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是只猫》羽希

1、第 1 章

　　夜晚通常是寂静的，今天也一样，星光寥寥无几，只有街角那根直挺挺的路灯发出的光照着街道一小块儿，形成一个圆形的亮圈。红砖砌的大楼上面已经有年岁的痕迹，斑驳的树影印在上面不时随风一颤。从楼底向上仰望，大楼仿佛一张酒红色的毯子要扑面盖上来。约莫在七八楼的样子，有一个阁楼似的小房间。窗外蹲着一只黑色的大猫，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爬上去的。这猫瞪着圆溜溜的绿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阁楼内。透过窗户，狭小的阁楼里放置着一张铁架搭成的单人床。床上，一个男人用发黄的白色被子裹住全身。角落里，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来，他就像一只结茧的蝉蛹。
　　一阵干瘪的乌鸦叫划过清晨的天空，阳光渐渐从窗户外照进来，床上的男人懒洋洋的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夜里，蹲守在窗台上的黑猫已经不见踪影。男人蜷缩在床上，伸出沾满唾液的舌头一遍遍的舔着自己的双手，在双手湿透了之后，他满意的笑了。他慢慢的跳下床，四肢轻巧的着地，怪异的弓着身子踱向角落的冰箱。鱼松罐头是在冰箱上面的橱柜二层左边第一个抽屉，他尝试着直立起上肢，艰难地拿下罐头，又再次回到床上。他笨拙的手脚并用打开罐头盖子，将头埋在罐头里享受的用舌头将鱼松卷进口中。
　　腹中填入食物后，男人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瞳孔闪过一片奇异的光。
　　男人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猫。
　　他今早一起来，记忆里充斥着一只猫的日常活动。一只流浪的黑猫。他眼前的画面是无数双人类的脚。锃光瓦亮的皮鞋刺激着他的瞳孔，五颜六色的高跟鞋仿佛要踩着他的尾巴。他四处躲避踩踏和呵斥。这段记忆里，他能轻松一跃，跳到到二楼的阳台上。他经常趁人类不在家去厨房偷吃东西。在记忆里，有一家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发现了他在厨房偷吃后却没有打他，反而每天在窗台上有盘子装上饭菜等他来吃。他成了这家的常客。可是有一天，这家人突然消失了。他还记得那天下午，自己嘴里叼了一根鱼骨头，轻松一越，跳上了二楼的阳台，那家的男主人俯身倒在卧室里，头上的红色液体不断的涌出，那家的小儿子手里拿着一个照相机，相机和小儿子身上都沾满了红色的血，他不停的颤抖，嘴里不住的嘀咕着。男人像平常一样，纵身一跃跳入房中，他用舌头舔着男主人的头，可是男主人怎么也不动弹。男人的舌头沾上了血迹，他啧啧舌头，浓厚的铁锈味道仿佛一把沉重的铁锤砸在身上，他不由的公弓起身体。小儿子看见黑猫，发狂似地逃了出去。扔下相机正好砸在黑猫面前。沾满血迹的相机印入男人的眼眸。
　　用完早餐，男人出门了。连续几个月备受梦境折磨的他一直在根据记忆找寻那一家人。梦中，自从那个下午之后，那个家就空了，只留下了满屋子的血腥味。但是，那个铁锈的味道和掉落地上的相机一直在男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走在大街上，努力的将腰部微微抬起，形成一个别扭的走路的姿势，可是手却一直蜷缩在胸前。
　　这条街有他十分熟悉的二手店，充满着各种老旧的味道。男人趴在一家店的玻璃橱窗前，搜寻着那个相机，同时也警惕着喜欢用扫帚驱赶他的老板。可是今天，那老板没有了以前居高临下的高傲劲儿，变得低头哈腰的，恭敬的迎他进店了。下一家还是如此。男人嘲笑的看了看自己，还真把自己当成流浪猫了。
　　他在一家家的二手店闲逛，寻找那种照相机，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鼻子嗅。他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老板们紧张的跟随他的视线，懂事的将照相机拿下来放在他面前。这倒省了不少事儿，可是他们总是唯唯诺诺的嘀咕：“爷，您行行好，宽限我几天，过几天我一定还钱。”这让男人的心情变得烦躁不堪。男人眯起眼睛盯着老板，老板顿时鼻涕眼泪一把流：“爷，我可不能残废啊，这一家都指着我吃饭啊。”男人只管嗅着这些二手相机的气味儿，哪管他们说些什么，掉头就走。搜寻完一条街，一直没有发现。他抬头看见一栋公寓伸出来的阳台，竟产生了纵身一跃的冲动。
　　身后，一个穿长裙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照相机进了一家二手店，不一会又空手离开了。男人跟进去，随即就嗅出了时间也清洗不掉的铁锈味儿。这家店的老板颇有眼力见，立马就将相机塞进男人胸前的手里。店里传来老板的声音：“爷，这相机就留给您了，在宽限我几天了。”“反正还没给那女人钱”。
　　男人尾随着女人进了一个筒子楼，女人正从公共厨房里拎出一袋垃圾，看见他，惊吓的将垃圾都扔在了地上，一股腐臭袭来。女人朝他咆哮：“你还来干什么，咱俩都离了，别再来纠缠了。女儿你也别想见。”说完就往屋里走，男人没听她的话，他怕女人将门关上了，记忆中的那一家人就又会不翼而飞。男人将门顶开，进入屋内翻找。女人哪敌得过男人的力气，他将她掀翻在地，对她发出从喉咙底涌出的呜呜的怒吼。“你就是禽兽，”女人瘫坐在地上“你杀了我吧，那么小就能将自己的父亲杀掉，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仿佛一瞬间时间停滞了，一声响亮的猫叫从窗外传来，一只黑猫从筒子楼的窗台跳向对面的建筑。男人望着手中的相机和地上的女人，一幕幕画面变得清晰起来。他的耳朵里反复回荡的是“杀了自己的父亲”这句话。男人扔下相机，蜷缩着身子发出一声凄凉的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