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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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之前只是思绪爆炸、一团乱麻，那么现在源千玖的脑子里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她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大脑已经都没法维持它最基本的工作。源千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只能下意识地掏出了口袋里诸伏景光留下的信号发射器，不停地按着它，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它捏碎，仿佛这样做就真的能挽救什么一般。
源千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跪了下来，可能是一下午高强度的奔波，体力不支的疲惫感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源千玖机械地抬手摸了摸脸，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哭了？我是哭了吗？
源千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了，甚至说，她都可以肯定地说自己除了刚出生那会之外，几乎就没有哭过。
真不可思议，原来我还会哭的啊。
源千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就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娃娃，直愣愣地盯着那个同自己一样飞奔上来、金发黑皮肤的男人将倒在地上的诸伏景光搂在了怀里，眼泪已经打湿了两侧的鬓发，脸上的神情因为痛苦甚至都有些的扭曲。
真是可怕啊，不过我现在的表情大概跟他也差不多吧。
金发，黑皮肤。
这两个特质终于刺激到了源千玖几乎已经崩溃坍塌的脑神经，她嘴唇蠕动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了几个沙哑的字，
“零、零哥……”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突然开口、还是早就注意到了缘故，对面站在两人身边的那个带着针织帽、长发的高大男人突然偏头看了过来，源千玖也下意识地微微转头看向了他，不过眼中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光彩和波澜，好像注视着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
那个男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源千玖看不清他的表情，对方的气场非常强，但很奇怪，似乎对她并没有恶意。男人的目光只在源千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就看向了下方——源千玖手里拿着的信号发射器。他似乎也认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马上转回头，走上前弯腰就去拉降谷零的胳膊，想要把人直接拉走。不过降谷零对他的触碰反应非常大，挣扎的很厉害。就在二人拉扯的过程中，突然仓库的外围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男人向声音响起的地方望了一眼，似乎是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接着就用上双手，靠着力量的优势强行拖着降谷零离开了这里。
“走！”
这是源千玖听到的最后一个字，是那个男人对零哥说的。
可是她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这么跪坐在原地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对面诸伏景光的尸体。
天气预报没有报道过的雨，竟然又下了起来。
因为极少能收到上面直接派下来的命令，所以东京警视厅非常的重视，不仅出动了搜查一课的暴力犯罪搜查一系与三系全员，并且还惊动了警视长小田切敏郎一通前往。目暮十三带着人顺着警犬指引的方向找到尸体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大楼窗边的女孩。
目暮十三凭借着自己丰富的职业经验，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女孩的精神状态有着很大的问题。所以他摆了摆手让部下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爬上了二楼，来到了她的身边，尽量用着最温和的语气轻声说道，
“是源小姐吗？我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目暮十三，我们是奉命来营救你的。”
见源千玖依旧是毫无反应，目暮十三又重复了几遍，这才得到了女孩的一个眼神。
源千玖的大脑依旧是空白一片，只觉得自己的耳边什么声音都有，头疼的很。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目暮十三，用干涩的嗓音问道，
