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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锁命九印 ...

  •   都道是星辰循轨,天命难违,然有妄为神者,破桎梏,创九诀,曰:
      孤、缺、晦、弃、狭、绝、残、灭、寂
      ——九字诛锁,此乃逆天之术,可谓控命九印。

      “墨臻。”一脸野气的英俊少年扬着头,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眼神高傲不屑并带了一丝懒得掩饰的烦躁,“臻至,一看就知道麻烦的那个臻。”
      “明德亲民,臻于至善。”同样年少却显得颇为老成的洛家公子低低念了两句,对与自己萍水相逢却默契合力擒获大盗的帮手点了点头,抱拳行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礼,“在下洛飞白,取‘大荒沉沉飞雪白’句末的‘飞’‘白’二字,还请兄台多多见教了。”
      “你的名字倒是不错,不像我这个,老爹取得难听,还死活不许我改。”墨臻露出一个不愧是文化人的表情,随即撇了撇嘴,“不过听起来也没什么意思,雪一下就化,还不如不下。”他全然无视洛飞白尴尬的表情,自来熟地搭着这文化人的肩膀,“之前想好要逛青楼来着,我才刚进这门就帮你打架去了,不过想来你必然比我有经验得多,还麻烦你带我逛逛?”他信口而来,说话全无遮拦,下山不过两天,路上打劫不成反被欺凌的强盗上供的银子还剩不少。在酒坊里喝酒时被人撺掇什么不去青楼不能说自己来过柳城,但他对什么是青楼一无所知,见眼前的少年公子衣衫素雅,气质高华,虽然有点麻烦,但还是很有好感,下意识觉得这人该什么都懂,便也不顾周围人涵义丰富的眼神,兴致盎然地要与他同逛那所谓的必去之地。
      而洛飞白一脸尴尬,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叔父的允许出门游历,不料便被一群不曾深交的狐朋狗友骗到了门面高雅的烟花之地,抽身不得。偏巧某通缉已久的大盗正撞入他手中,他向来是嫉恶如仇之人,顿时开始了一场剧斗,奈何周围人太多,要留意不伤到旁人又压制武力不弱的大盗实有困难,他已失了先机。没想到正在那大盗即将脱逃之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年,少年衣着古怪,明明是粗布麻衣,肩膀上却草草缝着一大块斑斓皮毛,粗看之下似是虎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大盗不欲恋战正要夺门而逃,那少年面带不耐,错身之时忽地长臂将大盗硬生生拗转了方向,这一下猝不及防,而下一刻便两人联手,不过数合便将那大盗捆了个结实。素不相识却拔刀相助,事情既了后表示谢意是必然的,但是要两人同逛妓院……
      “怎么?”墨臻见他迟疑,不耐之色更重,“请我喝个酒都不肯?大户人家还真是小气,舍不得银子的话我给你就是了。”他索性拽着洛飞白的袖子往前走去,“不情不愿?今日我却偏要你陪我喝酒。”
      这人真是太过随性。洛飞白自幼长于名望之家,见多了繁文缛节笑意假面之客,对墨臻这般无礼却也并不生气,“墨兄却是误会了,我并非此意。”他不留痕迹地将袖子抽出,“即便是一百坛酒,洛某也是请得起的。此刻我身边正携有家传佳酿,名为乱雪,不知墨兄可有意一尝?”
      “哦?”墨臻听闻有好酒,眼神顿时一亮,“那还啰嗦个什么?还不快拿出来!”
      “洛某想与墨兄交个朋友,不知墨兄意下如何?”那白衣公子笑意温润,嘴角微翘,天光微亮中显得格外好看。
      “可以。”衣着奇特如同猎户的少年回答得极为干脆,“先拿个十坛酒出来再说!”

      初见之时,即便两人均知对方绝非常人,怕也如何不会想到,在一段段经历磨砺之下已肝胆相照,甚至曾互相交托生死之后,接踵而至的变故和打击,背叛与决裂,魔教认主,七剑诛恶,最后,终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只是那一份情谊,终究是无法舍弃,又如何舍弃?!
      哪怕廿载已过直至今日,哪怕,已无法窥知再次踏入深渊的命运。

      命途天定,逆天何为?
