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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陆不让回到鱼队后,蔡老帮头上前问他昨儿一晚上到哪儿去了,他方想开口,眼尾扫到小蔡公子恶狠狠的瞪过来,只觉得好笑,心想那么怕老爹知道的话,为啥还偏要去做那些不上路子的事呢?

      撇嘴一笑,低声道:“昨儿半夜,俺去茅房撒尿,想是皮袄没裹紧,一下被冻的没了知觉,索性被唱戏的大爷发现,也就在他窝棚里歇了。”

      小蔡公子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吭声了,蔡帮头瞧着陆不让嘴角上的淤青,又看看儿子,心里约摸有了个底,但在捕鱼之前,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唯恐坏了兄弟们的性子,只能拍了拍陆不让的肩膀,把屯头捧来的壮胆酒递给陆不让,道:“陆兄弟,是老头子照料不周,委屈你了,你若不计较,便替我喝了这碗。”

      陆不让笑道:“帮头说的是什么话,俺自个儿不中用罢了。”

      蔡帮头不说话,还是将酒碗直朝他怀里送,陆不让推托不过,便接下来一饮而尽。

      下冰后,蔡老帮头直接把旗标递给陆不让,就晾着小蔡公子在旁边干站着看热闹,陆不让倒也不在这方面装孙子,一口气连抢五六个泡点,这老天也作美,这次牵网从头到尾都顺当,只垫了两回草谷,一网下去,兜上近二十万斤鱼,登时冰面上呼声大作,就连其他鱼队的人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收网后,蔡帮头把小蔡公子叫到自个儿的窝铺里狠狠削了一顿,据说还动了拳脚,屯里的兄弟都听见帮头声如洪钟的骂着畜牲,接着便传来砰砰砰的闷响。

      陆不让什麽都不知道,鱼队解散后他就跟涂大爷一道往钉岬口去了,大爷腿脚特快,也没看他废什么力气,身板直着一晃老远,陆不让边走边跑才勉强追上。

      甫入山口,便感到寒气一波强过一波的直逼而来,陆不让刚打完鱼,袄子上一身水,这一跑,衣裳里全被汗湿了,北风像刀子一般连刮带削,又像是无数冰锥子,一扎就把人扎了个透。袄子上的水冻成了硬甲,身上那层汗也结出冰碴子,每走一步都卡啦卡啦直响。

      陆不让被冻得直哆嗦,行动迟缓下来,连脑子都顿顿的不太好使。涂大爷将他拖到一个避风处,教他一些运气御寒的小窍门,陆不让照着做了几次,只觉得丹田里渐渐生出一股热流,从肚子里一路窜上胸腔,再慢慢传到四肢百骸,还真暖和了不少。

      涂大爷说:“你要能把这气稳住,它就像在你身外遮了一层不透水的罩,别说寒气不侵,就是下过水,出来这么一运转,无火水自干。”

      陆不让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心想真看不出来,这老大爷不仅会造武器,看这架势,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咧?

      涂大爷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在江湖上闯,这么点道理谁都晓得,俺要真的能做到那程度,自个儿下水去捞得了,还要你跟来干啥?”

      不多废话,带着他继续朝山里走,刚出峡口就远见一老妪坐在大湖泡的冰眼旁,身着紫红毛边的长花袄,把一头斑白的长发编成麻花辫一圈圈绕在头顶。走近了细瞧之下,却发现她面色红润,只在额心和眼角能看到细细的皱纹。

      涂大爷人还没走过去就先高喊道:“老妖婆,又来钓鱼啦?你说说你这一年换了多少饵?”

      那老妪轻声冷哼,斜眼一扫,眼光在陆不让身上一掠而过:“死老鬼,你终于也找到主了,不过我可告诉你,这回呀,老婆子是赢定了。”

      陆不让一听这话的意思,呆住了,偏头问涂大爷:“您老说的铸剑师不会就是……她……吧?”

      涂大爷点了点头,放开喉咙道:“没错,她正是当年红极一时的金剑小娘子——薛凤儿。”接着凑过头去:“俺跟你说啊,千万甭被那婆娘的皮相给骗了,她今年六十有七,老妖怪一个……”

      薛凤儿“呸”了一声,骂道:“死老鬼,嫉妒你姑奶奶驻颜有术就直说,对小辈乱甩唾沫星子,你羞也不羞?”

