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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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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着后排的窗帘一掀一掀的,猎猎作响,光线跟随风浪一明一灭,桌上的书本被悄无声息的翻到某页,试卷一张接着一张,逐渐筑起一层高墙,隔壁班的老师激情澎湃的讲着考点,他们无意间温习了一堂数学课,哪怕讲台上的老师再三圈画:“这是重点。”,台下总有人睡得香甜,在紧绷的时间里,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建起一方小小乐园。
青春不就是这样,洪水猛兽如何,天塌地陷如何,永远不耽误他们享受眼下的安稳,肆无忌惮的挥霍着身无他物的资本。
整个世界显得烦闷又暴躁,但不失可爱。
她趁着老师不注意,把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和煦的风似有若无的打在脸上,看着窗户出了神。
“在看什么?”
“窗户里的人。”她不知道这个问题是谁问的,也不好奇,只是专注的看着那道景。
那个年纪最好看的,不过是斑驳光影下,风华正茂的男孩,掌下一纸试题似是笔下江山,挥斥方遒,平静从容。
林以欢正想要伸手,擦掉窗户上那层不知何时乍起的雾,忽然身子一沉,猛地睁开眼。
她深吸一口气,呆滞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身上还多了一条白色的毛毯。
四周静悄悄的,她看了眼手机,差几分钟就是三点了。
林以欢用手撑着摇椅的扶手,轻轻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卧室,门没关,入眼便能看到四仰八叉睡在床上的陈慕,以及端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也不知睡没睡着的许年。
她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许年忽然睁开了眼,愣是把她吓了一跳。
许年像安了雷达似的回头注意到她,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吵到你了?”林以欢没有发声,用唇语问道。
许年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出卧室,把门轻轻关上了。
他压着声音道:“他刚睡着没多久,估计还得睡一会儿。”
“你没睡吗?”林以欢问。
许年摇头,“陪他打了会儿游戏。”
林以欢的瞳孔微微放大,她感到些许的意外,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许年也会打游戏。而且他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搭理陈慕吗,怎么现在会好心的陪他打游戏了?
不过林以欢也没问,毕竟这种不重要的事,没有必要。
两个人默契的走到窗户边上,远离卧室,以免吵醒屋里熟睡的人。
林以欢继续坐回摇椅上,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椅子不受控的摇摇晃晃起来,她像一只受惊的仓鼠,缩成一团,祈求她快点停下。
许年则坐到窗户边上的榻榻米上,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出神。
此时骄阳正烈,恰是一日里最热火的时辰。街上穿梭的车子都少见,可仔细瞧着,粗壮的梧桐树下,满是被掩藏的人间烟火,下上几盘象棋,再从怀里掏出旧年代的烟斗,吸上几口。
叫人忽然想起一句话:这世上,除了生死,哪件又算得上大事?
太安静了,林以欢的手指捏搓着衣角,眼睛不安分的四下探看,有意无意的瞟向许年停上一会儿,渐渐确定许年在走神,没功夫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终于明目张胆的把视线定格在了他身上。
许年从来都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她不是喜欢看星星,非要等到什么流星,也不是喜欢看窗外的风景,所及之处只有一堵墙几棵树,日复一日,又如何算得上景色?
只是那是她唯一可以明目张胆看到他的地方。
窗户里的男孩,被阳光与星光笼罩,却比阳光与星光更加耀眼。
“在看什么?”
林以欢忽的回过神,涣散的瞳孔有了焦距,最终定格在许年的眼眸里。
她又一次慌乱的撇开视线,不自然的抿起了唇,右手扶着后颈晃了晃脑袋道:“没什么,就看看窗户。”
闻言,许年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缓缓说道:“你以前就很喜欢看窗户,不过,以前我不太明白,现在也不太明白。”
“窗户能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是不想听课,发发呆,打发打发时间。”她尴尬的笑了笑,心里腹诽:这种奇怪的答案,他干嘛较这个真?
许年起身,面对林以欢站着,背靠着墙,一米八多的身高,周遭光线一暗,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想和你聊聊。”许年把手放到背后,不由自主的扣着墙皮,要不是他指甲短,可能手下的那一块已经秃了。
林以欢咽了几下,心里不由一阵忐忑:“好。”
可是聊什么呢?他们现在不算太陌生,也不算多熟悉,偶尔一起吃个饭,隔三差五见一次,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不就应该这样吗:
偶尔怀念过去,不打扰现在和将来。
许年的双唇抿成一条线,眼睛也不敢看林以欢了,良久才道:“你是不是,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每次视线对上了,她都会笨拙的躲开。自己一次又一次主动靠近,可总觉着依然离她很远。到目前为止,两个人之间最多的,是沉默。
林以欢却是一怔,整颗心猛地一沉。
身上忽然来了一股力量,可以直视许年的力量,她眼里含着一份坚定,一份不解,努力压着喉头的哽咽道:“我没有。”
她忙着藏起自己那份卑微的喜欢,而许年,却还停在关于讨厌这个满是贬义的词汇上。
一阵难过自心口缓缓散开,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许年对自己的怀疑,或许是因为她以为心照不宣的,从来都是自以为。
她一直以为,曾经那份无话不说的亲密,哪怕会因为时间的洗刷被淡忘,在彼此心里,至少会是一份不用言明的珍重情意。
那段过去在他心里的比重,还是太低了。可这却是她现在靠近许年唯一的筹码。
难过之余,她还有一丝惶恐。自己,是不是把他推的太远了,凡事过犹不及,起码还是要做朋友的。
许年松了口气,这才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背后的那堵墙,解放了紧绷的双手。
有一个问题在林以欢心上盘旋了很久,她一直没问,但是这一次,她决定不再畏手畏脚了,毕竟在他心里,还在斟酌自己是不是讨厌他,他把自己放太低了!
