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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叶与花(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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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含烟的睫毛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着,她望着画像上女子的面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和我一模一样,”她在心中喃喃自语道,“她居然…真的和一模一样?”
如果说之前,花含烟对于自己和林仙儿长得很像这件事还没有具体的认知,这一刻,她忽然因为这恐怖的相像程度而汗毛倒竖了起来。
不要说别人了,即使花含烟将自己假想为旁观者,看到这张脸,也很难辩解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趁着女人还还没发觉有人在窥视自己,花含烟脚步极轻地从楼梯口撤了回去。
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像是被人穷追不舍的末路狂徒,刚刚暖和起来的身子,此刻正从里到外地透着寒冷。
花含烟回到屋内,便迅速躺回床上,钻进了被窝里,她捂住心口,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此时此刻,她竟开始有些想念叶开,尽管那个少年离开才不过一刻钟。
“如果被那双干燥又温暖的手拍拍肩膀的话,自己一定就不会那么慌乱了吧。”
花含烟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怪异或不合理的地方,她没发觉,自己已下意识地开始时常想着叶开了。
至于那个女人,少女自然而然地提高了警惕。
林仙儿做了不少坏事,虽然最后得到了报应,但那些无辜被卷入,丢了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一定有人还暗暗地恨着林仙儿。
纵使这么多年已经过去,却不代表他们没想过复仇。
“过两日去买根银簪吧,免得她真的在食物里下毒。”少女叹了口气,暗暗想道。
她平日并不常去什么银器首饰店,但眼下却是不得不去了。
花含烟虽缺乏江湖经验,但基本的自保手段还有。
何况,就算叶开再谨慎冷静,百密一疏,难保不出现纰漏,少女并不想依靠他人。
大约是今天的折腾费了些精神,花含烟没有像平时一样翻来覆去,很顺畅地睡着了。
整间客栈静悄悄的,宛如被一只不透风的罩子隔离开来,与这座城格格不入。
这时候的贯月楼,却仍旧潮水般喧闹得要人命,但这份繁荣并不是由于纵情声色的歌声,而是因为东来镖局的人来了。
天刚擦黑,周东来和李平两个人便急匆匆地赶到贯月楼,特地挑了一家上好的房间。
接着,他们就颐指气使地把所有歌女和乐师全部叫进了屋里,一一查看。
这本身是不合规矩的,毕竟贯月楼晚上客人极多,自然不可能只照顾他们两个人的需要。
但念在自己和东来镖局有些交情,贯月楼的老板也不好当着他的面拒绝,只能一面给剩下的客人致歉,一面催促着姑娘们上楼。
可惜的是,这里面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两个男人盯着这些姑娘仔细瞧了半晌,脸色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阴沉了起来。
老板见状,也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来意,赶忙低声吩咐姑娘们全部回到楼下去伺候客人。
周东来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喜欢砸东西打人,任谁也不愿意往这样的枪口上撞的。
“老宋,就这些吗?”
即使不如意,周东来也不好真的与他翻脸,他只能压抑着语气里的不耐烦,询问起宋老板。
“若说负责歌舞弹琴的姑娘们,的确就这些了。”老板诚恳地询问道,“不知周总镖头是否知道那姑娘的名字,我们也好帮着找。”
一旁站着的李平正想将“林仙儿”三个字脱口而出,冷不防被周东来一记眼刀砸在脸上,吓得赶紧闭了嘴。
“名字嘛…并不重要,她很可能换个名字混进来。”周东来解释道,“只不过她生的极美,美得显眼极了,我这样一说,你肯定知道是谁了嘛。”
“知道个屁!”宋老板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起周东来,“这人精虫上脑就罢了,怎么跟抽疯似的跑到我这里来撒野。”
见那两双眼睛还饱含期待地盯着自己,老宋很无奈。
“真的没有这样的人,总镖头您要不信,下去看一看有没有您要找的人。”他的语气里满是为难,“我这里的姑娘,您也都清楚,绝世大美人什么的那是真的没有。”
眼见着一无所获,周东来一定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李平也急了。
“那一晚许多乐师在台上弹高山流水,我看见一个弹奏月琴的姑娘,你敢说她不是你们这里的?”
李平急匆匆地点明了事件始末,似乎想帮老板唤起一点记忆。
“高山流水?….”
