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杀人鲸

30、笑黔鼠

　　因离得远，潘峥峥和潘世嵘听不清康雪心与江言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又因是晚上，二人脸上表情也是模糊的，只能看见康雪心与江言一前一后地站着。康雪心和江言就那么站了一会，康雪心好像忽然激动起来，朝江言走了几步，声音也变大不少，只可惜还是不够大，潘世嵘和潘峥峥只能听见零星几个字眼，也猜不到两人在争执什么。
　　和康雪心对比，江言就显得冷静许多，他站得笔直，也不说话，任由康雪心向自己发泄她心中不满情绪。
　　“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潘世嵘对于偷看这种事没什么兴趣，所以小声劝潘峥峥道。
　　潘峥峥没搭话，过了半天倒是啧了一声，说道：“江言那小子怎么跟块木头似的，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我告诉你，你可别跟他学。”
　　潘世嵘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姐姐，你又说这做什么？”
　　潘峥峥笑了笑：“这不怕你不开窍吗？”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黑影从二人上方略过，潘世嵘仓促地瞟了一眼，原来是江言。
　　江言虽然走了，但康雪心却仍在湖边站着。潘峥峥见她孤零零地站着不动，想必是因为方才的事痴了，遂轻哼摇头道：“这傻姑娘……”
　　“姐姐，还是回去。”潘世嵘再次催促。
　　潘峥峥说：“好，我可以回去。不过，你得去陪陪雪心姑娘，你看她自己站在那儿伤心，多可怜。”
　　潘世嵘并不赞同，他道：“雪心姑娘刚与江公子见过面，我想她此时应该不会想和他人再说话。”
　　“和不和你说话是一回事，你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你瞧她就那么一个人站着，不说别的，你就不怕她一个想不开，再投湖自尽？”
　　潘世嵘自信道：“雪心姑娘是断不会做这种事。”
　　“你与她不过才相识，何时就这么了解她了？”，潘峥峥装作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心里中意她，所以这两日便多对她关注了些，对吧？”
　　潘峥峥的语气带着戏虐，说的话天马行空，潘世嵘无奈道：“姐姐你就别捉弄我了。”
　　潘世嵘是觉得康雪心生的标志漂亮，不过也就到此为止，要说带有情欲的喜欢，那是万万没有的。他对康雪心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欣赏。
　　“好，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让雪心姑娘在这站到天亮，等康庄前辈问起来的时候，我看你怎么说。”，潘峥峥脸一冷佯装生气，说提起裙子要往外走。
　　潘世嵘开始跟着潘峥峥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湖边呆立着的康雪心，又在心中仔细琢磨了潘峥峥方才所言，不免有些动摇。潘世嵘虽相信康雪心不是那种轻易会因他人寻死觅活的人，不过瞧她孤单一人在湖边愣神，觉得她确实有些可怜。
　　“……姐姐你赢了，我去看下雪心姑娘就回去，你路上小心。”潘世嵘交待潘峥峥道，说完便转身朝康雪心的方向走去。
　　计谋得逞，潘峥峥望着潘世嵘的背影不由偷笑几声，也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察觉到有人接近，康雪心仓促地将脸上泪痕用手绢抹干，回头望了一眼，在发现来人是潘世嵘后，她更窘迫了，愈发觉得自己失态。
　　潘世嵘向康雪心搭话道：“雪心姑娘，今夜月色不错，你也是出来赏月的？”
　　康雪心攥着手绢，闻言垂下头，直截了当地说：“世嵘兄，我们还是不要兜圈子了。想必方才我与言哥的种种，你都看到了，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康雪心恳求潘世嵘道：“还请世嵘兄替我保密，不要将我与言哥今夜见面的事告诉我爹。”
　　潘世嵘没应允，他转头看向平静倒映着一轮明月的湖水，突然对康雪心道：“雪心姑娘，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罢。”
　　“什么？”康雪心疑惑,不明白潘世嵘怎么会突然提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其实，我自小就有出家的打算。”
　　康雪心闻言一愣，问道：“世嵘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潘世嵘朝康雪心笑了笑：“这般，我与雪心姑娘便又是平等的了。雪心姑娘可千万别把我想当和尚这事告诉我姐姐，她倘若知道了，定是要找我闹得天翻地覆。”
　　康雪心满面愁容的脸上终于有了丝阳光，她擦去眼角泪珠，对潘世嵘道：“世嵘兄，多谢你。”
　　潘世嵘此举赢了康雪心不少好感，开始信任潘世嵘，觉得他是个可靠之人。与江言的事积郁在康雪心心，满腔哀愁正愁无人倾诉，她便主动向潘世嵘敞开心扉，对潘世嵘讲述起自己与江言的事。
　　“我与言哥初见是在玄渡岛。三年前，玄渡岛岛主得了一柄名剑，邀请天下有名剑客前去赏剑，我阿爹自然也收到了请柬，并且一口答应下来。谁曾想启程前一月，泰山接连下了好几场的大雨，引得阿爹旧伤发作，严重时甚至无法自己下床行走。阿爹无奈，又不想失约，最后只好让我替他前去玄渡岛。”