      两个老人家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陆不让杵在中间难受,便走到冰眼前往下一看,这才发现薛凤儿的手里攥着一根麻绳,绳子的另一端通过洞口,直没入水下。

      涂大爷骂累了,停下来喘口气,瞅着冰洞里问道:“这小子潜下去多久了?不会在底下闷死了吧?”

      薛凤儿横了他一眼,指着洞中央那半截浮在水面上的细竹管,没好气道:“淹不死!老婆子今儿来是想看看他能在冰下潜多久,不过关的话还得练。”

      涂大爷道:“这娃被你这么折腾,迟早要见阎王。”

      薛凤儿呵呵一笑,“老婆子自有分寸,而且这娃和以前那些阿猫阿狗的不同,可是块好料子。”

      涂大爷从怀里也掏出一条麻绳,叫陆不让绑在腰上,也下去适应一下水温,陆不让正有这个意思,三两下脱了上衣,照着刚学会的法子运气,感觉腹中热流蔓延至全身后,一个猛子扎进洞里。

      刚下水时,只觉得无数冰针从四面八方飞刺过来,一时间寒气透骨,又提了提气,方能下潜,待到把眼睁开时,见侧方悬浮一人,头下脚上,口里衔着竹管。他心下好奇,缓缓游过去一窥究竟。

      到近处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瞧这小鼻子小眼睛的穷酸相,不正是二嘎子吗?

      原来那日脱身后,萧侠顺槐水北上,至洛江水域遭遇奚祁国的游军,在无路可退的情况唯有跳进洛江,本打算游到对岸,谁知洛江水流寒急,游到江心之时再也无法持衡,眼见要被江水淹没,危机之中,不意攀住一块冰排,被江水冲到下游。

      当时,薛凤儿正在江边钓鱼,远见一个人半趴在冰排上不知是死是活,就顺手捞了上来,见之虽在冰排上趴了许久,却只受了些冻伤,气息尚稳,并无大碍,便觉得此人可用,遂带回去救治,待他恢复如常之后,教了些练气的门道,再带来此地潜冰湖。只因久潜不下,才决定先以此水下倒悬之法来磨练他的抗寒性与耐久力。

      陆不让见萧侠双目紧闭,好似老僧入定一般,突起戏弄之心,吐着气又往下潜了潜,挨近那脑袋的部位,缓缓伸手,猛地抽出他嘴里的竹管,再横腿朝他屁股上轻轻一踹。

      萧侠豁然睁眼,还不及反应就冷不丁瞧见一张青灰大脸凑在面前,惊吓之余本能的张开嘴巴,啊了一声,肚里的气随之跑光,在水里化作无数气泡升腾而上。

      萧侠正过身,鼓起腮帮子,一手掐着脖子,一手飞快划水,朝上面游去,陆不让紧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先一后浮出水面、爬上冰层。

      兄弟相逢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儿,但萧侠一见陆不让就如同撞上了几世的仇人,两眼喷火,衣服也顾不得穿,喘着粗气狠狠骂道:“好你个三伢子,脚底抹油溜的贼快,这下可总算给我逮到了!”冲上去就是一拳,打得陆不让嘴角带血。

      陆不让险险后滑了两步,抬手伸拇指在嘴边上按了按,低眼往下一瞥,瞅着那血沫子看了片刻,食指拇指一搓,咧嘴笑道:“好,好,这拳带劲儿,几日没见,你二嘎子也有那么点男人样了。”

      萧侠歪头吐了口唾沫:“我呸!老子打从落地就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又一掌横扫过去。

      陆不让偏头避开,矮身出腿,把萧侠勾倒在地,扑上去压实,侧过半边身子,凑到他耳边上不正不经地调侃:“你是不是汉子,还有谁比俺更清楚,你说是也不是?”