“你是……你是警察？”
“对，我们是警察，你现在安全了。”
“警察——警察不行，警察不行……”
源千玖完全没有听进去目暮十三的后半句话，在对方承认了警察身份的时候，她默默地抓紧了口袋里的那部手机，嘴里喃喃自语着。源千玖记得诸伏景光的交代，要把这部手机交给第一个来救她的，公安的人。
目暮十三没明白源千玖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只当她是受的刺激太大了。直面杀人现场这种事，是个人都受不了的，何况是这么小的小姑娘。目暮十三心里一边叹着气，一边就想乘胜追击先把人给领下去。可还没等他开口，只见源千玖突然就闭上了眼睛，把脸埋进了掌心里，深吸了几口气。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大概两分钟左右，源千玖突然抬起了头，把视线望向了目暮十三。
“除了你们，还有别的人来了吗？”
突然变得冷静异常的冰冷目光看的目暮十三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就给出了回答，
“暂，暂时还没有。”
没有，源千玖仰头呼出了一口气，强撑着疲软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楼梯口走去。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要立刻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警车已经等在外面了，我们……”
“不用。”
源千玖摆了摆手，拒绝了目暮十三想要上前来搀扶她的好意，突然停下了脚步，再一次转身深深地望了一眼诸伏景光倒下的阳台。
“我要在这儿等一个人。”
—— —— —— —— —— —— —— —— —— —— ——
“您好，我是公安部的风见裕也，这是我的证件。”
这是源千玖获救后的近三个小时后，终于等来了公安的队伍。源千玖沉默的注视着眼前这位第一个来到自己面前的公安警官，对方虽然表情非常的严肃，但眼中却有着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悲切与痛苦。
“也是……也是诸伏警官的，后辈。”
风见裕也的声音非常轻，好似是在提防隔墙有耳一般。源千玖闻言闭上了双眼，这位风见警官心中的痛苦不会比自己轻，不能再让自己的情绪再影响到他了。
源千玖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但是全程都低着头，好像这样就不必再正视痛苦了一般。源千玖见风见裕也拿了手机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向了自己的手腕。源千玖的下意识地抚上了腕上过大的手表，缓缓开口道，
“我可以保证，这是一块没有任何监听和定位仪器、也没有藏着任何情报相关东西的普通手表。能不能……能不能把它留给我。”
“抱歉，根据原则，我们必须要回收诸伏警官的一切个人物品，所以……”
源千玖抬起了头，反倒是风见裕也似乎觉得需要强行把这件东西从自己身边带走而觉得很愧疚，所以垂下了视线没有看着她。
“啊——没事，我懂，我懂。规矩嘛，应该的，应该的……”
源千玖只短短的沉默了一瞬，便非常配合的取下了手表放到了风见裕也的手里，却在对方马上收回的时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被暴露？”
源千玖的声音因为激动又变得有些沙哑，她早就料到风见裕也会沉默不语的情形，接着说道，
“你放心，我知道规矩，我只要知道个大概就好。就算你不说，将来我被叫到公安部录口供的时候，依旧会想办法把话套出来的。不过那个时候，知道的可就不止是个大概了吧。”
许是被源千玖身上忽然爆发出的气场震到了，风见裕也就是一愣，随即竟然真的跟源千玖说了个大概。
“具体情况我们也在调查，但就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半个月前诸伏前辈在涉谷接头的那个线人手脚不太干净，被那边的人给抓了个现行，那也是个没什么出息的，把自己知道的全招了。现在看来，估计牵扯到的不止诸伏前辈，还有……”
源千玖的瞳孔猛地一缩，零哥！
“那……”
还没等源千玖的话出口，风见裕也已经对她微微欠身行了个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显然是并不想再多说些什么。
零哥被那个奇怪的男人给带走了，他是什么人？也是那个组织的人吗？那他刚刚为什么没有对我动手？他会对零哥下手吗？
“咳咳——咳——”
源千玖一时间心急如焚，急火攻心猛地咳嗽了起来。她有些艰难地抬手擦了一下嘴角，手上的一抹红色看得人心惊。源千玖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救护车里，靠在车门上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小田切敏郎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赶忙走上前把源千玖扶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
“源小姐？你没事吧？我现在叫医生过来——”
源千玖闻言摆了摆手，制止了小田切敏郎想要叫医生过来的念头。
“咳咳——我没事，请问您是？”
“我是东京警视厅警视长小田切敏郎。”