　　三年前？潘世嵘一怔，他本想着既然康庄前辈与江言的父亲江振是同门师兄弟，那康雪心与江言会是青梅竹马，没想到二人竟是三年才在机缘巧合下第一次相见。
　　只听康雪心继续道：“我依照阿爹的吩咐启程前往行洋渡口，在第三天清晨坐上了前往玄渡岛的渡船，也就是在渡船上，我遇见了言哥。”
　　清晨的江面还漂浮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远远地康雪心看见几只水鸟在互相追逐嬉戏，时而向天高飞，时而猛地扎进水中。这是康雪心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亦是第一次坐船，她背着包袱，将手中的雪蕊剑紧紧握住，看着茫茫江面，不禁很是茫然无助。
　　她想象不出一叶小舟该如何这么宽阔的江面，盘算着倘若船行至江中出了意外，自己该如何逃生。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艄公与一男子的谈话声。说话的男子意欲包下整条船去玄渡岛，艄公的语气有些为难，他对男子说：“这位爷，有位姑娘正巧也要去玄渡岛，您看要不载她一程。”
　　“无妨，既然都是要去玄渡岛，一道去就是了。”，那人回答。
　　康雪心听见身后有人登船，她忐忑的回头望，一眼看见了站在船尾的江言。
　　有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后来我才知道言哥的身份，我虽从未见过江师叔一家，但我多多少少都听阿爹说过几句，也知道阿爹向来不喜欢江叔叔，想必不会同意我和言哥在一起……”康雪心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没了声音，她沉默了几秒后再次开口，眼睛亮亮的，声音中多出几分颤抖：“可我和言哥是真心喜欢彼此的，我们不想就这样分开。”
　　潘世嵘望着康雪心的侧脸，他未曾经历过这些，所以不知该如何安慰康雪心。“……康庄前辈不像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他说。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先前我试探性地给我阿爹提过言哥，但仅仅是说了个名字，我阿爹就和我翻脸了，更多的我想都不敢想。”康雪心叹了口气：“我听言哥说过，师祖在的时候，本就有意让我阿爹和江叔叔结为亲家，若是都有了女儿就结为姐妹，都是儿子就结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如果师祖还在就好了，我与言哥至少能请他做主。”
　　康雪心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对潘世嵘说道：“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惹你烦了吧？”
　　潘世嵘急忙摆手否认：“怎么会？雪心姑娘愿意给我说这些，我高兴还来及，又怎么会烦呢？”
　　康雪心莞尔一笑，正想向潘世嵘道谢，然而刚张开嘴还没出声，她的脸色就忽然一变，厉声问道：“是谁在那？为何要遮遮掩掩地偷听别人讲话？”
　　潘世嵘还全然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听从不远处树上传来一阵尖锐地笑声。
　　那在树上的人说道：“有趣有趣，你们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此幽会反倒是有理了，竟然还敢贼喊说贼？等我把你们今晚所做之事说出去，我倒要看你一个姑娘家还怎么做人。”
　　潘世嵘皱起眉头，他怕此人倘若真将自己与雪心姑娘今晚见面的事添油加醋地说出去，自己倒没什么，要是毁了康雪心的清誉……认为自己拉了康雪心下水，潘世嵘不免深觉后悔，在心中自责，若是方才自己拉上潘峥峥，现在也绝不会被人威胁。
　　但康雪心反倒对此颇为淡定，她云淡风轻道：“我与世嵘兄不过是碰巧说了几句话而已，难道在前辈眼中，凡是说过话的男女，便都是奸夫□□了吗？”
　　那人冷笑一声，问道：“小丫头片子伶牙利嘴。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康雪心。”
　　“康雪心？”那人思索了一下，问道：“康庄那老头是你什么人？”
　　康雪心道：“他是我阿爹。”
　　那人吃了一惊，随后又笑起来：“你爹？哈哈哈哈哈！上次我见你时，你不过还是个牙牙学语婴儿，这没想到一转眼居然就这么大了，还如此巧舌如簧。改日我见到你爹，定要好好取笑他一番。”
　　此话一出，康雪心一下就知道此人也是父亲康庄江湖上众多好友之一，她微微松了口气，问道：“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答：“你听好了，我姓姚，单字一个霈。”
　　康雪心恍然大悟：“原来是笑黔鼠姚前辈。”
　　笑黔鼠？潘世嵘第一次听到这么个名号，但见康雪心向姚霈作揖，便也抱拳对姚霈客气道：“姚前辈，在下潘世嵘，久仰前辈威名。”
　　但潘世嵘说完，方才还颇为聒噪得姚霈却忽然没了声音，许久也不见有动静，潘世嵘和康雪心对视了一眼，都搞不清姚霈究竟在树上搞什么鬼。
　　过了半杯茶的功夫，姚霈才沉着声问潘世嵘道：“穿黑衣服的小子，你打哪来？习的又是什么门派的武功？”
　　潘世嵘道：“回前辈，在下不过是长风镖局的一个小伙计，学的都是些花拳绣腿，不值一提，不曾加过任何门派。”
