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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怪物的戏剧之骄阳似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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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亮,一层雾蒙蒙的晨雾遮挡着路上零星散碎行人的视线,城门口传来微弱的液体从高处抵达地面的“滴答”声。因着好奇心驱使,有几人往声源处走去查看原由。
“啊!!!!”几人面露惊恐之色,吓得愣是退了好几步接而跌倒在地,手不自觉的往脖颈处摸了下,而大声的喊叫引得路上的人都赶来看看这怪异之事,许是人多了起来,倒地的那几人缓解了恐惧的情绪也跟着赶来的人群讨论此事,不由得都觉着颈后一凉。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不知谁说了句“这不是苏氏夫妇吗?”
一上午的时间,苏氏夫妇叛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帝都,人群接二连三的往城门口走去,好像城墙头高挂的血淋淋的人头不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清晨笼罩的阴霾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就烟消云散,现在也不过是人们闲来无事的谈资。
拥挤的人海里有两个小小的身形尤为显眼,穿着华丽却不显庸俗,反而清爽淡雅,脸色却略显僵硬和慌张“哥,他们在说的是姨娘和苏伯父吗?”
“不是的,清秋你听错了。”
“可是他们说了,那上面挂着的是他们,他们的.......”
徐清秋边说着手也伸向了城口的方向,眼睛也移向了那处。就在快要看到的时候徐青松一把拉下清秋的手,同时将她拥进怀里,让她的头埋进了他的肩膀处,遮挡着清秋的眼睛。
“没有,苏姨娘他们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我们也会去那个地方见到他们的。只是是很久以后。”
“可是他们说舅舅是他们害死的,说他们叛国!”徐清秋越说越气愤和委屈,又掺杂着不确定,声音也越渐变小。
徐青松感到了怀里的人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起伏,因阻止自己哭出声来而微微颤抖。抱得更紧了些,双手分别抚上清秋的背和头顶,轻轻地一下下的抚拍她。语气虽轻声温柔,但语调却很确信的问清秋“我们认识的他们,和那张纸上传阅出来的不是一个人,对吗?”
“嗯”清秋闷闷的应了一声,在青松的缓解下呼吸也逐渐平稳。
青松继续说道“清秋,姨娘那晚救了你对吗?”
清秋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抬头看向青松的眼睛坚定的说着: “是,是姨娘把我和阿铭藏了起来!”
“我们该相信他们,并非如世人说的那样,对吗?”
“嗯!”
在不远处藏在暗角的人一字不差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后就随着人群的波动来往离开了,打算向他的主子汇报,可是还未走远就被永远隐秘的留在了深巷中。
兄妹俩再次站在宁府的大门前,出现在眼眸的是另一番光景。曾威严肃穆的将军府大门,始终有侍卫坚定而挺拔的守卫,而此时不但无人站岗,门前台阶上的落叶也堆积成多无人清扫。徐青松扣了扣门,手上沾了些许灰尘,等了会儿才从门内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谁啊。”
“杜伯,我和妹妹来看看祖父。”
听闻是两位殿下的声音,才缓缓将门打开“是殿下啊,快进来。等久了吧!”
青松和清秋一前一后的跨过门槛,刚踏入府内就听到身后一阵闷响。回头看去大门已经紧闭,徐青松依稀还能看到门上有些违和的痕迹,这些痕迹在慢慢的与大门融合,好像时间久了它们就能成为一体,也或许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关上门的杜伯踱步走上前,一张本该是这个年纪苍老的脸朝着两位殿下笑了笑,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一起非但不觉可怖,透露出来的都是长辈对小辈的慈爱。嘴里念叨了一句:“外面风大。”不知道是说给两位殿下听的,还是在说给看不着摸不到的那些谁的。
徐清秋刚要抬脚,就见着青松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背对她弯下了腰。清秋疑惑的挠了下头,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听见青松说:“刚在街上走了许久,哥哥背你好不好?”
清秋紧张的身体松懈下来,软糯的声音答了句“好”便爬上了青松的背,整张脸埋在青松的脖颈处。感受到哥哥后背带来的温度,觉得暖暖的,勾住青松脖子的双手收紧了一些,想要贪婪的离温暖源更贴近一些。
站在一旁的杜伯看着二位殿下不由得感叹“大殿下对妹妹真是呵护备至,真好。”说完后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往年的趣事,盯着前院那棵突兀的桃树忽得笑了一下,嘴角怎么也放不下去,甚至有些出神。
“哥哥,我想种一颗桃树在这儿,待到桃花开,肯定可好看了。”有着少女独特的好听嗓音,响起在宁府的前院,引得周围洒扫的婢女小厮往声音来处看了看,随后便摇了摇头,小姐又在胡闹折腾了。
“这……换一个好不好?”
“不,我就要种桃树,好哥哥,求你了。”宁清婉抓着宁言的手晃了晃,那双生得好看的眼眸故作怜态,惹得宁言立马投降示好,捏了捏宁清婉的鼻子。
“好,种桃树,我们阿婉说的就是好的。”
周围的婢女和小厮听了,纷纷叹了口气,这大公子怎么又妥协了!
