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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夜桂香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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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红色的太阳正打算没入海的尽头,临别秋波都送了好几回,仍恋恋不舍的。
从太阳还是澄红色,把周遭的云朵都染成漂亮的粉桔色时,我就坐这儿了,夏天的白天总是比较长些,更何况在海边看落日,更能多瞧些时间。
戴著一顶米白色的渔夫帽,斜肩背上一只深驼色背包,身著白色棉料长袖衬衫和灰白色的麻料宽裤,在国小学生三三两两结伴放学那时,便一路踩著斜影散步到堤岸,听浪。
我喜欢听浪拍击岸边的碎浪声,也喜欢深沈的浪埋在大海中前进时发出有如吞嚥的咕噜声,若不是顾及生理需求(饿肚子、上厕所)、怕太阳晒伤、晒晕,我可以无止尽地坐在那儿听,一点都不想离开。
闭上双眼,身体懒懒地靠上其中一堵大石,不知不觉地……口水满溢。
这……实在是个误会,我不是每趟闭眼睛都睡著的,也不是每趟睡著都流口水的……呃,那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海浪的声音有种洗涤乾净的感觉,像是将身心内外仔细地冲刷过一趟那样的乾净与舒服,莫名地,我爱上那样的想像。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来这儿听海浪的声音,呼吸充满咸味的海洋空气,喝自己带来的饮料:有时候是麦茶,偶尔是绿茶,更多时候只是白开水。
听著浪声,流著汗水,然後大口喝水。
有时候我会想自己有那麽脏吗?否则哪需每天都来洗涤身心呢?
我不知道。反正听不腻也听不够似的,小学放学钟声一打,彷佛制约般地戴上帽子、带上饮料、背上背包漫步往堤岸出发,扣除周末假日以外。
因为,周末假日小学没有放学钟声。
虽说每一天都到这看落日、听浪声,但正确些的说法是自有记忆以来,我每天就这麽做了。
这麽说起来,我是个记性不好的人,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自从一场感冒过後,许多事我都失去印象,连当初感冒的原因我也忘了,只记得醒来时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阿桑在床边频频问我感觉怎样,接著有个身著白袍的年轻医生冷声请大家先出去後,转而以那张结了霜的脸向我问道:「桂之少爷,有没有哪不舒服?」那时候我才发现哪不对劲。
我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适才围在床边的任何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位处哪里,更夸张的是,我根本忘记自己是哪根葱……
少爷?我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蛮难想像的。
那位脸部有著冷酷线条的年轻医生很快地判断我患了失忆,接著认真地在他的本子上涂涂写写後便出去了。
那时,我才有机会观察周遭环境。独自躺在大房间里,感觉自己的存在实在显得很突兀,即使对自己的容貌以及生平全然缺乏记忆,也隐约能感觉自己与现有的一切不甚协调。
舒服的大床上有松软的枕头与棉被,房间里充斥著雕工华丽到匪夷所思的桌椅、书柜、衣橱等,这就是自己喜爱的吗?
短暂失忆或长期失忆不管,反正都是忘了,忘了就重新开始,就这样简单。
等身体恢复得好些,自己有气力能下楼在这栋大宅子前後绕了绕熟悉环境後,在某天晚餐时分,我向医生开口要了一间一楼的房间,靠近院子,闻得到花草香。
医生有些讶然,停顿了会:「你可以不必问我的。」
我也说不上原因,只觉得应该这麽做。
「或许你需要用它。」我微微一笑:「你若不用,我想搬到那间房。」
晚餐仍在沈默中度过,仅是在医生离去前传来一个低沈的闷哼,几不可闻。
隔天,我开开心心地搬进我的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