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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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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寝室,傍晚的夕阳透过半开的窗爬进来,慢吞吞地滚过洗漱台、瓷砖地,碰上白墙,折射出慵懒的光晕,映得一室半明半暗的。
老旧电风扇还在头顶吱吱呀呀转着,与室外樟树上趴着的夏蝉一唱一和。
一切都让人充满困意。
李秋梓摘下眼镜揉揉眼睛,起身跨过阳台,把窗帘收拢,再轻轻关上推拉门,又坐回了书柜前。她扭开右手边的台灯,将手中已翻到最后几页的书合上了。
寝室内并不安静,左侧边,靠门的下铺位置传来窸窸窣窣的老鼠啃木板的声音,震得铁支架微微发抖,啃几声,又停了。
铁架栏旁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老鼠头”,头顶鸡窝,挂俩黑眼圈,她打了个哈欠,边挠头发边懒散道:“秋梓,快,快,再来一包。”
尖嗓拖音带调,像是唱戏的大麻瘾犯了。
她大手潇洒一挥,干净的地上顿时多出了几个空零食袋,正歪歪扭扭躺着。
李秋梓赶紧站起身来,绕过两个书柜,打开最上一格,从里面摸出几包薯片给她递了过去。
“老鼠”大喜,拆开就啃,嚼得嘎吱嘎吱咯嘣脆。
李秋梓弯腰拾起了空袋,丢到墙角垃圾篓里,转身看她一脸埋在袋子里的要饭样,担心道:“夏薇,你一天没出门了,要不要让孟芸给稍带点吃的?”
夏薇嚼得满嘴是油,梗着脖子咽下去后,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没事儿,减肥呢。”
说完又倚回枕头上,用油腻的食指挑了页手中的漫画,再抓起一把薯片,边嚼边看,到精彩处,笑得喉咙里发出猪拱白菜的哼哼声。
“你慢点儿,”李秋梓皱皱眉,赶紧递来她的杯子,“喝点水,别噎着。”
三级重残患者视线都没离开漫画,伸出头撅嘴去够,护工李秋梓同志尽职尽责,把杯子递到她嘴边,人吧唧吧唧嗦了几口,又重新躺回挺尸。
没过一会儿,宿舍门被打开,护工孟芸也回来了。
门“碰”的一声关上,屋里两人循声望去,都是一怔。
“哟!这美女谁啊?”夏薇瞬间来了精神,一个死鱼打挺式起身,将漫画丢到一边,掸掸手道,“嘻嘻……穿得这么危险………”
今早孟芸走的时候,她还在睡觉,现在看到女孩精致的妆容,散下的长发,蓝色的长裙,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色迷迷地走过来,左瞧瞧右瞅瞅,啧啧两声,总结道:“任飞哲能跟你谈过恋爱,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哦。”
李秋梓听这话,觉得好像哪儿不对似的,不过她也没细想,也跟着点头迭声附和:“对呀,对呀,孟芸,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哦。”
女孩没有回应,直挺挺站着,如果仔细去瞧,会发现,她脸色惨白,却不是粉底颜色,眼尾眼线晕了,双眼通红,嘴角有黑乎乎的污渍,散在肩后的头发尾端缭乱。
——她是哭着跑回来的。
夏薇和李秋梓对视一眼,立马觉察到了不对劲,两人火速围了上来。
“孟芸,你怎么了呀?”李秋梓将人扶到椅子上,握住她冰凉的手,边搓边问:“谁欺负你了吗?”
孟芸摇摇头,表情十分痛苦。
“是身体不舒服吗?”夏薇问。
还是摇头。
两人再问她什么,掉东西了?遇到流氓了?都只是摇头。
夏薇看她憔悴的样子,背手疾走两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几步上前半蹲下,瞪大双眼,语气凶狠道:“是不是任飞哲?”
孟芸颤了颤,似丢了魂儿,点点头,又猛然摇摇头。
“是不是他?!”夏薇晃着她的肩膀,咬牙切齿道:“那渣男是不是毕业了,要跟你分手?”
孟芸被这句话震得彻底僵住了,像是被踩住七寸的小蛇,半晌,闭眼艰难点头。
“我艹他大爷!”夏薇跳起身,一脸愤然道:“我早就觉得这男人靠不住,为什么分手?外面有人啦?”
孟芸低着头,不做声。
“哎哟我去,姑奶奶,您倒是说呀!”夏薇急得直跺脚。
“你别问了,夏薇。”李秋梓压低声音,用食指比了个噤声动作。
失恋的人,根本不想再提痛苦的事情。
而毕业季,又名分手季,顾名思义,大家都懂,任飞哲又是外地人,结局更明显。
寝室里的气氛陡然压抑了起来,空气都像被凝结了。
大家都不说话,夏薇看着坐在椅子上相互依偎的两人,怎么看都觉得憋屈的慌。
她走来走去,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巴掌一拍,高声道:“我们走!”
说完就开始换衣服。
李秋梓揽着孟芸抬眼看她忙碌的身影,愣愣问:“去哪儿啊?”
夏薇换上白T黑裤,在耳朵上挂两超大耳环,像极了公交车上的拉环。她把一头杂毛挽起,扎成高马尾,抚了下额头,酷劲十足道。
“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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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一辆出租车在STAR门口停下,里面下来三个女孩,两人架着中间人,仰头直愣愣望着粉色标志牌。
听到里头劲爆的音乐声与穿梭进出的潮范儿男女,几个人心底都有些发怵。
“夏薇,我们……还是回去吧,”李秋梓侧头看着她,眼神祈求道:“这地方好吓人呀!”
“慌什么,我也是第一次来,”夏薇高昂着头,意志坚定道:“大学四年青春总要留点纪念,今天我们一起放肆一把!”
