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耳上的城》氟马西达

27、斐的过去

　　回到暂住的地方，甚至直到她的房间门口，舒卡勒托一路都是一言不发，直到一个人进入房间。
　　菲戈早已在她房间里的椅子上等候多时了。
　　“啊——菲戈！！”
　　舒卡勒托大喊一声，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多亏菲戈冲上来扶住她。
　　“辛苦了。来，先到这边坐吧。”

　　让她在沙发上坐好，菲戈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红茶和方糖。
　　“给，温度应该正合适哦。”
　　看到舒卡勒托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不禁愈发担心起来。
　　“怎么样？”

　　舒卡勒托倒是不急不缓，把方糖放进红茶捣碎，盯着慢慢融化的颗粒看了一会儿。
　　“总之，没有输。”
　　“我就知道，舒卡洛姐最厉害了！！”
　　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菲戈从沙发椅上跳起来，绕到背后给了她一个大熊抱。
　　舒卡勒托微笑着轻轻闭上眼，牵住他的食指。
　　“谢谢你。”

　　喝完茶，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菲戈被他爷爷叫去，房间里只剩她一人。
　　不过，她也有一个人时必须要做的事情。
　　“咳咳——喂、喂？听得到吗？”
　　舒卡勒托把蓝色的小绒团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哦。跟你报告一下。”

　　正在工作台前专心绘图的斐，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但是因为是舒卡勒托的声音，所以无论被怎样打断都不会生气。
　　她知道对方听不到自己讲话，所以只能放下笔安静听着。
　　“今天很辛苦呢……遇上了最麻烦的对手，不过我没有输，但也不能算赢吧。”
　　“我等下可能就要去睡一会，到晚饭前起床。”
　　“你在做什么呢？我很想知道。晚饭的话，我突然很想吃苹果派，嘿嘿。”
　　“……”

　　舒卡勒托说了很多。斐认真地听了很久。
　　“啊……胸口好闷。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想见你的心情太急切了吧。因为这种事情着急，是不是很丢脸？”
　　斐差一点就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吼“不是”了。
　　“好啦，现在很困，真的要去睡觉了。晚上我会再来的。
　　听着脚步声走远，斐站起身，匆忙换了身便装出门。
　　目的地是芭提安的占卜屋。

　　“喔呀，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木桌的后面不仅有芭提安，还有前几天通过测试的小姑娘，看起来正在用功研究。
　　“您、您好。”
　　“你是叫苏佩儿来着？跟着芭提安学习真是辛苦你了，她可凶了。”斐也不坐，在稍显昏暗的屋子里乱转，看起来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这家伙，不要带坏小孩！”
　　芭提安气呼呼地站起来，转身进了里间。

　　“我可没瞎说，本来就是个没耐心的老太婆。奇怪，怎么没有？”
　　“才没有！达勒老师对我很好，严格也是应该的。您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苏佩儿摇着轮椅从桌子后面出来，少见的灰绿色头发编成辫搭在肩上；透过镜片能看到的，是一双学者的眼睛。
　　“是啊……对我就别用敬语了，直接叫我斐就行。”
　　“这怎么行，您是跟老师同辈的长辈——”

　　“净瞎说，谁跟她同辈了？她可比我小多了。”
　　说话间，芭提安已经回到房间，手里拿着一把扫帚。
　　“给你，总也不飞就没再买过，只有以前的了，但是减少法力消耗的能力应该还在。”
　　她把扫帚一扔，被斐稳稳地接住。
　　“谢了。你能把读心能力用在正确的地方真是罕见。”
　　“你嘴能不能不那么欠！？”

　　“真是让人头疼的人……”见斐跑出门去，芭提安坐回桌后，用中指和食指揉着紧皱的眉心。
　　“斐小姐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苏佩儿夹好羽毛书签，合上书看着她。
　　“她呀，真是非常值得一说的人。你答应以后叫我名字我就给你讲，不是说了不用姓称呼了吗？”
　　“呜呜——可是名字不能表达对老师的敬佩之情……”
　　“不行。”
　　真是个怪孩子，我哪有那么……算了。芭提安靠在椅背上，伸手控制了稍远的瓷杯到面前。

　　在苏佩儿一阵自我斗争和求情之后，两人终于达成共识：敬语还是要用的，不过前面换成了名字。
　　“那我给你讲讲。”
　　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苹果汁——她最喜欢的饮料，芭提安向苏佩儿娓娓道来。

　　——我和那家伙第一次见面，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她那时候才七八岁左右的样子，被一个叫费尔蒙得的老头带来见我。

　　--费尔蒙得，是那个有名的大商人费尔蒙得吗？不过我听说他已经去世很久了。

　　--是的，就是那个费尔蒙得·厄里奇。我还记得他走进来，背后躲着一个小女孩，说我太可怕不敢看我。费尔蒙得说，她已经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姓扬。于是他就来让我为她读心，告诉他在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就照做了，尝试从她的潜意识中找到一些记忆。

　　那时她还不叫斐，只有一个姓——扬。那是一个曾经名声响彻雷萨、乃至西北里萨亚尼的魔大公的姓氏，斐也正是魔大公和当地魔女的私生子。她幼时被秘密地藏在魔大公宅邸的地下室，不过因为魔大公很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她除了很少见到自己的父母亲、没有得到名字以外，生活非常不错。衣食起居被照顾得很好，关于她身份的事情也是从女仆的闲言碎语中得知的。

