丑动作，看得赤脚大夫哈哈大笑。
　　首领虽然羞恼，却也大喜，邀赤脚大夫当了军中座上宾，私下商量计策。
　　又说何灵秀这边，对皇帝更加小意奉承，可皇帝却清心寡欲起来，一心想要成仙。中宫听说，倒也不慌不忙，指着后宫众位嫔妃，每日园苑闲逛，说等皇帝回心转意，再做打算。原来皇后之父乃淮南之地军中首领，如今天下大乱，不求皇后将大乾朝作弄几番，只让她每日通报消息，无奈皇城七百里之外尽是陇右军驻营之地，暗线密布，消息久未传出，皇后失了母族信任，只能困于皇城之中。可她却也是个聪慧女子，只不能亲力亲为，否则也当是巾帼之列。一边心知天下大乱，皇帝不再作为，太后闭门不出，大乾朝命运忐忑，结局已可预料，于是悄悄打点藏私，等皇城陷落，便趁乱于密道逃出，前去投奔家中表哥。万事俱备，皇后心稳虑平，哪里还需管皇帝唱的是哪出。
　　何灵秀却也不慌，以为这又是皇帝试探之计，并不理会，有天却听身边宫女说曾有道士炼丹，结果吃下去七窍流血而亡。何灵秀面上不露，当日就端了燕窝去看皇帝。
　　皇帝端坐蒲团之上，见何灵秀来，拉着她一起讨论那成仙之法。
　　何灵秀道，成仙最先求的是机缘，若是机缘未到，这成仙便强求不得。听闻有道士炼丹，怎奈不知那丹物是好是坏，囫囵吞下，径直去了。又说听闻有人于海外食了那仙花仙草，一身通体顺畅，身体轻盈，居然腾空而起，入了天庭。可这等有仙缘之人何其少，若非前世是个大善人，积了不少福报，怎会遇上这等机会，那去山上求访仙人的更是未可知。那玉皇大帝虽做了天上帝王，却也是凡人之时做那善事无数，历了劫难无数，不然怎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说。又问皇帝，想做那地仙还是天仙？
　　皇帝问，何是地仙，何是天仙？
　　何灵秀笑道，地仙便如土地公、城隍、山神、河伯一类，皆是这地下众仙，天仙便如五帝、天王、星君一类，皆是天上众神。
　　皇帝又说，这万千年来，何人不想得道成仙，做那不管生死，不论时空之辈，遨游自在，无拘无束，可或是朕孤陋寡闻，那求仙问道之人，皆是冲天仙之辈而去，地仙一流，倒像无人问津。
　　何灵秀回道，虽说众人愿成天仙，可成天仙又有几人？不过将将混个地仙，暂留生命，免得后生蹉跎，又不愿寄于渺茫后世。地仙只需行善事三百，天仙却得行善事一千三百，这等差距，何人做得下来，莫不是心坚志强之辈。更何况天仙也分无数，你见那玉帝，特别是那西天佛祖，何等慈悲，又何等心坚，才超脱于众仙之上，得了大道。
　　皇帝却笑，朕与你论神仙，你与朕讲西天佛祖，倒是偏了题了，不过未曾想你懂如此之多，令人惊讶。
　　何灵秀笑而不言，奉上已经温热的燕窝，给皇帝吃了。
　　此后，皇帝未再有成仙之念。
　　次日，皇帝早朝回来，闷闷不乐，去了何灵秀宫中，闷声喝了好几杯茶。何灵秀与身边侍女皆不知发生何事，无从下手，张九幺也不说，在一旁沉默不言。
　　何灵秀无奈，只能给皇帝倒茶，趁着空隙时分，轻声问他。皇帝本不欲多言，忽想起何贵妃是愿与他共死之人，又多次开解他，最是心向着他了，为何瞒着？便与她说了朝堂之上的争执，说那文官徐竞元，今日与他争论，道他是昏君，弃黎民百姓于不顾，任由盗匪作乱，奸臣高张，莫不是要做秦二世云云，辱骂之词不堪入耳，皇帝便在里面挑了些许轻微之言，再讲与何灵秀听。