“警视长先生啊……咳咳，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源千玖的声音很虚弱，她现在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脑中一阵眩晕，只能依靠车门勉强维持着身形。小田切敏郎闻言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了源千玖。
“是你家属的电话。”
我的……家属？
源千玖皱着眉头，有些费力的直起了身子，伸手接过了手机放在了耳边。然后便听到了云雀恭弥从未有过的焦急声音，
“小九，你怎么样？”
“……舅舅。”
小田切敏郎已经很体贴的走远了，把这里完全的留给了这舅侄二人。
源千玖的精神状态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全凭借着对降谷零的担忧强撑到了现在。而眼下，耳边响起的云雀恭弥的声音彻底击溃了源千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源千玖的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云雀恭弥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整个人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哭了出来。
“舅舅……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零哥……”
后来发生了什么，源千玖就一点也不记得了，她也不记得是否向云雀恭弥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大概是心里郁结的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源千玖只记得朝自己跑过来的人群。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面对着医院熟悉的天花板，以及坐在自己病床旁边的云雀恭弥。
“零哥——”
源千玖猛地从病床上直起了身子，硬生生的把手上扎着的输液针给拽了出来。好在云雀恭弥眼疾手快，一把就把她按在了床上。
“你先别乱动，冷静一点——”
云雀恭弥伸手按住了源千玖刚刚正在输液的手腕，就像小时候哄被噩梦惊醒的她一样，用自己额头抵住了源千玖的额头，另一只手慢慢地拍着源千玖的后脑勺，轻声说道，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解决了，他不会有事的。乖，放轻松，别激动，别激动……”
感觉到源千玖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云雀恭弥这才放开了手。看着源千玖望向自己无助的目光，眼底还布满着红血丝。云雀恭弥叹了口气，抬手遮住了源千玖的眼睛，扶着她又躺回了病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二宫家的那个小姑娘说下午就回赶回来，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过来。”
整个上午，源千玖被一众医生带着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底子虽然算不上好，但毕竟也是常年被逼着训练的人，所以在她昏迷的这一周时间里，各项身体机能都还恢复的不错。这点云雀恭弥倒是不担心，反倒是源千玖的精神状况。
自打清醒之后，源千玖突然就像是忘记了发生过什么一般，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不太常说笑之外，简直和平常时候的她并无二般。云雀恭弥当然明白这不会是什么好现象，所以找了彭格列情报部一位非常厉害的心理研究员过来，想要让她帮忙试探一下源千玖的情况。
但是那位研究院在经过了跟源千玖长达四个小时的沟通出来之后，也只是无奈的冲着云雀恭弥摇了摇头，因为源千玖丝毫不配合，或者说，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又多么的危险。
“云守大人，小姐本身应该在心理学方面也颇有天赋和造诣，所以我们外力能够产生的影响就更是微乎其微了。现在除了尽量不要用已经发生过的事刺激她之外，剩下的，还是得看她自己如何调节和消化。”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下午，源千玖正在病房里面听二宫月给她讲这次去参加时装周上碰见的有意思的事儿，突然就听到病房外面吵吵嚷嚷的，像是有人在对话。
“外面怎么了？”
源千玖正靠在病床上，听到声音稍稍起身向房门的方向探头张望了一下。二宫月见她好奇，便起身走上前去把门打了开。一开门，源千玖便看到了正站在病房门前的草壁哲矢，以及那天见到的那位公安警官风见裕也。
两人显然也没有想到门会突然打开，同时保持着扭头的姿势惊讶的看着病房内。最后还是源千玖先开了口，
“风见警官，是来找我去公安做笔录的吧。”
“是的，还要劳烦源小姐移步公安局一趟。”
风见裕也见源千玖直接道破了他的来意，便没再客气，直接就承认了下来。
“小姐，先生说了，这段时间您要静养不能……”
“没关系的草壁叔，我没事。”
源千玖一边朝着草壁哲矢安抚性的笑了笑，一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跟你去，风见警官请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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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千玖是真的没想到只不过是录一个口供，竟然能同时惊动警界和公安的高层，因为她还看到了警视长小田切敏郎，看样事情的严重性还要远超她的想像。