　　随着姚霈从树上一跃而下，潘世嵘这时才看清原来这个笑黔鼠姚霈的真面目。
　　听姚霈笑声洪亮，潘世嵘还以为她会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没想到姚霈居然不过是个半人高的老婆婆。
　　姚霈板着一张脸，将身子弓的很低，迈着小碎步笔直地走向潘世嵘，潘世嵘提防地向后退了一步，一旁的康雪心连忙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姚霈看见潘世嵘的动作后笑道：“小子，你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绕着潘世嵘转了两圈，又拿起潘世嵘的手草草地翻看两眼，接着问潘世嵘道：“你使得是什么武器？”
　　“是刀。”，潘世嵘回答。
　　姚霈在嘴中喃喃重复：“刀……”
　　说时迟，那时快，没有任何预兆，姚霈突然一掌打向潘世嵘的腰腹！
　　潘世嵘虽有防备急忙撤步去夺，但姚霈打出的这掌掌风出了奇的长，潘世嵘没躲过，硬吃一掌，被打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入池塘。
　　康雪心也没料到姚霈会这么做，她立马箭步冲上前，挡在潘世嵘和姚霈之间，不满地质问姚霈道：“姚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滚开！小丫头这里没你的事！”被康雪心阻拦，姚霈怒道。
　　康雪心被姚霈吼的瑟缩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了方才不卑不亢的神情，对姚霈道：“姚前辈，事情总要有个原委，您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对杀我朋友？”
　　“杀他？”姚霈轻哼一声：“我若是想杀他，你以为他现在还能站着？让开！碍手碍脚的。”
　　姚霈在江湖上最有名的一个传闻，便是她仅凭一招冰伏寒潜手大战千山派四长老。康雪心跟着康庄闯荡江湖多年，对于这些传言早就耳熟能详，虽然传言免不了夸大事实，但就算如此，若是姚霈真想杀潘世嵘，以潘世嵘的武功，方才那一掌少说也足以要了潘世嵘的半条命，由此可见姚霈并没有说谎。
　　那她是想做什么？康雪心回头潘世嵘一眼确认他的安慰，依旧挡在潘世嵘身前。
　　康雪心此举让潘世嵘很是感动，但他怕康雪心若是再这么跟姚霈僵持下去，姚霈会对康雪心出手，所以他用手臂挡开康雪新，走上前故作镇静安抚她道：“我没事的，姚前辈应该对我没有恶意。”
　　姚霈轻笑了声，上下打量了潘世嵘一番，瞧他面色发白，一直用手捂着腹部，便命令潘世嵘道：“把手伸出来。”
　　潘世嵘不敢违逆姚霈只得照做，他随即被姚霈留着细长指甲，枯槁苍老的手抓住。姚霈的拇指抵住潘世嵘的手心，一股凛冽的寒气立马顺着她的手指在潘世嵘的掌心初蔓延开来。潘世嵘被激的打了哆嗦，条件反射地想把手抽回来，但姚霈死死扣住他的手不让他逃，硬是把寒气输到潘世嵘的体内。
　　寒气顺着皮肤侵入血肉，又搭上筋脉顺着胳膊一路到达潘世嵘的躯干。随着寒气越来越深入，潘世嵘从一开始的全是疼痛渐渐感到舒服，腹部的疼痛也有所减缓，呼吸同样被寒气稳住了。等姚霈松开手时，潘世嵘腹部的疼痛不仅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反倒还清爽了许多，多日来照顾潘得胜的疲惫一扫而光，像是好好睡了一觉。
　　“……奇怪，难道是我多虑了？”姚霈不知所云地喃喃。她还不死心，眯缝着眼盯了潘世嵘良久，仿佛要把潘世嵘扒一层皮，看看潘世嵘皮下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的似的。
　　终究姚霈还是放弃了，她侧头不再去看潘世嵘，而是对康雪心道：“小丫头，今天我先放你俩一马，不将今晚你与这小子私会的事告诉康庄那老头。不过如果下次还让我撞见，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姚霈说罢又哈哈大笑几声，脚使轻功，没几秒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姚霈前脚一走，康雪心后脚立即搀扶住潘世嵘，焦急地问潘世嵘：“世嵘兄你怎么样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再请慕容前辈来替你诊脉。”
　　潘世嵘道：“我没事。方才姚前辈抓我的时候，她已经替我疗了伤，还整理了我的经络。”潘世嵘说着走了两步，是要向康雪心证明自己并无大碍，他道：“你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康雪心听闻神色舒缓下来，可她仍不放心，追问道：“当真？”
　　潘世嵘点了点头，他道：“可是姚前辈为什么这么做？她为什么要先打伤我，又主动帮我疗伤？”
　　康雪心也一头雾水：“不知道。不过世嵘兄你要知道，江湖上什么都缺，就是最不缺怪人，你若是想弄清他们的心思，那真是比登天还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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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TUT
少庄主下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