　　何灵秀大惊，拿着茶壶的手微微发抖，宫女眼尖，忙说娘娘累了，把那茶壶放了下来。皇帝问她怎么想，何灵秀岂敢附和徐竞元之言，却想起家中做尚书的父亲，退了从小定下的婚事，将她送入宫中，就为了借何灵秀清明之心，点透这浑浊之人，怎可辱没父亲心思？千思万想，忍了那贪生怕死的性子，何灵秀一下子跪于皇帝身侧，一边劝解说，那徐竞元虽诸多莽撞，可一心为了皇帝，万望皇帝体恤廉臣。
　　皇帝不言，何灵秀将心一横，接着道，若是陛下不曾闭目塞听，便知这天下早已大乱，饿殍四野皆是，斗争四处而起；更有那狐假虎威者，凭着当今的律法，随意打杀百姓；徙居之人无数，良田撂荒；更有逃往山林之人，却遭匪徒杀戮，又遭虎豹财狼所食，一家七口只剩白骨露野；如此种种，礼法皆废，怎的奈何？妾万望陛下，以当日惊才绝艳之计谋，指点山河之威势，救黎明于水火之中！
　　皇帝听后，拂袖而走。
　　这事不到半日便传遍后宫，何灵秀倒是不知，中宫却宣召其来见，一番言语商讨，皇后与何灵秀接触不多，见何灵秀实际倒也聪慧，也敢直言进谏，皇帝也不恼，心中不免存了一丝盼望，结果当日便听说皇帝谪了那徐竞元，流放淮南，不由得心灰意冷。
　　一月之后，陇右军来攻，皇城周边百姓皆闭门，或是躲藏，或是逃窜，有跑得慢的乞儿，被一陇右军将士拦腰斩断。皇帝立于城门之上，看着陇右军渐行渐近，下令让人打开城门。一时间无人敢行一步，这时却走出一个赤脚大夫，手一伸，拉了马上的陇右军将领上前，稍稍跟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皇帝立于高台之上，见那陇右将领颇有问题，一时拧眉，却未想清楚，刚下令关城门，那赤脚大夫却推了将领一把，直接将他推入城门之中，此时天空乌云骤变，一道大雷劈了下来，直直将那将领劈得焦黑。
　　恰在此时，城门关上，乌云顷刻即散。陇右将士茫然一瞬，震怒一瞬，本要杀那赤脚大夫，军中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走了出来，脱了头盔面纱，众人大喜，这不正是那陇右首领！
　　赤脚大夫大笑，本欲要走，陇右首领忙拦住他，让他做陇右军师，直捣龙城。赤脚大夫却摇摇头，说，恩情已还，再留无用。陇右首领不明，一时不查，那赤脚大夫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皆道有仙人相帮，是老天相助，一时士气大振，就要冲那皇城而去。
　　皇帝见那焦黑身形，居然变作一根头发，飘然落地，不由气急。原来当日皇帝梦中曾帮那雷公电母三次，免得他俩误了打雷闪电的时辰，雷公电母感激，便说救他三次，本以为不过遇野兽之害或遭人偷盗之难，哪想这人居是人王，知自己许下何种承诺，心中苦闷，皇帝道，只需保他性命，其次待他立于城门之上时，让那城门无进无出便可。
　　雷公电母稍一思量，见他身上龙气大盛，不是早死之像，但将受一辈子病痛之苦，只需减轻苦处，再管那城门两次，想来也可，便允诺了。谁知第一次便无故劈死个人，未免受天条惩治，悄悄瞒下，心中忐忑，请那星君算了大乾朝之势，已经倾颓，便说设计不再相帮。那皇帝已知不可杀人，便想起那赤脚大仙游历人间时还欠他俩一个人情，便邀赤脚大仙相助，才有以上种种。那陇右将领以为这赤脚大仙还的是他的恩情，却也错了。
　　皇帝深知中计，气急之后居然镇定如常，指挥城中将士射箭扔石，推梯杀人，轮番上阵。居然也抗了三个时辰。