      “是你奶奶个熊!”萧侠没想到他还有脸提那档子事儿,怒气直飙上顶门,把膝盖一拱,毫不留情地朝他命根子上磕去。

      这要被磕中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陆不让急忙猛蹬左脚,滚到一旁,萧侠趁机翻身反压上去,就见这两冤家赤着上身,在冰上扭打成一团,翻着扭着,闹着打着,渐渐的就都不动了。

      这时,在一旁看热闹的薛涂二人才晃悠悠走上前,薛凤儿蹲下身来,用竹管把叠在陆不让身上的萧侠给拨开。

      看他们嘴唇发白脸色绀紫,眉发上结了一层霜花,涂大爷急了,颤声道:“不会就这么……翘了吧?
      薛凤儿摸了摸两人的心口,再翻了翻两人的眼皮,冷笑一声:“还没咽气,不过寒气攻心,离死也不远了。”

      一面这么说着一面将萧侠扶坐起来,双手推在背上为他运气逼寒,涂老爷子羊皮大帐里,这是薛凤儿落脚的地方,她住的青口村离此地需要一天的脚程,往来耗时,便让萧侠拖着一车家当在钉岬口外的避风处搭了个容身之所。

      大帐里又以毛毡子区隔出外帐和内帐,薛凤儿将陆不让与萧侠并头放在内帐的软榻上,各灌下一小盅烧酒,待脸上稍有血色才使唤涂老爷子抬来火盆,帐里慢慢暖和起来,二人的气很快就顺了,呼呼的打起鼻鼾来。

      薛凤儿见他们无碍,便拖着涂老爷子到外帐拼酒,边喝边聊着些琐事,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争了起来,越争嗓门儿就越大。

      萧侠先被吵醒了,摸着后脑坐起身来,眼一睁,猛然发现陆不让挨在身旁打呼噜,想起他吃干抹净拔脚开溜的恶行,登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轻手轻脚爬下榻,穿了内衫套皮袄,从帐角捞起一捆麻绳,想要将他先绑后奸,好好出口恶气。

      萧侠掀开被子,正想下手,当视线触及到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后不由愣住了,心想这么些年没见,倒又添了不少新伤。目光移到左肩,当年被他误射的箭伤已被更狰狞的疤痕掩盖,萧侠心头一动,捏着绳端的手是怎么也捆不下去。

      踌躇间,忽见陆不让张开双眼,不给他反应的余地,一把抢过麻绳抛到远处,勾住他的脖子往床里一带,腾身扑上去,嬉皮笑脸的道:“想偷袭俺?你还早着哪。”

      双手被按在头两侧,双腿被他的膝盖抵着,萧侠使不出力来,只能狠狠瞪过去:“你装睡!”

      陆不让半天没吭声,出了神似的定在他脸上猛瞧,眼里的戏谑渐转深沉。萧侠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别开头去,突觉抓在腕上的手颤了一颤,面颊上一热,似乎有水珠子落在上面,又正过头来,却见陆不让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哭的稀里哗啦。

      萧侠惊道:“三……三伢子,你……”话没说完就给捂住了嘴巴。

      自杀井关大败以来,陆不让几经周折来到这里,其间因盘缠用尽,曾落魄到沿途向人乞讨,或以食草根树皮求生。从小到大,他身边都不乏朋友,风雨同舟,患难相伴,即便遇到挫折,也能从容面对,然而当他孤身一人时,喜怒哀乐却只能独自品味,无人分享、无人分担,诸多情绪也就随之渐沉心底。

      如今与萧侠不期而遇,惊喜过后,那失城之痛、丧友之悲,一股脑齐涌上来,当下收摄不住,泪水溃决而出。

      长这么大,萧侠还从没见三伢子在人前落过泪,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手足无措之际,却听他哽咽着道:“兄弟们……全都给俺害死了……”

      萧侠微微一愣,知道说的是白陀失守,便不吱声,听他接着往下说:“那帮鬼戎鸟军占下邻郡扬言要屠城,莫沛怀疑是诈敌,俺却叫他带兵去救,害他惨死敌人刀下,俺不听他劝诫,赌狠出城迎敌,兄弟们跟着俺,眼都不眨一下,谁知……俺是带着他们去送死!”

      说到这里,陆不让抬手狠狠捶头,边捶边道:“二嘎子,你说俺咋就那么浑?”

      萧侠叹道:“是啊,你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手拉住他的拳头,一手环在他背后轻轻拍抚,看惯了这厮意气风发的样子,乍见他这般颓丧,心里纵然有气也发作不得。

      陆不让大哭一场,待悲痛稍济,自觉没面子,在萧侠身上把鼻涕眼泪蹭干后,兀自不肯起身,闷闷地问道:“你不在东泽守边,怎么跑这儿来了?”