      三尺青锋负于身后,素衣长发的剑客立于弱光之中,足下刚硬顽石,正如此刻心中坚定的意念。他看向大殿深处,纵然目光被重重帘幕所拦,深沉黑暗所没,他却知想见的那人定在此处。
      殿中微语嘈嘈,杂音嗡嗡,或许是看不见的人在轻声交谈,这里的气氛太过沉闷,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从半年前开始更变得阴森瘆人,而他耳中只听闻两人的呼吸,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却早已生疏不识。
      “或者……我想见墨臻。”
      话音回响在石壁周围,听见自己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听见声音变得愈来愈陌生,他心底不禁怃然,无论是怀着怎样的念头踏进这里,此时此刻,哪怕只有一瞬,终究还是想见那个人的心念占了上风——
      我想见你,可是,见到的又会是哪个你呢?
      他等待着,与二十年前一般,等待到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动手吧,洛虹。”墨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变得波澜无惊,他双手背于身后,双足不丁不八,仿佛漫不经心又轻佻,“凭你一人,我没必要出全力。”
      洛虹眼神淡漠,似看向练剑的木桩,他反手按住剑柄,手指略弯——那一瞬他目光紧聚,如同将要出鞘的剑锋,凌厉无匹。
      拔剑——!
      飒沓赤星斩破长空,炙灼气流化为热浪扑面而来,似要将整个人融化的热度喷涌着将黑衣青年紧紧裹入,要将他的骨血统统燃成灰烬,化为焦土。
      墨冽微一侧脸避让直刺面门的剑锋,剑尖险险从双眼前滑过,他眼眸深沉,那燃烧得极度绚烂的火焰倒映入眼中,如一场盛大华美的焰火,丝毫不因缺乏黑色夜幕的烘托而失色。他忽然想起那夜在江心舟上正遇见沿江一城中燃放焰火花灯,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精巧的花灯和五颜六色的各式焰火,衬着碧流映月,比看惯的青山古松要艳丽鲜活许多,一时看得入了神。等他回过神来微一侧脸,却发现洛虹正噙着笑意看他,那时他记忆未全,这一刻也只是奇怪这总是一见他便回避了目光的少年为何竟会露出那般温柔的神情,而刚撞见他对视的目光,洛虹便迅速地低了头回船舱中去了。后来记忆恢复种种事情太多应接不暇,他早将此事置于脑后,即便确认了对洛虹的心意,也一直不知洛虹心中对自己会是何种想法,甚至不曾向洛虹明白表露分毫。
      你对我又是如何?他不知洛虹在心中也问过千遍万遍,此时此刻此地,长虹剑刃从他面前掠过,映得他面赤如血,灼灼刺痛,心中某处深藏的回忆被燃成极盛的火焰冲天而起,那些如沉底江流的亘古磐石般被冲刷已久却难消分毫的心结,在一瞬间被烈焰摧枯拉朽般吞没崩解,化为虚无。
      他忽然展眉一笑。
      心念既动,胸口一阵疼痛,他强忍着将涌上的淤血压下,内息不禁一滞,而胸膛突地一热,已是躲闪不及,剑刃快准狠地刺入,随即一挑而上,斜斜透出,长虹真气顺势贯入伤口,霍然爆裂。惊虹掠云乃是长虹剑法较为狠辣的一招,血雾漫天从两人中间炸开。墨冽向后一个踉跄退了两步,喉头压抑已久的黑血不断涌出,他随即拭去。
      洛虹剑尖指着他的咽喉,面沉如水:“你败了。”
      “咳咳。”墨冽望着洛虹难以看清情绪的双眼,笑道,“是啊,我输了。你可满意,洛虹少侠?”