　　在她稍微大一些的时候，魔大公偶然发现了她惊人的魔法天赋——她在三岁就可以使用小型的元素魔法。魔大公开始尝试教授她其他的魔法，她也很聪明，进步神速。到了六七岁时，她已经学会了魔大公所教授的大部分法术，也可以自己读一些书籍来学习了。

　　但是就在她七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发生了变故。你可能也知道，十五年前雷萨的魔大公家族，因杀人和私通外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她就是屈指可数的幸存者之一。但是，
　　她，当年只有七岁，在被幸存的女仆带离宅邸时，不小心看到了魔大公——自己的亲生父亲——被绑住双手，跪在地上斩首的情景。

　　——她发出了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嚎叫。
　　那是明明昨天还在陪自己玩游戏和读书的人，在此时就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刀起又落，以及伴随而来的本能的恐惧，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太难以接受了。

　　--……然后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更令人浑身发寒……我永远忘不了通过读心看到的景象——
　　在她的怒吼之中，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身后的土地骤然崩裂——一个足足有半座城楼高的庞然大物，在她的力量的召唤下出现了。
　　据我推测，那大概是传说中的三大召唤之一的……苏瓦克半神古兵。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傻了。半神古兵出现之后，开始向四周喷出火焰，把宅邸周围烧成一片火海。毕竟当时她年纪太小法力不够，半神古兵的召唤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但是喷出的火顺着森林蔓延了很远，甚至到了周围的村落。
　　斐就在大火中，因为法力大量透支而失去了意识和部分的记忆。

　　当天，费尔蒙得就住在附近的村庄。得知消息后，出于好奇，他在第二天一早前往那个宅邸，发现了在地上睡着的斐。他就把她带回雷萨城中，一起暂住。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天，在大火中幸存的宅邸守卫招出了具体情况，只有七岁的她被全城通缉。
　　费尔蒙得放不下这个孩子，带着她向南方逃亡。于是，他们辗转到了锡伦，随后找到了我。

　　之后，费尔蒙得花光几乎所有积蓄，买下了一家店面，又购置了打铁所需的东西，开了一家铁匠铺。他年轻时是干这一行的，有这个技能也能维持生计。
　　斐有着强大到可怕的魔法天分，你也知道，一旦过了十四岁就会出现标志。但是如果去登记，她会作为在逃犯被抓走。于是费尔蒙得依靠以往的人脉，打通关系，得到了标志的封锁咒。这样，即使她偶尔使用魔法也不会暴露。
　　他就带着斐又生活了好几年，情同爷孙。
　　六年前吧，也就是动乱刚平息的那个年代，费尔蒙得去世了。
　　他把他人生中的最后十几年的精力全部给了斐。斐已经十几岁，也学会了打铁的手艺，继承了那个铁匠铺。到现在，她也还是一名铁匠。

　　“故事讲完了，”芭提安灌了大口的苹果汁，“我作为法术方面的前辈，有时候也会和她讨论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她看书，不……即使不看书都学得比我教得快。”
　　苏佩儿不说话，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回不过神来。过了半晌，她才推推眼镜，低下头。
　　“是啊，我很能理解……那种孤独，还有亲情……不说这个了。”
　　一改怅然若失的模样抬起头，那种求知的神情又回到苏佩儿身上来。
　　“半神古兵的事情，斐小姐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关于半神古兵那里，我跟她说成是‘召唤了巨大的法术’。她那种不着调的性子，知道了这种事情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还有其他原因。但是不到迫不得已，芭提安决定对谁也不说半个字。

　　苏佩儿食指抵着下巴，思考了一小会。
　　“那她的法术一定相当了得了？天赋这么厉害的话……”
　　“那是当然。她可是不用咒语和法阵就能攒出幻境的人，还能把其他人拉进幻境里，依照她的想法活动。”
　　“——这、这已经是白金级别的魔法了吧！？”
　　苏佩儿双手拍了一下实木桌子，看那架势像是可以站起来。

　　“而且，也已经被列入禁术了。老实说，我在她刚学会这种魔法的时候也很震惊，当时她才十多岁来着。”
　　芭提安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见杯子已经见底，她伸手去够稍远处装有苹果汁的玻璃壶。
　　“啊，我来吧！”
　　苏佩儿抢先一步拿到了离她更近的玻璃壶，将陶瓷杯注满。
　　“不敢想象……白金级的魔法，不需要法阵和咒语就可以顺利完成。就连稍难一点的锁银级别魔法，我都要念咒，再难就要画法阵了……”
　　很明显，少女仍旧沉浸在震撼中无法自拔。同时，一种隐隐的、酸涩的嫉妒之情也逐渐浮现。

　　“这是没办法的事。你需要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天才。但是，天才不一定会靠自己的天赋吃饭，不是吗？”
　　芭提安像是读懂了她的心，也不看她，只是盯着细密的串珠门帘投进的阳光。
　　“所以，今天我要教你的是意念操控。要好好学习哦。”
　　听到这话，苏佩儿的表情立刻写满了期待，睁大了眼睛，圆圆的无框镜片反着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