宋老板皱着眉,仔细地回忆起来。
“啊…您二位说的是那一天啊!”他恍然大悟。
“那些姑娘还真不是我们这里的,都是城里的乐班子东拼西凑的闲散队伍,演奏完便各自离开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周东来早已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他攥起拳头,狠狠地瞪着李平。
李平自知理亏,头垂得很低,就快缩进□□里。
宋老板则长出一口气,像是解决了一件前所未有的麻烦事。
他对着两位赔笑道:“今天这顿就算我请了,我这就让积云上来给二位唱歌,稍安勿躁。”
说完,老宋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周东来的脾气算不上好,若是真的惹怒了他,又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和心思。
万幸,周东来正要对李平发火砸东西的当口,积云推门而入,缓解了满屋的怒火和尴尬。
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女人是一切怒火和不顺的安慰剂,再紧急的情势、再压抑不住的愤怒,只要有个女人在旁边温柔地劝和着,这件事就好办不少。
在门外偷听的老宋终于彻底放松精神,他迈着四方步,一阶一阶地从二楼颠了下去。
因着今晚的失败,周东来的火气虽暂时抑制,但无处发泄,导致他回到家中,脸色也特别不好。
马芳铃看在眼里,心里却在暗暗地嘲笑他无能,不过她面上隐藏得很好,竟一点也没露出破绽。
若是换做过去的马大小姐,肯定会直愣愣地冲上去询问对方为何心情不佳。
现在,马芳铃开始学着洞察人心,自己假如能猜到对方不悦的原因,自然也不会费心去问。
周东来本打算憋着不说,但他发现马芳铃似乎没有询问的意思,这反而惹得他倾诉欲高涨。
“林仙儿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让咱们随便就找到呢?”
听完他的话,马芳铃善解人意地安慰道。
“反正就在这座城里,她也跑不远的,老宋既然说是乐班子,那就让手下好好找找,总会找到的。”
周东来皱了皱眉,像是被说服了,他的脸色终于从灰红色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多了点活人的气息。
马芳铃说完,又伸出手,安慰地温柔拍了怕周东来的后背,这招于他好像十分好用,男人的情绪终于渐渐转向了愉悦。
“你说的也对,”周东来赞同地点了点头,“反正现在不少人都知道林仙儿已经再现江湖,就算她想跑,也跑不远的。”
“人家都知道了,还会轮得到你?”
马芳铃在心里暗暗讥讽着男人,不过她早就练就了一身皮笑肉不笑的本事,很难被人看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没过几日,她便将周东来这边的消息,尽数带给了白飞英。
男人虽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对林仙儿的浓厚兴趣,但至少在马芳铃说话的时候,他没有打断。
马芳铃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周东来,但对于白飞英,她却怀着一点畏惧和期待,畏惧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也期待对方能够给自己提供更多的助力。
代价就是,她不得不谨小慎微地伺候着,话也不敢多说。
“林仙儿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女,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我其实也不必非要掺一脚。”
白飞英的语气相当模棱两可,看样子是不愿意着急表态。
如此一来,马芳铃也不好揪着此事不放,她只得尽快转移话题,不让白飞英生疑。
比起周东来,白飞英要更加老奸巨猾,他虽口头上没有放松,但暗地里,却已经让自己的手下去留意“林仙儿”的动向。
不仅派人守住出城的几个出口,更开始对城内的胭脂水粉、衣衫首饰店明察暗访。
当然,还有城里几处乐班子,他也没打算放过。
虽然这些事情,在没有林仙儿的时候,他也是常做的,知己知彼,他不能对敌人的动向一无所知。
不过,这一切都做的极为隐蔽,尽力不惹人发觉,所以马芳铃也并不清楚此事,她仍在烦恼着要如何劝动男人,如何让他为自己所用。
几日后的傍晚,竟下起了阵雨,深秋本就冷寂,再添上点雨,更是冻得人牙齿发酸。
花含烟好巧不巧地被困在卖簪子的店里,只能等雨小些,才跑回去。
没想到将要跨进大门的时候,差点和端着餐盘的掌柜撞了个满怀。
“姑娘出门了吗?”
女人的语气很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叶开是嘱咐过花含烟,要她尽量少走动的。
因此,花含烟便也乖巧地不常出门。
“是啊…出去透透气,谁能想到碰到了下雨。”
面对着女人的脸,花含烟犹豫了片刻,还是撒了谎。
她实在说不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也不想去揣测对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恶意,在花含烟的心里,还是很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和平共处,没有芥蒂和仇恨的。
虽然在这样的时代,这种希望是经常落空的。
女人没说什么,只简单交代了些诸如“淋雨之后要喝点姜汤,泡个热水澡”这样关切的话,就没有再和花含烟对话的意思了。
少女如蒙大赦,赶紧揣着簪子回了房间。
怀疑人的滋味并不好受,花含烟合上门后,沮丧地垂下了眉。
但她仍旧不想告诉叶开实情,这间客栈是他特意找的,为的就是偏僻掩人耳目,假若自己将掌柜的嫌疑如实告诉,他肯定又要费心寻找下一个落脚点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多加防范来的更紧要。
深夜,掌柜端着托盘,敲响了花含烟的门。
“姑娘,我来送点夜宵。”
她的语气很亲切和善,若不是花含烟亲眼见到那张破损的画像,八成也很难想象眼前的女人,心中是不是揣着无限的恨意。
思来想去,花含烟将门小心地打开一条缝,笑着婉拒了对方。
“我已准备睡下了,这夜宵实在无福消受。”她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不如留下,我明天当做早饭?”
可没想到,那女人将脚伸进这条窄窄的门缝,整个人强硬地挤了进来。
“你当然可以当做早饭,”她笑着说道,“但我怕你活不到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