“杜伯?”徐青松的嗓音把他拉回了现实,回神过来再看着青松和清秋,好似有那么一刻四人的身影在桃树下重合“你们一样啊!真的挺好的。”
“杜伯,什么一样啊?”
“哦,这桃树还和以前一样,花开的时候二位殿下来看看吧,带一支回去给小……皇后娘娘吧,会喜欢的。”
“好,多谢杜伯。”
“走吧,将军就在书房。”说罢,杜伯就先行在前引路,一路上也没再开口说话。
桃树被落下在身后,树身多了不该属于它的伤口和血痕。外面的风吹了进来,使得桃树被风带得晃了几下,几个长得不太牢固的花骨朵儿没能经受住便被迫离开了“家”,落在泥土上。
走往书房的路程并不太远,但每隔几处就有些暗红的血迹在地,两人为了避免踩踏在上面,所以走路的时候难免小心,动作慢了些。徐青松搂住清秋的手紧了紧,小声说着些玩笑话。
“小丫头,爱吃甜的小孩长不高。”
清秋信了,一只手伸向腰间的小袋子,里面装着好些小吃食,无一例外全是甜的。身形晃了下,导致青松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诶,小丫头别乱动,别一会儿摔下去了。”
清秋把拿着的小袋子送往青松的面前,两条小腿毫不在意的晃了晃“才不会,呐,我把这些都给你吃,这样你就长不高了。这样以后我就比你高了,你就叫我姐姐吧。”说完,想着青松叫自己姐姐的场景就觉得一乐,还笑出了声“嘿嘿。”
“坏家伙,哥哥比你高才好保护你,才好背着你走路啊。”
“那我也可以保护你,也能背着你啊。真的!”
徐青松被这家伙一本正经说得愣了一下,不过是最开始的一句玩笑话,没成想小丫头自己当了真,还真情实感的告白了一番。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好,还是不要有你保护我的时候。”
清秋扯了下青松的耳朵,不依不饶的撒起娇来:“不嘛不嘛,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和青松的玩闹让清秋将四周环境随处可见的血迹抛却脑后,暂时忘了在街上的所见所闻,只顾着和哥哥争个谁保护谁,这个对她来说特别严肃的事情。眼见着到了书房,青松才语气中透着无奈半哄似的说着:“好,我们互相保护。”
才刚说完,清秋就看到外祖父站在书房门外瞧着她和青松的玩闹,就拍拍青松的肩膀示意
将她放下,原本还侧头和清秋说笑的青松受到了清秋的示意就小心的把她放了下来,刚一撒手这丫头就如脱缰的野马,撒欢似的朝前方跑去,扑进了祖父的怀里。徐青松瞅着如骄阳的清秋心里是满满的暖意,冷风带来的凉意好像被清秋这团火驱散开来,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不灼人的烈火温热着他的心间,包裹着他快要消散的灵魂,将它们的碎片重新融合在一起。嘴角不自觉的就翘起来,怎么也不想放下,他的眼神在看向清秋的时候眼眸格外的明亮清澈,满是宠溺,因为里面住着他见过最耀眼的星星。
青松有些不放心的冲着清秋喊道:“你慢点,别摔着了。”
“祖父会接住我的,你看!”清秋刚一说完,宁京墨就接住了她。一把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你这小丫头,那里有个女孩家的样儿。惯会叫人担心。”虽是责问,却无怪罪的意味。反倒是有一些宠爱在里头。
“嘿嘿,那我当个男孩子,同哥哥一样骑马射箭好不威风。”
宁京墨听了,觉得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小巧的鼻子:“你呀,字都还没学着怎么写好,就想着骑马射箭了。”
“那祖父教我习字好不好,写好了,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学骑马射箭了,我还要,还要和练武场的那些大哥哥一样。”清秋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的乱挥着。一想到能在骑在马背上随着马儿奔跑的画面,她就好不激动,急切的想立马实现这个愿望。
宁京墨听得清秋这么欢快的说着,额头抵着她额头,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应和道:“好,祖父教我们的小公主习字,然后让你和哥哥一起驰骋马场,最是威风。”
宁京墨忽得觉着眼前这一幕有一些熟悉,看着青松站着的方向,发现他脸上挂着的笑意。一瞬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爹爹,我不想练武,我想吃娘亲做的糕点。”宁清婉耍着无赖,小手捏着宁京墨的衣角晃晃悠悠好几下。
宁京墨对小丫头的撒娇耍无赖毫无抵抗力,只好将她抱起,手刮了下小丫头的鼻尖。语气无比宠溺着:“小馋猫,又想甜食了吧。你娘亲可是严厉禁止我偷偷塞给你吃食了。要不你问问哥哥还有没有啊?”
