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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令愿(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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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天上,到处人声嘈杂,江澄的房里却静得只闻呼吸声,江澄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闭着眼,努力让自己入睡,更不要去关注旁边的人。
可是,轻浅的呼吸就在耳边,被子下,对方敞开的衣袍就在他手边,似乎他动一下,就能碰到那片温热。
江澄整个身体像个木头一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不敢动,脑子里却怎么也安静不了。
他这是怎么了?
他应该离开……不对,他得把人赶下床,这是他的房间……万一被别人看见……对,不能让人发现……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江澄的手摸索着靠近旁边的人,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把人赶走,他是在赶人。
愿的呼吸就在耳畔,心跳却仿佛只剩下他的。
咚!咚!咚!
在这仿佛掩耳盗铃的心跳声中,他的手终于碰到了一点温热。
“阿澄。”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伸出去的那只手猛地缩回。
“阿澄!”是他姐。
江澄一直压着的呼吸骤然加快,糟糕,怎么办?
“阿澄?”门外,江厌离的声音再次传来了过来,看样子要推门进来了。
江澄顾不得其他,立马起身,运起灵力跃过愿,无声落地,套上靴子去开门,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干扰到床上的另一个人。
“姐,你怎么来了?”江澄只开半扇门,人还拦在门口,装出大醉刚醒的样子,低哑着声音,尽量不吵醒屋里的人。
江厌离笑道:“我听阿羡说你醒了,就给你煮了点吃的,你也真是的,怎么喝那么多酒?”
“明明是他拉着我喝酒。”江澄反驳了一句,又道,“阿姐,我自己拿进来吃就好,阿姐肯定还没吃午饭吧,阿姐先去吃饭,我一会儿吃完会把东西送过去。”
江厌离有些疑惑,以往阿澄都会让她进屋,今天怎么……
江澄见江厌离似生疑,连忙道:“屋里酒味太重,不好让阿姐进屋。”
江厌离忍不住透过空隙看了眼屋里。
江澄下意识一挡。
江厌离摇头失笑:“没想到,我们阿澄也有秘密了。”
“阿姐,你煮东西也累了,快回房休息吧,我一会儿自己把食盒送回厨房。”江澄不敢看自家阿姐的眼睛。
江厌离本有些好奇,但见江澄脸颊泛红,甚至耳朵都红了,分明是羞赧之状,又看了眼被挡住的房门,颇为新奇道:“看你这么紧张,里面莫不是有哪位仙子?哪家仙子来探望阿澄,竟让阿澄这般在意?”
“阿姐,没有……不是……”江澄连忙反驳。
江厌离好笑道:“到底是没有,还是不是?”
“都不是。”江澄回得斩钉截铁,他可没有骗阿姐,他屋里确实没有什么仙子,只有一个可恶的家伙,“阿姐,真的没有什么仙子,我发誓。”
江厌离一愣,否认的这么绝对,是她想错了?难道是喝醉后,在屋里闹了糗事才这般?
江厌离本也只是玩笑,并没有真的想探查个究竟,毕竟弟弟也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便道:“好吧好吧,我不进去。”说着,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江澄,嘱咐两句,便离开了。
江澄拿过食盒,关上门,看到内室床上的人仍呼吸均匀的熟睡着,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整个下午,江澄的房间都没人再去打扰,一室静谧。
至于将人赶走……
他,做不到。
日将落时,愿醒了。
它睁开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半个月了,总算睡了个好觉。”
它掀开被子坐起身,谁知,一抬眼就看到江澄坐在屋里,纯傻坐着,什么都没干,也没有声音。
它愣了一下,无语了:“你杵这儿做什么?”跟个雕塑似的,存心吓它?
江澄抬起头,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我还不是怕有人闯进来。”
愿一脸看智障的盯着江澄,这人杵在这里才更容易招人进来好吧?
江澄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牵强,连忙转了话题:“你刚才说你半个月没睡好觉?发生了什么?”
“能发生什么?”愿打了个哈欠,回得吊儿郎当,“就是赶来岐山的路上,拦路的东西太多了,费了些功夫,至于到了岐山……”
愿瞥了眼江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这两天有睡过一天好觉没?又是拜谁所赐。”
第一晚,江澄天刚黑就跑去找它,第二晚,也就是昨晚,这货差点给它捅了大篓子,还让它扛着爬了大半夜的山。
江澄的脸色有些讪讪,问道:“为什么会有东西拦着你上岐山?是什么人要拦你?”
“呵,谁知道呢。”愿笑了一声。
江澄听出了愿语气里的不对劲,识相的没有追问下去,又换了个话题:“那你之前去了哪里?怎么会睡不好觉?”
“自然是去做我自己的事了。”愿戏谑的看着江澄,“你问这些做什么?想知道?”
当然想,非常想!江澄心道,可是,他知道这人肯定不会说,就哼了一声:“谁想知道,你爱说不说。”
愿扬眉:“那就不说,你这个猪队友还是少知道些为好,免得一壶酒下去,又什么都交代了。”
江澄:……
“行了,我先走了,你没事别往我那跑。”愿说着就准备原地消失。
“等等。”江澄忽然叫住愿。
“还有事?”愿停住。
江澄迟疑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的开口:“没什么,就是听说……你收了一个温氏女。”这是他刚才出去还食盒的路上听到的,说是愿要了几个貌美温氏女,一大早就……就宠幸了一个。
“我收了不只一个吧。”愿刚睡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江澄看了眼愿散着衣袍,神色隐隐有些晦暗:“是收……收入房里的意思。”
“嗯?旁人打听这些是想探听我的底细,你又没必要,关心这做什么?”愿盯着江澄,却见江澄好像真的很在意,却又努力装作不在意。
这是干啥?自我拧巴?