      萧侠道:“跟你一样。”

      陆不让豁然抬头:“你说什么?莫非……头方失陷了?”

      萧侠摇头道:“头方有余将军固守,怎会失陷?我说跟你一样,指的是打了败仗。”便将如何领军到桧山县,如何遭人背叛又是如何脱逃俱以细述。

      陆不让听他语气平稳,眼神波澜不兴,仿佛事不关己,全是在说别人的事,便问道:“手下叛敌,你就一点都不怒不恨吗?”

      萧侠坦言道:“当然,恨不得把那些叛徒连同敌军一起千刀万剐,不过恨归恨,日子还得照常过。”

      陆不让道:“这话倒也不错,只是俺不懂,为啥你能说的这么轻松?”而他,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惨状就如同被万箭穿心,怎么也不能平心静气的面对。

      萧侠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我从没将那些兵当兄弟看待,就算在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也没法儿让他们卖命。”顿了一顿,颇有些自嘲的苦笑:“若多了份情义……怕是更想不开。”

      他本打算说:若多了份情义,怕也不致如此。可转念一想,陆不让与他的兄弟们不正是肝胆相照吗,最后又怎么样了?

      全军背叛与全军战死,都是主将该承担的责任,谁也不比谁高明,只是于感情上来说,自己所背负的远不及陆不让沉重。平心而论,能让手下舍生忘死、始终相随,这是作为将领最大的本事和福气,从红花村跟班的小弟到驰骋沙场的战友,谁不是对陆不让服服贴贴、忠心不二?

      以前看了不服气,眼红之外自然忿忿不平,认为那厮只是靠蛮力压人,可如今想来却不然,不论是对小弟还是对手下,都能视同手足、不离不弃,正因如此,别人才肯为他卖命。萧侠自认做不到这程度,甚至于万分不及其一,是以虽则羡慕,却也释怀了。

      这壁厢没完没了的叙着旧,那壁厢斗嘴斗到一半,听到里头传来动静,掀开帘角一看,惊见陆不让伏在萧侠身上痛哭失声,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觉此时进去不太妥当,便退了出来隔帐偷听,对他们的经历自是嗟叹不已。

      眼见天色已晚,涂老爷子还要赶回鱼泊,对他来说,卖艺赚钱只是图个方便,但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信守承诺,一天都不能耽搁,于是在外面叫唤,催陆不让上路。

      陆不让记起宛郎的事,想带萧侠同往好给他一个惊喜,薛凤儿想这些天来也的确把人家折腾得够呛,今日修行已毕,便由他们去了。

      三人快步疾走,不出一个时辰便回到鱼泊,涂老爷子照旧先在屋外吼一嗓子,半天无人应声,便自行推门而入,只见一片昏黑,便点起油灯,发现宛郎不在屋内,挂在棚上的胡琴也少了一把,喃喃自语:“莫非他先去了?”斜眼间瞥到炕头的火盆倾翻在地,里面的灰炭洒的到处都是,心觉不对劲,也不换衣服,匆忙赶向屯所,陆不让和萧侠紧随其后。

      到了屯所里一问,鱼帮的兄弟都说没见到人,涂老爷子发急了,虽说一成年男子,就算独个儿出去逛逛也没什么的大不了的,但从屋里的情况来看,恐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萧侠对他们口中那唱戏的着实好奇,便拉着陆不让问:“他长什么样?说给我听听,然后咱们分头找寻。”

      这时再卖关子就没意思了,陆不让老实道:“长什么样你也看过……俺说的那人就是宛郎,现在改名儿叫铁柱了。”

      萧侠的表情就跟陆不让刚见到宛郎那时一样,乍青乍白,活似撞了鬼,“他……他不是……死了吗?”

      陆不让道:“这事先放放,找人要紧。”

      可是从何处找起呢?总不能在这鱼泊乡挨家挨户的找吧,往房里又看了一圈,不见小蔡公子和他那帮狗腿,心眼儿一动,便拉来一个伙计:“你知道大小帮头都到哪儿去了?”