负责录口供的依旧是风见裕也，大概是考虑到她年龄还小并且刚刚遭逢如此变故，所以问话的地点并没有选在审讯室，而是在一间普通的会客室里面。虽然如此，但源千玖很清楚，这里面的监控镜头的监听设备，绝不会比审讯室更少。
源千玖常年跟随云雀恭弥出入彭格列的情报部，对审讯那一套非常的了解，虽然眼前的情况远够不上那么严重的层级吧，但大体流程和会问道的问题其实都差不多。所以在来公安总部的路上，源千玖就已经在脑海中大致梳理了一边整件事情的全过程，大概想了几个会被问到的细节和问题。所以整个问话的过程进展的异常的顺利，风见裕也本来以为照源千玖那天的精神状态来看，今天的问话八成会很困难才对。他还怕自己一时失言说错了话，会再刺激到对方，还提前找了公安这边一位女性的沟通员等在了外面。
但是面前这个美貌惊人的小姑娘展现给自己的却是远超常人的冷静头脑与清晰的逻辑，甚至还几次出言弥补了自己问题中的缺陷。风见裕也虽然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但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小小年纪便拥有此等心智和才能，真不愧是能通过那个变态的人才考核的孩子。
“……那就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了，只要再签完这份保密协议就可以了。今天辛苦了。”
风见裕也将协议书递到了源千玖的面前，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
“还有就是，出于安全以及保密角度的考虑，我们必须要要单方面的抹掉诸伏警官生前的一切人际关系，所以，还希望源小姐你能配合我们。”
源千玖走出了会议室，低着头缓慢的向前走着。一路上被行色匆匆的公安部人员撞到了几次，她也完全不在意，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刚刚风见裕也跟自己说过的话，
“从迈出公安部大门的那一刻起，你不再认识诸伏景光这个人，也不再认识降谷零。更不能让人知道，你与那其他三位警官相识。我们无法确认追杀者当中是否有人看清楚了你的脸，如果一旦被有心之人察觉并利用了这段关系，极有可能会牵连到那三位警官。”
这可真是……
源千玖觉得自己似乎又有要流泪的冲动，但被她紧咬着唇硬生生的忍了回去。源千玖很清楚公安做出这一决定的目的与考虑，而且这不是针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牺牲的卧底的墓碑上甚至都不能刻下名字，也绝不许家人朋友前来祭拜。
明明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啊，但还是……
源千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到了电梯前，一抬头，突然发现那位警察局的警视长小田切敏郎也在等电梯。源千玖冲对方行了个礼，沉默地站在了一边。她抬头注视着电梯缓缓上升的数字，心里突然出奇的空，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源千玖突然听到了身旁小田切敏郎的声音。
“……我这一生，把很多的人送向了一个又一个的战场。”
源千玖愣了一瞬，随即缓缓地转过头去注视着对方，但小田切敏郎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样子，目视着前方，继续说道，
“年轻时的时候目送着我的朋友和同窗一个又一个的离去，年老了之后又轮到了我的学生、我的部下。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最终都没能再回到我的身边。”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自己真的是个软弱的不行的人，我既没有办法体会他们的痛苦，更无颜面对他们的亲人。但我没有选择，我只能站在这里。因为我只有继续站在这里，才能有朝一日等回承载着所有牺牲者希望的凯旋人，哪怕只有一个。我得为他们守住这一刻。”
“死亡的痛苦，永远都是留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既然注定要背负着这些鲜血前行，我们这些侥幸活着的生者，就算是为了他们，也总要是担起些责任来。”
话音刚落，叮的一声想起，前方的电梯门打开了。小田切敏郎没有再管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源千玖，径直向前走去，却在迈进电梯的瞬间听见了身后女孩的声音。
“警视长！”
小田切敏郎收回了已经迈进电梯的一只脚，略微偏头，等着源千玖接着说下去。只见她伸手将衣领和下摆捋平。又把袖口挽好，站的笔直冲着他恭敬地行了个礼。
“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下属法医室实习医生源千玖，原定于上周一上任述职。因故拖延，愿领任何的处分。现请求领导批准，于明日……即刻入职。”
小田切敏郎深深地看了一眼源千玖，女孩的身体显然还并未完全恢复，说话的时候中气不足，但眼神却坚定的可怕。小田切敏郎不确定自己说的话源千玖究竟领会几何，但至少，她已经愿意向前迈出一步了，这总归是件好事。
“批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