“你对以前的事,好像还记得挺清楚?”
许年直起身子,看着林以欢道:“很清楚。”
林以欢被他的郑重其事吓到了,搞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从那次面试结束,她调侃一句“奇奇怪怪”,许年对过去的这些琐碎竟也能记得,她就想问了。要是他记得,那她的靠近才名正言顺,顺理成章。
就在她脑子飞速旋转的时候,许年继续道:“遇到你以前,我身边没什么能说的上话的人,小时候因为我太孤僻,爱好总是不同寻常,身边的同龄人都不太愿意和我玩,后来我也习惯了,觉得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遇到你,我觉得是上天给我开了扇窗,我妈告诉我,初中那三年,我像变了个人。我一直记得你告诉我,我不是个奇怪的人,只是不够勇敢。”
听到这番话,林以欢那种那层泡沫做成的墙忽然塌了一半。
许年在坦白,坦白他很远的过去,和很近的现在。
原来,一直以来的恍惚都不是错觉,许年真的变了,现在再谈因为什么,其实不重要了,似乎遗憾更多些。
那他到底想说什么,感谢吗?还是没话找话,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话题。
林以欢见许年不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一个回答。
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只能礼貌笑一下,回道:“你还记得啊,我都快忘了。”
瞧,那嘴硬的臭毛病,永远改不掉。明明没忘的。
就像以前说不想上一中,都是嘴硬。
不过那句话,确实算是林以欢的无心之言。
很多人都觉得许年是一个话不多,在那个成绩决定论的岁数里高不可攀的存在,对于旁人的疏离,他习以为常。
但是在遇到林以欢以后,他对自己一贯以为的“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产生了怀疑。
许年和大多数人一样,并不喜欢上课,喜欢放假,不喜欢写作业,他更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
然而在遇到林以欢以后,他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上学,能看见她的日子里,强迫和妥协都是喜悦的。
十岁刚出头的青少年,心思都是直率的。小团体的活动,总会不约而同的忽略掉他,林以欢人缘很好,所以总是积极活跃在各个活动里。
和林以欢相处久了,他也开始好奇他们的世界。
虽然许年习惯了独来独往,但习惯从不代表喜欢。
他曾小心翼翼的问林以欢:“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
林以欢看着他,眼睛忽闪着,像含着流光似的:“你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话少,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勇敢点,其实大家都很想和你做朋友的。”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许年渐渐了解到,林以欢在自己心里的分量有多大。
他走不出去的,自以为做不到的,只需要她一句话。
许年想问些什么,可还没开口,陈慕就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了。听到动静,两个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醒了?”林以欢问。
陈慕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这一站一坐,姿势不大对劲的两个人差点闪了腰。“我是不是醒的不是时候?那我现在立马回去继续睡。”说着,就做势要往回走。
林以欢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不耐烦的说道:“还睡,再睡你可以不用起了,月亮马上就要晒屁股了。”
陈慕脸颊抽了一下,嘟嘟囔囔道:“一个女生竟然这么顺口的说一个男生的屁股,矜持点不行吗……”
“你说什么?”林以欢没听清,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没什么好话。
太阳快要落山了,外面的温度也没有中午那么热,三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出了酒店。
陈慕吵着要去坐船,他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对水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痴迷。
到了南江最著名的长明江,夏风携卷着江水,湿温的气息逐渐敷在了皮肤上,时不时会有些凉意。
岸边规划的很好,有现代化大都市的高楼大厦,也有民国风韵的复式小楼。因为是工作日,岸边时不时的只有几个闲庭信步的人路过,除了几声嬉闹,几声车鸣,就是无休无止,或扬或抑的浪声。
许年去买票,林以欢和陈慕趴在岸边的栏杆上吹风。
林以欢侧过头,眯起眼睛问道:“酒店里,我睡着那会儿,你和许年聊什么了?”
“嗯?”陈慕饶有趣味的笑了,“两个大老爷们能聊什么,我总不能背着你和他谈恋爱吧,我可是直的,铁直!”
林以欢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废话少说,你说不说!”
陈慕扭过头,看着林以欢问:“你喜欢他就上啊,许年天天绕着你转,你一勾手他肯定就过来了。”
“你是不是没经历过林以欢的毒打?”林以欢站直身体,摩拳擦掌就要朝陈慕的后背打上去。
陈慕见势不对,立刻往后撤了几步,嘴上服了软:“就你高中的一些事情,不过我没说太多,只说了学习情况!这可不是说你的不好啊,你高中成绩进步那么大,虽然比我还是差那么一点,但也是优点了!”
林以欢放下了停在半空的拳头,继续问:“为什么会聊这个?”
陈慕见林以欢还不放过自己,索性转过身,心里期盼着许年赶紧回来,要是被林以欢知道自己卖了她那么多,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江水里了。
“说不说。”林以欢的下巴抬了抬,直勾勾看着陈慕。
陈慕什么时候被怼的这么憋屈,还没发功就得认怂。他许年追姑娘,受苦受难的凭什么是自己?
他张了张嘴,正想坦白许年喜欢她这件事,就看到不远处,许年手里攥着三张船票,恰到好处的回来了。
好家伙!这厮好生命硬,一到关乎自己的生死关头就及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