片刻后,它忽然福至心灵:“你该不会担心是温情吧?担心我挖你的墙角?”
江澄噌的一下站起来,急声道:“我说了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问这些做什么?”愿轻笑。
“我……”江澄顿了顿,努力装出不在意,重新坐回凳子上,道,“我只是好奇,你不是一抹意识吗?怎么还能和人……”
“意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承江大宗主之前的吉言,我现在已经是一方野神了。”愿笑道。
“你成野神了?”江澄惊了。
“是啊,要不然你以为我之前忙什么去了?”愿懒懒道。
“所以,你现在可以和人……”
“神体虽不是人,但也不是邪祟妖物,与人结合不会伤到对方,你想的那些事,自然都可以。”愿懒懒道。
“哦。”江澄呐呐点头,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愿看着江澄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也觉得逗弄这个难得开窍的直男好像有些罪恶,就道:“行了行了,别这么要死不活的,我没动你的情姑娘,本野神清心寡欲,不好那口。”
江澄眼睛猛地一亮。
见状,愿嗤笑:“还说不在意。”
江澄瞬间又郁卒了,但他已经不想反驳,因为不管他怎么反驳,这人根本不信。
“现在没事了吧?我走了。”愿没等江澄回应,就走了。
江澄张了张嘴,想将人留下,却没能说出口,看着又一次只剩下自己的房间,满心彷徨。
他该怎么办?
另一边,愿回到小院,直接去偏厅找温情。
温情已经换上干净衣物,垂首坐在房中,看样子是已经有了决断。
愿走了过去,在温情对面坐下,问:“温姑娘想得如何?”
温情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道:“温情还是想勉力一试。”
愿微微皱眉:“想不到温姑娘思虑如此之久,竟还是选了个错误的选项。”
“温情并不如此觉得,即便他们中有些人确实曾犯了错,但经此一难,必会有所悔过,而且温氏所有修为好一点的族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已经没有能力做什么了。”温情道。
“那可不尽然。”愿摇头。
“青公子,他们最初也不过是想讨好本家,后来才借本家的势行恶,如今本家皆亡,他们现在只想活着。”温情辩解。
愿并不如此觉得,但它没有说话,只是想着如何说服温情。
“公子,你可知道他们现在正经历什么?”温情看着愿,苦道,“他们被当成玄门百家消遣的玩物,被猎杀、被肆意折磨,活得连牲畜都不如……”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知道他们定会怀恨在心,一旦得救,势必报复。”愿道。
“可是……”温情还想反驳。
愿却道:“温姑娘,温亡已成定局,不过,看在青某与温姑娘还算有缘的份上,青某可以帮温姑娘救出亲族,至于其他人,恕青某无能为力。”它现在要护魏无羡都很头疼,更别说还去护一整个温氏,它又不是闲的。
温情瞬间颓丧:“所以,青公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选,对吗?”
愿站起身:“温姑娘好好休息吧,最迟明天,青某会送温姑娘下山。”
温情没再辩说,站起身,躬身行礼:“不管怎么说,多谢青公子。”
愿看着温情,可因为温情低着头,它看不见温情的神情。
愿叹了一声,谈崩就谈崩吧。
它离开房间,吩咐红苕把院子看好,不能放人进去,更不能放人出来,就去找关押温氏的地方,看看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救出来。
温氏常年作恶,不夜天肯定有地牢之类的地方,它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角落看到有金氏弟子押着一群瑟瑟发抖的温氏人从一个暗门后出来。
那群温氏人里居然正好就有温情的亲族。
它没有现身,悄悄跟了上去。
那些金氏弟子把人驱赶到山中的荒地上。
那里已经有一群慌乱奔逃的温氏人,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群眉间点了朱砂的金氏公子,正弯弓搭箭射杀那群温氏人。
“救命啊,救命啊,不要杀我们……”
愿眉心一跳,视线四扫,果然在另一边看到了并肩走来的忘羡二人。
忘羡二人都已经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快速赶了过来,并且蓝忘机已经出剑救下了最后一个抱着小孩的温氏女。
愿:要不要这么巧?
此时,那群金氏公子被拦了猎物,脸色都不好。
“原来是蓝二公子。”金子勋从那群金氏公子里走出来,很不友善地盯着忘羡二人,“不知蓝二公子为何要替这群温室余孽张目啊?”
“这些都是老弱妇孺,也算是温氏余孽吗?”魏无羡忍怒道。
金子勋冷笑一声:“宗主有令,凡是跟阴铁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能留。聂宗主和蓝宗主也同意了,难道你们江氏还有什么疑问吗?”
魏无羡紧攥着陈情,似乎想出手,被蓝忘机拦下了。
金子勋轻蔑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
愿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紧皱着。
刚才那一瞬间,它清楚地感觉到魏无羡身上浮动的戾气,虽然不多,但说明魏无羡心神确实因为这群温氏人生怒了。
——这些都是老弱妇孺,也算是温氏余孽吗?
它回想着魏无羡这句话,也许,有些事,它一开始就想错了。
魏无羡当初因为温情温宁离开江氏,也许并不只是因为温情温宁于他有恩,而是魏无羡心中本就是非分明,哪怕温氏血洗了莲花坞,他也只恨温晁等人,对温氏其他人并无多少恨意,而金氏的作为反而触及了他惩奸除恶之愿的恶,所以,穷奇道事件也许只是点燃魏无羡对百家行为愤懑的一个火引。
魏无羡恨的是温氏本家,并未迁怒,甚至为温氏旁支的遭遇而祸及自身。
这是一个太纯粹的人,而世间太过污浊,反而才容不下他。
愿叹了一声,回到小院,又去找了温情。
反正它其实也挺闲,就当攒功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