      那伙计回道:“老帮头跟师傅们在场子里点鱼,小帮头可就不知道了,我看啊,八成又到宝桥鼎里寻乐子了。”

      宝桥鼎是鱼泊乡最繁华的地段,整条街遍布茶馆酒肆,用以接待往来作生意的鱼商船客,冬捕时节,各种行当的民间艺人从各地聚集于此,使得小镇更为热闹。

      出了屯所后,陆不让对涂大爷道:“咱们去宝桥鼎找,要是俺没猜错,宛……铁柱人就在那里。”

      萧侠问道:“方才听你提什么大小帮头,莫非跟他们有关?”

      陆不让便将那晚上发生的冲突说了一遍,“俺看那小蔡公子还不死心,十有八九是他动的手脚。”

      涂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蔡老帮头为人豪爽,性子刚正不阿,没想到生了这么个败家子儿。”

      三人急往宝桥鼎寻去,来到市口,就见大红灯笼高高挂,虽然到了晚上,街道上依旧人声喧嚣。小蔡公子是这儿的大红人,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他带着一帮兄弟在陈家酒馆耍乐。

      他们沿街找过去,远见一家酒馆门前用长杆横挑着一青一白两面酒旗,涂老爷子眼力超常,一眼瞟过去便瞧见上面写着“陈家老酒”四个招牌大字,叫声:“就是那家!”两步并一步跑过去,小二见有人进来,忙搭着布条招呼上前,“客官,就您一人吗?来来来,里边儿请。”

      涂老爷子不睬他,只瞪着眼往两边一扫,没寻见人,长手一捞,揪着小二的衣襟提到眼前,“小子,有没瞧见一伙泼皮带着一瘦长竹竿往这里来?”

      小二“吃吃吃”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完整的字来,一是面前的大爷,老归老,精气神出奇的旺盛,那须眉箕张的雷公样还真能把人给吓住。

      陆不让和萧侠跨进门槛后,见那小二被拎的双脚离地,悬在空中,桌上酒客大多是这家店的老主顾,此时都放下盏子,眼光炯炯地盯在涂老爷子身上,甚至有几个人偷偷抄起了长凳。

      掌柜不慌不忙的走过去道:“这位客官,小子年轻不懂事,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包涵。”

      涂尚见这掌柜的眉清目朗、气度从容,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毛躁,放了小二,躬下腰来拱手道:“老儿失礼了,还请掌柜的见谅。”

      掌柜回礼道:“不敢,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涂尚道:“老儿此番前来,只为寻人,不知掌柜的可有见过一名瘦削年轻的后生?”见他皱起眉头,又加了一句:“是跟着蔡帮头家的公子一起来的。”

      这么一说,掌柜的可就明白了:“如果是蔡公子一行人的话,他们就在本店楼上的轩阁里,我去帮各位通……”

      话没说完,涂老爷子就一阵风似的刮了上去,抬脚踹开轩阁大门,就见里面围站着十来个青壮,有的举杯叫好,有的手舞足蹈转着圈子,哄成一团,而那小蔡公子正把宛郎按在桌上,一手捏着他的下巴,一手高提酒壶往他嘴里灌酒。

      涂老爷子只把宛郎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对待,自从收养他以来,虽说不是百般疼宠,也算父慈子孝,日子过得甚为安乐自在,此时见他被人这般欺侮,怒从心起,当下一声大喝,冲上前抓起小蔡的后领像拧鸡崽儿般拎起来,往身后一甩,看似轻轻松松一震臂,竟把那小蔡公子甩出老远。

      宛郎满头满身都是酒水,两边脸颊肿的老高,连眼睛都睁不开来,却还勉强开口道:“爹……对不住,您老的胡琴被他们给折了……”

      涂老爷子往下一瞧,就见胡琴断成三截躺在桌肚底下,他把宛郎扶起来架在肩上,道:“没啥,回去再做一把得了。”

      小蔡公子被摔的是晕头转向,眼见涂老爷子带着宛郎朝外走,自己这边又闪了腰爬不起来,连忙厉声叫道:“把他们拦住!一个也甭想溜!”

      一声令下,早已看呆了的狗腿子们这才回过神来,提着拳头往前冲。陆不让和萧侠并排朝门前一挡,陆不让道:“涂大爷,你带他先回去吧,这事儿咱们来善后就成了。”

      涂老爷子偏头往身后一瞟,冷笑道:“也好,免得被人拿住把柄,糗俺以大欺小。”遂扶着宛郎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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