      洛虹不答,墨冽只是看着他笑,其余诸人似乎都不存在于他眼中。胸口一阵灼热,衣襟已经湿了大半,伤口狭长且被长虹完全穿透,加上之前被墨厉钧击中的一掌,他此刻伤势已极为沉重。
      传入耳中的声音已陷入混乱,他兀自站着,他还在看着洛虹。
      父亲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儿子,而你……也是如此啊。
      咳咳,阿虹。哈哈。
      眼前的一切开始褪色,天旋地转后只剩下一种单调的黑,他心口一冷,落入寂无。

      洛飞白还在等待。
      周围早已寂静无声,只余他一人,素袍苍剑,静默伫立。
      那阵阵回荡的回音已经止歇,而他的心中涟漪既起,便一圈圈扩散开来,心湖似无边无际,那番波动虽然初时极为微小,终成翻天覆地的巨浪,携着那些无法忘却的往事,重重地击打在岸边,每一幕虽闪过即逝,却均涌上一股苦闷酸楚。
      咯地一声轻响,如炸雷惊起灰暗沉闷冰霜冻结的海面,冰层下不安分的暗流早已汹涌,紧接着是靴子踏上地面的低响,息声沉寂了如此漫长的时间,内殿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那人走得很慢,初听之时并无半分奇异,但每一步落脚却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如踏起冰面下险恶的漩涡。
      行不数步,那人脚步声忽止,洛飞白缓缓睁开眼,眸中光芒微亮,似燃在雪地中的一簇篝火。
      “洛飞白,你的耐性还是一样的好。”遥遥听见有人说话,转眼已至面前。墨厉钧袍袖挥动,霎时大殿中烛火齐燃,灯火通明。
      青锋出鞘,剑掌相抵,衣襟交缠起落,两人已过了一招。
      “既然是老相识,又何必故弄玄虚?”洛飞白瞬时收剑回鞘,眼前墨厉钧玄袍及地,眼神慑人,面容依旧是当年那个与他对酌而笑的墨臻,只是那眼神实在太过陌生,一别经年,便可以变得全然不识了吗?
      “当初七剑,便只剩下你这么个剑首。”墨厉钧嗓音低沉,“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来到此地,我大事初成,识相的话,自废右臂便速离去。”
      “……”洛飞白沉默地反手拔剑而出,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墨厉钧,此刻他左手持剑,剑锋一抖,化成一道残影,直取眼前那人咽喉。
      墨厉钧不闪不避,伸出二指欲夹住剑锋,不料洛飞白乃是虚招,剑势一转已交到右手,同时左手探入擒他二指。墨厉钧双指略拨,疾点洛飞白手腕穴道,而左手握拳,竟硬生生受了一剑。金石之声连响,墨厉钧袖口被剑气划破,露出黑黝黝的锁链,缠绕在墨厉钧左手手腕与五指间,正是黑穹教教主象征——陨铁所铸,原身乃天下五行灵物之金剑的锁链赦天。
      “你的本事就不过如此么?”墨厉钧变拳为掌,双手振出,将洛飞白震开两步,周围灯烛受他掌风所激,纷纷熄灭,随即又重新燃起,一阵大亮,“我想知道,你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我来见一个故人。”洛飞白话语淡淡,右手横剑在前,但并无进攻之意。
      “见到了又如何?”墨厉钧冷冷一笑,“想阻止我,你该如何做到?”
      “不。”洛飞白微微闭眼,掌中剑身隐隐泛着森森剑芒,定是一把名剑,“我想见的不是黑穹教教主。”
      “哈哈哈哈哈!”墨厉钧略一愣,随即大笑,像是听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难道这个黑穹教,这座大殿之中,还有你的熟人?是谁?”
      “你不是墨厉钧。”洛飞白缓缓说道,墨厉钧脸上笑意未退,正要出言嘲讽,却听见洛飞白一字一顿继续道,“你是墨臻。”
      “……”墨厉钧脸色微变,“看来你年事已高,连脑子也不清楚了。”
      “……让我等待许久,看来是什么还未完成。她们对你做了什么?咒术?还是什么药物?”洛飞白眼神依旧淡然,却似悬黎沉明的一汪深泉,“即便听起来如天方夜谭,他,即便我双目俱瞎,我也不会认错!”
      “是吗?”墨厉钧惊诧的脸色已去,此刻他正一脸平静地看着洛飞白,神色与在铁森山庄力抗七剑时颇为相似,但双眼却湛然有光,“洛飞白,你倒不愧是二十三岁便将成名声最盛的武林盟主之人,胆识可嘉。如今在我身上加诸了锁命九印。我本不是天命之人,”他目光中微黯之色一闪而过,“但此刻天命已改,正道武林必灭,你该怎么办呢?”
      “那么,你自己怎么样?”洛飞白却未露出一丝诧异,只是继续追问,不知不觉间声音拔高了许多,已似怒吼,“结果我既已知晓,那么现在,我不问逆行天命的后果,我只问你怎么样?!”
      “……”墨厉钧忽地一笑,“飞白,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洛飞白直直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孤缺晦弃狭绝残灭寂。绝情断念,魂转魄摧。虽然并非完全自愿,但终究是变了。我想屠尽正道一统武林,”墨厉钧笑得依旧陌生,“你该怎么办?”