　　陇右将领开始喜不自胜，这时却烦躁不已，心中不平，总觉有事发生，稳住心绪，力求速战速决，开口朝皇帝大喊，骂他昏君孬种云云，又说开门决一死战。
　　皇帝冷眼看他，身边一个文臣上楼来与他对骂。一时间骂声四起，那射箭爬墙的势头稍稍弱了下来。文臣正骂着，忽见皇帝露出一抹笑，定眼看去，那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皇帝道，淮南来的救兵。
　　文臣大喜，四处奔走宣布喜讯，将士们士气高涨，一时间厮杀不断，那淮南来的救兵更是来得及时，陇右军被打得措不及防，四处逃散。
　　胜利之后，淮南军的首领汪之味带着一众武官进城。先前与陇右军将领对骂的文臣惊了一下，在众将领中站着身着盔甲的翩翩少年君子，不是徐竞元又是谁。
　　只见徐竞元上前几步，叩头便拜，与那皇帝说着救驾来迟云云。原来当日皇帝与何灵秀置气走了后，便见了徐竞元，与他商讨一番，命他避过陇右军的密线，与淮南军送消息。皇帝曾在淮南滞留三年，当初与太后争夺之时，便是带着淮南军逼了太后一把，直叫她后生不可出宫一步，如今听说皇帝业已打算重振朝纲，如何不喜，汪之味带着淮南军便来，专挑陇右军无人的地方行走。本说里应外合，谁知陇右军已经打上皇城，快马加鞭，终于赶上。
　　如此种种，却也巧合，淮南军若是早一步便与陇右军本营撞上，若是晚一步便只能看皇城失陷，这来的不早不晚，又恰让赤脚大仙还了恩情，莫不是赤脚大仙故意拖延陇右军时间，却也未可知。
　　再说宫内，那赤脚大仙乘云离开时，路过皇宫，见了何灵秀，直看出这是私自下界的灵芝，掐指一算，唬了一跳。千算万算，没想到这皇帝乃是被贬下凡的更生道人，这世本该大彻大悟后修仙得道，免得再受一世之苦，这灵芝却不知如何阻止了他，直改了人的命数。又想若是日后更生道人知是他帮那陇右将领，只为了还雷公电母恩情，不得怪罪他三人，想他又是极为记仇，日后见他可得避着走。只不过这灵芝虽改了他的命数，日后他却还有机会再次成仙，只这之后，若是灵芝离了他，更生道人转世的皇帝便情缘断尽，转而无情，历经数劫后，也可重回天庭。想着更生道人厌恶人间诸多，不若帮他一把，也可在日后见面时，不脸红争吵。
　　于是他手一挥，收走了灵芝，只留下无魂躯壳。
　　击退陇右军后，上下高兴自不必说，皇帝与将士们饮酒庆祝至三更，随后皇帝坐着轿辇去了皇后宫中。皇后听说父亲前来，喜不自胜，没能睡着，就见着了前来的皇帝，一番洗漱之后，皇帝呼呼大睡，皇后睁着眼睛，期待明早能见父兄一面。
　　结果第二日早晨，就传来何贵妃薨逝的消息，皇后立马让人管住嘴巴，又叫那几个传消息的宫女太监魂归西天，只传召了何贵妃身边的宫女，与皇帝一同审问。只听那宫女哭哭啼啼道，何贵妃本忧心皇上，为了平心静气，便在佛堂念经叩拜为皇上祈福，结果不知怎的，等进屋去时，她已没了气了。
　　皇帝面上不动声色，叫人不要宣扬，只说何贵妃自此之后一心向佛，在宫中闭门不出。皇后点头，撤了何灵秀宫中许多宫女太监，只留了做饭伺候的几人。
　　四年已过，皇帝率领淮南军势如破竹，大乾朝转危为安，百废待兴。何贵妃的宫门终于打开，皇帝从中请了牌位，放于宗庙之上，加封正德善贵妃之号。又是四年，皇帝驾崩，因一生无子，便从兄弟之处收养一个，继承大统，之后外戚专权云云，皆与皇帝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