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之上》boroboro

18、梦境

　　月色朦胧，河水微荡。

　　河水的影子，不知为何映在人的脸上。浮光掠影，人的脸色也显得阴晴不定。

　　陈清看着这幽幽的河水，神情变得悲伤起来。

　　"你们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却不告诉对方。"

　　"有些人，就是这么别扭的。我和他都是，只不过我比他敏感一些。"

　　陈清苦笑。"有时候，我真恨他是块木头。"

　　旁边的人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还好最近有锻炼脸部肌肉神经，他表情控制能力上去了。

　　你两闷木头谁还能嫌弃谁了？

　　月光如练，河水还是那般缓缓流逝着，一如当年。

　　不过现在这条河，已经不需要再承担归乡客的乡愁了。天上飞的，地上飞速奔跑的……早已取代了那一叶小小的渔船。

　　“你就是在这里落水的？”陈清忽然回头看向他，眼里泛着诡异的光。

　　是泪，是恐惧。是……跃跃欲试。

　　心神变动之间，白涟条件反射下，猛地一步上前拉住了他。

　　“就算你跳下去，你可能也找不到他。何必呢？”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梗咽的。

　　“你会死的。”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紧张。

　　看着这番景象，在河边散步的行人也频频看过来。还有人拿出了手机打算报警。

　　白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

　　他昨晚做了个梦。

　　梦里，陈诚死了。

　　那个满心想着中科举金榜题名的少年，却死于绝食。仅仅是为了一个烟花之地的男妓。

　　接受了那么多的记忆碎片，他觉得自己也了解这个世界原本的“白涟”。

　　他心里分量最重的，就是陈清。陈清是他苍白人生里，少有的色彩。

　　他是个有些僵硬的人。

　　但在察觉自己对陈清的爱之后，他觉得自己有些时候，也能生动起来。

　　他肯定不会愿意陈清遇上危险。白涟忽然意识到，其实，此刻拉住陈清的，其实是这个世界的“白涟”。

　　“嗯。”陈清点头，眼神又恢复了麻木。低头看了眼时间，借口汪巡约了他，离开了。

　　白涟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想起来，上回在汪巡那边和陈清的第一次碰面。

　　这还是穿越后，第一个直言他不是原主的人。被拆穿那一刻，其实他挺开心的。

　　一半是为了原主，原来他倒也没爱错人。只是两情相悦，为什么还这么表面冷漠，他是有点窝火。

　　心态活像个暴躁西皮粉。

　　我都把民政局给你们搬过来了，你两告诉我还是陌生人？

　　另外一半，是为了他自己。

　　有时候装久了，他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虽然，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他也想忘掉。只是，太难。

　　陈清不是个多话的人，神态仿佛只是在确认些什么，他早已认定的事情。得到默认之后，他也只是转身离开了。

　　直到今天，忽然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还约到当初白涟出事的河边。

　　明明是他自己开车把人载过来，要走的时候，却是自己一个离开了。

　　白涟原本想给徐飞鸿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没想到，陈澄忽然发了个私信过来，问他是不是在C城。有些突兀。

　　陈澄的公司总部设在C城，刚刚是他亲眼看着陈清打电话约人。

　　不过，他的傻弟弟也是有够自我的，居然还不给人送回去。陈澄在远处看着他自顾自上车，也是对他感到很无语。

　　怕对方发现自己一直就在附近，陈澄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过去。

　　那人就那样望着月亮，月光洒在水面，也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的眼里。

　　像，太像了。

　　尘封许久的记忆像是被揭开。

　　陈澄想起自己学生时代，总是重复在做的梦。

　　梦里他是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华灯初上，最爱两三好友约着出街游玩。

　　那梦里另外还发生了什么，他早已忘了。

　　可在灯会上，那人的侧脸却让他无法忘怀。即使五官早已模糊，但映在那人脸上的火光，却仿佛是刻在了他脑海里。

　　他笑了笑摇摇头，太失礼了。

　　不过是春梦一场，他怎么还在现实找起了替代。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却发现远处那人，似乎也早已看向他。

　　触到他的目光，那人缓缓松开了紧皱的眉。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明显掺杂着苦涩。

　　陈澄向他走近，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梦里。

　　那人总爱和他约在澡堂后，午后那里总没什么人去。

　　到了徬晚才会热闹起来。

　　这才发现，原来那人的音容笑貌。对他来说，竟是那么熟悉。

　　"我又不是付不起开你牌子的钱。"

　　那人听到他抱怨，只是看着他轻笑，"你说你中意我，我信了。我的情意，可不是那几块碎银子能买来的。"

　　"陈澄"

　　听着这声呼唤，他有些恍惚。抬头便是那人近在咫尺的脸。

　　失神间，他居然直直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那双眼里，盛满了关切。

　　"你还好吗"

　　"好……"

　　陈澄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不舍。

　　"走吧。我的车停在那边。"

　　两人刚坐上车，陈澄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陈清。

　　白涟别开视线。

　　陈澄接通了，里面传来的却不是他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陈清的家属吗他的紧急呼叫电话是您你。"

　　"我是他哥哥，他怎么了"

　　"他刚刚出了车祸，被送到了XX医院这里。你可以尽快过来吗。"

　　"好，我马上到。"

　　陈澄有些着急，看了一眼白涟。

　　白涟点了点头，"快过去吧。我们一起，等会到了市区我可以打车回去。"

　　午夜的医院还是人流量有些大，听说是出来特大型车祸。

　　他们赶过来的时候，陈清刚刚被送进了手术室。

　　"他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可能引发了脑出血。他本来有个血管瘤，这场车祸导致了血管瘤破裂。"

　　陈澄显得有些疲惫。

　　"他的母亲也是这样去世的，我以前都会定期带他去检查。可他上大学之后……"

　　白涟沉默着，伸手拥抱了他。

　　没有什么比自责更能伤害一个人了，自己扎向自己的刀子。往往扎得越深。

　　"他会好起来的吧。"

　　陈澄把头低进他的怀里，声音不自信地越来越小。

　　良久。

　　耳边男声低沉而轻柔，"会好的。"

　　也许，他更不愿意醒来。醒来独自面对缺少一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