      “我一定会救……”洛飞白一句并未说完,墨厉钧已欺身而上,狠霸一掌结结实实击在他的胸口,将他直打得飞了出去,依旧张狂的男人眼神高傲而不屑,嘲讽道,“你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依旧是我,不过想法不同罢了。双目俱瞎也能认出?哈哈,你还是这般天真!你二十年前的决断呢?你的狠辣呢?你的割袍断义呢?!你今日孤身来此,除了送死,还想要拯救什么?!洛飞白!”
      “咳。”洛飞白半空喷出一口鲜血,他将唇边血迹缓缓拭去,“我说过不会认错,便不会认错。我并未与你割袍断义,阿臻,为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墨厉钧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只见半空血花飞溅,洛飞白双目紧闭,两道血痕缓缓流下,左手抛却一把短刀已被血染。
      “你……居然自己剐瞎双眼……”墨厉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生涩的眼中也染了一分悲哀的痕迹,“自残之招,看来我不可大意了。”
      “我双目已盲,幻术已是无用,阿臻,在与你决死之前,”洛飞白双目已毁,但此刻他面色依旧平静如初,剑虽未出鞘周身却已剑气凛然,“藏在暗处的宵小之辈,还要继续藏到几时?”

      “兄弟?!”泥土上一层稀疏新草初芽盛着殷红液滴,黑衣少年双膝无力跪坐在地,他想站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上半身渐渐失去了平衡,他还在咳血,撑住地面的手臂力气耗尽,终于他的眼睛闭上了,身体一歪倒了下去,面孔触到了尘埃与泥土。
      牛元风已勃然大怒,熊雳水火棍已出拦住他的前路,他一斧子劈断了一颗碗口粗细的大树,双眼已通红,怒吼道:“我不想和你动手,混账给我让开!”
      莎莉咬着嘴唇拔剑在手,眼前原本与熊雳颇为相似的粗豪汉子突然变得这般骇人,有些难明的情绪在心底一掠而过。熊雳略微侧了身挡在她的前面,雷声隐隐,奔雷剑亦已出鞘。
      眼看紫云和奔雷两人联手自己无法敌过,牛元风扭头望向一脸沉默的洛虹:“姓洛的!我兄弟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对他的?你居然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洛虹手中的长虹还在滴血,他站在墨冽身前,似乎想扶倒在地上的人起来,但终究是没有伸出手,他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要逃避些什么,他背过身去,低低唤道:“淇枢。”
      “叫我干嘛?”窦淇枢嘟着嘴,走到了洛虹身边,他看了墨冽几眼后,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难道要我医他?他可是魔教少主,而且伤得这么重,我可不想拼死拼活救他。”
      “你什么意思?!”牛元风大喊道,“我兄弟还没死,你不是神医吗,怎么能不救?!”
      “大概还能撑半个时辰吧。”窦淇枢手指搭在墨冽手腕,叹了口气,“在之前就已经受了重伤,全靠着这家伙内力精湛才撑到现在。很难救,我也不想救。”他看向林祧,林祧垂下了眼,摇了摇头。
      “你——!”牛元风眼睛睁得老大,看起来只想把窦淇枢活活吞下肚去,“算我老牛求求你,求求你神医行行好行不行?我兄弟想着和我回江州去,你们再怎么打他都不想掺和,你们七剑,好狠的心!”
      “淇枢!”洛虹又唤了一声,这次的嗓音带着几分急促之意,窦淇枢又瞥了眼林祧,最后认命地呼了口气,“我……”他俯下身去搭墨冽的手,但有人比他更快。
      “大个子,跟我走!”不过一眨眼,墨冽已被一个白衣少女负在背上,两人已出了五剑包围的圈子来到牛元风面前,那少女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她个子娇小,墨冽的身躯比她高许多,脚还拖在地上,她使劲抓着墨冽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不让他滑下去,一边捉住牛元风的手,只听见一声轻响,三人均凭空消失无踪。
      洛虹拦住欲追上去的莎莉和熊雳,低声道:“那个女子是在铁森山庄带走墨厉钧的人,我们追不上的。”林祧来到他身边,摸了摸下巴道:“我不提别的,在雪狮谷的好像也是她。”
      “……是道术?”洛虹看向他。
      “不,我还不清楚。不过那家伙的命大概你不必担心了。”林祧反而紧紧盯着洛虹,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我想说的还没说完,上次她口中的‘夫君’,你觉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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