父女俩一同往宁言看去,同样摆出一副好委屈的模样,逗得宁言笑得直不起腰“爹,你怎么也和妹妹一起胡闹”虽然嘴上这么说,手还是伸向腰间拿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糖果小吃食。
宁言往清婉的嘴里塞了一口,又拿出一块塞到她的手里“呐,可不要让娘亲发现咯,不然哥哥这儿的也得上缴。”
吃到糕点的清婉心满意足,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嗯嗯,不会让娘亲知道我的小宝藏在哥哥那儿的。”
“哥哥,你快跟上。”清秋独属于小孩的软糯的嗓音,让恍惚的宁京墨清醒过来。
得了清秋的催促,青松也加快步伐在后跟着清秋和祖父前后脚进入书房。宁京墨将清秋放在自己的腿上,手摸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引导着清秋习字。青松也坐在一旁拿起毛笔,练习起前日先生教的文章。祖孙三人窝在小小的书房大半日,日子安逸静谧,与外面的喧嚣慌乱格格不入,这方小天地好似独立与帝都之外。
“清秋,你杜婶又在厨房研究新的糕点,你要不要去尝尝?”宁京墨把清秋放下在地,哄着她去厨房待会儿。
“真的吗?我要去,杜婶做得糕点可好吃了,甜甜的!”清秋听到有甜食吃,欢喜得抬腿就要走,还没等迈出一步就又将腿缩了回去,面露难色,迟迟不肯动身,就这么僵在原地。
青松抬眼发现了清秋的窘迫,及时开口:“哥哥也想吃,但怕你都吃完了不给我留,为了以防万一,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嗯嗯,我肯定不会给哥哥留的,所以一起!”
青松背着清秋到了厨房,象征性的拿了几块糕点,就以祖父还有功课教授为由留下清秋面对的香甜的糕点,一人返回了书房。大概是他多虑了,总觉得祖父是故意支开清秋,要单独和他说些什么。
穿过长廊,步入庭院就见祖父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前院,似乎是那颗桃树的方向。青松走过去静默的站在祖父身后,没有打扰他。俩人之前的氛围沉默没多久,宁京墨缓缓开口:“我知道,那只鸟是你杀的。”
徐青松顿时紧张了起来,他努力的压制这颗种子的成长,艰难的克制对血的渴望。他害怕被人发现,他不想成为被人惧怕的怪物,他不想只活在黑夜,生存在污秽肮脏的沼泽地里。所以那一瞬间他内心涌起了杀意,而这股杀意透过眼睛释放出来,也就那么一刻,也没能逃过驰骋沙场多年宁京墨的眼睛“你,想杀了我吗?”
宁京墨冷静的声音如冷剑抵在胸口,寒意席卷了周身,更遏制住他的喉咙发不出声。“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头垂下不敢抬头直视宁京墨,犹如个罪犯面对被害的家人,还有一丝未泯灭的羞耻心,又不知道如何辩解,因为事实如此。
他就这么一直跪着,卑劣的祈求得到一点原谅以此来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感。祖父没让他等太久,青松感到祖父摸了他的脑袋,又把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沾惹的尘土,把他拉着坐在石墩上。他好像得到了一些安慰,身体的僵硬有了舒缓。而后他听到祖父稳定人心的声音入耳,把胸膛撞开了一丝裂缝,钻进了心里。
“青松,不要害怕,你没有错。”
他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有些湿润,鼻头有些酸。
“你杀过人吗?”宁京墨的语调从头到尾都平缓如常,没有起伏。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惧怕的事情。
徐青松眼神有些闪躲,垂下了头,手里紧紧的攥着玉坠,声音轻缓无力道:“上元节那晚,杀了好些人。”
那是青松第一次杀人,看着血从身体里迸溅而出,溅到了脸上。他不觉得害怕,甚至用舌头舔了下划过嘴角的血液,血腥气带给他的只是兴奋,并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血液喷射的瞬间带来的快感,他的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还要,还要更多。他发现自己笑了,清秋和阿铭生死不明,可他在这里却像个来自地狱的嗜血恶魔体验到了杀人的乐趣。青松觉得那晚的自己恶心至极,面目可憎。但现在回忆起,他又觉得期待,就比如在城墙上高挂的那个世人皆为害怕的东西,他却想靠近,觉得热血沸腾。好想也这么做,他开始无意识的把眼神飘向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行人,看着他们的脖子想象砍下来的瞬间,血四处迸溅的画面无比鲜艳漂亮。不,他不能这么做,他一边渴望着却又痛苦于这样的自己,每每极力抑制心里可怕的欲望时,都已经快要抽干他所有的力气。
想到这些他又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泥土里。
“青松,不要觉得羞愧。你杀人是为了救人,你拿剑是为了亲人。你手上的血一点也不脏,那是你应该觉得荣耀的勋章。”
“你不会成为怪物。你是清秋的好哥哥,是祖父的骄傲,是所有人应该称赞的男子汉。你没有放纵自己去做,你已经有努力的控制自己对吗?”
青松扑进了祖父的怀中,终于是哭了出来,“我有好好地管住自己,我没有放任自己堕落,我,我真的不是吗?”
“好孩子,你不是。相信自己好吗?”
“嗯”
宁京墨带给他的一丝救赎,是他往后荆棘路上的慰藉,治愈伤口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