说完,抬脚一溜串把两人都拽了进去。
夜店里灯光昏暗,主场台投来五彩光束闪烁,DJ控场握着耳机打碟,动感音乐律动,一群牛鬼蛇神在舞台中央扭作一团。
三人如唐僧师徒入了女儿国,磕磕跘跘挤开勾搭肆笑的人群,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角落的吧台,手脚并用,颤颤巍巍地爬上高脚桌,乖乖坐好。
孟芸以手支额,神情恹恹不在状态,李秋梓跟夏薇挤在一块儿,像只考拉似的抱住她的手臂,惊恐地望着四周,怕得要死。
服务员走上前来,笑眯眯道:“美女们第一次来吧?”
夏薇手肘推开旁边人,抖抖衣服咳了声,故作老成道:“单子拿来看看。”
待对方递过来,她眼睛一扫,惊讶得当场要掉下巴。
乖乖,现在酒都这么贵吗?
夏薇把单子正反翻了好几遍,最后点了几杯零头少的零食及冰啤,再问问旁边人意见,一个发呆,一个慌乱摆手。
“就这几个吧。”
“好的,您稍等。”服务员欠身,笑着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几扎啤酒摆在面前,夏薇咽咽口水,举起一杯兜头就灌,没几下就喝完了,仰头重重打了个饱嗝。
“你慢点呀,”李秋梓拦住她,急促道:“等下会喝醉的。”
“放心,”夏薇摆摆手,“我挺能喝的,我们家算我最强了,只是爸妈老管着,没我发挥的机会。”
她又举起一杯,豪迈道:“来!我的芸!喝了这杯酒,忘了那个他!”
孟芸看着她,少顷,也勉强坐直身体,端起酒杯一碰,两人都干了。
擦嘴,举杯,再干。
李秋梓左劝右拉,都没用,三两回合,桌上空了好几个杯子。
夏薇还嫌不够,扣住李秋梓后颈,把一杯酒送到她嘴边,“秋梓你也来!”
李秋梓脸拧做一团,慌忙摆手,挣扎呛了好几口。
夏薇放下杯子,仰头大笑,一拍桌子,豪爽道:“老娘今天要喝倒十个!”
两小时后……
江原大学门口,夏薇被两人架着拖行,她头朝后仰翻着白眼,嘴巴微张,全身松软无力,意识全无。
“才五杯就醉成这个样子,”李秋梓皱着眉头吃力地说,抓住她的手腕,缓了口气,问旁边人,“孟芸你还有力气吗?”
孟芸点点头,又提起夏薇的腰,继续往前走。
夏晚凉风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今天在雪域餐厅,两人分手收场,任飞哲接到电话就匆忙走了,话筒里依稀听出是女孩的声音,孟芸恍恍惚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本来以为今晚是室友陪自己酒后疗伤之旅,结果变成了两人陪夏薇潇洒走一回青春。
她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再抬眼,目光不经意瞥到远处的两个人。
孟芸止住了步子,全身一僵。
看旁边人不走了,李秋梓歪头疑惑瞧她,“孟芸,怎么了?”
孟芸没有说话,
李秋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校门口右侧,主干道边,站着两个提行李箱的人,男的把女孩的粉色包背在身上,正走到路边,抬手招出租车。女孩挽着他的手臂,笑得一脸甜蜜。
李秋梓心中一颤,是任飞哲。
可旁边那个女孩……她眯眼看看,居然是大四的刘笑师姐!
李秋梓瞬间就理清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内心不自主地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她扭头看孟芸,脸色透着担忧。
孟芸眼神晦暗不明,半晌,她放下夏薇的手臂,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
“孟芸!”
李秋梓想上去拦,被怀里人靠在身上动弹不得。
孟芸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任飞哲毕业了,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孟芸意识到,这是两人最后的机会了,她要拦住他,一定要拦住。
风舞动女孩的长发与裙角,她堵上所有的运气,拼命冲刺。
三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剪辑成路旁光影,匆匆而过。
飞哲啊,求求你别走行吗?
我原谅你,真的原谅你。
也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视你如生命般珍贵,除了你,再无他人。
我们不要再彼此错下去了好吗?自卑也好、自尊也罢,都不重要。
这个世界太过于残酷,我孤独了这么久才遇到你,别丢下我。
求求你,别丢下我。
孟芸跑着,她看到任飞哲拦下一辆车,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他打开门让刘笑先上,随后弯腰也准备跟进去。
“任飞哲!”孟芸大声叫住他。
声音却被身后骤然响起的引擎轰鸣声盖过,不远处,两束光冲她打来,任飞哲顿了顿,似心有灵犀般,转头朝孟芸这个方向搜寻。
两人视线刚要对上的刹那。
伴随着李秋梓的尖叫声,一辆黑色布加迪超跑划过一道优美长弧,风驰电掣般漂移至孟芸的前面,堪堪阻挡住了去路。
孟芸双脚来不及刹车,跌倒在地上。
任飞哲没有看到她,转而望了望母校的大门,一眼万年,所有的青春美好与有关她的记忆都已封存完毕。
他关上车门,远远离去。
学校门口、公交站台站了许多回校的学生,大家看着停在女孩面前的四千多万豪车,慢慢围了过来,目光羡慕或惊奇,兴奋地低头议论。
车门打开,一人迈开长腿,从车上下来。
他一身黑色衣服,上身T恤勾勒出男人瘦削精练的身材,187的个子,长身玉立,似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瞬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车子转移到他身上来。
周围传来女生的花痴尖叫和男生们的惊叹,围观的人纷纷掏出手机。
男的拍车,女的拍人。
他无视一切,逆光而来。
孟芸趴在地上,仰头看他,满脸泪痕。
来人在她身前站定,弯腰伸出手,声音温柔道。
“才几个小时不见,你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