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弥川》三不清

92、归根1

　　阴沉的大殿统共就只有叶华实一人待着，这是他在仙界的住所，一个安身之地。已经过去两日了，叶华实就把自己关在这个不见光的大殿里面，阴沉昏暗卷席了他的周围，陪着他的只有孤寂。
　　他像一头伺机出动的狼，等着一个时机。就这么的等着一个时机，他一直坐在这里，脑中一直回响着幽舒雅和他说过的话，思考者怎么做后面的事情。能否，可否，好似都不那么的重要了。
　　紧闭的大门终被打开，他等到了，来人踱步进入里面，蹑手蹑脚的点亮烛火，终于亮堂起来了。
　　叶华实忽然就不动了，呆滞的望着沐不归的，他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很好。
　　沐不归缓缓走向叶华实，叶华实的目光就一直停留沐不归身上，没有移动过。沐不归轻轻擦拭去叶华实眼角遗留下来的泪珠，用着抱小孩的手势把叶华实从座椅上抱了起来，看着比自己高出头的叶华实，打横抱起抱到了床上。
　　“你来了。”叶华实声音有些哽咽，这两日里面明显他哭过，眼睛一直都是红肿的。
　　沐不归亲吻他的额头表示自己的歉意，自己也是十分愧疚：“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叶华实强撑了这么多天，终于崩溃了，把头埋在沐不归的肩窝上面，身子微颤，红肿的眼眶再次涌上了滚烫的泪水：“你可否能体会我的感受，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竟将自己的生身父母赶出这里，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我是一个绝情薄幸的人，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想如此。”
　　“我知道你不是那般的人，我知道，我知道。”沐不归轻拍着叶华实的背，有规律的安抚。
　　叶华实抽噎道：“我还不想如此，众人只知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神鞭，但是易主对它的伤害很大，白荻走之前所交代的话必须要去履行，不然它就会抽打着我的魂魄，这是逼迫，并非我所意。”
　　“父亲就是母亲的情劫，这种抉择指定怎么可以交给他们的孩子，这不就是牢牢的把心从肉里剜出来，再放在手中拿捏把玩吗？”
　　沐不归表情略微有些震惊，这件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身子微微一愣，更加贴近了怀里面的叶华实，心里恍然间被狠狠的刺痛了。现在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在弥补着自己犯下的错，怀里面的人是受伤了的，愧疚和心酸交织在一起，勾出一张无尽的网牢牢的把沐不归笼罩在里面：“不干你的事，不是你的错。”
　　“师兄！我是小叶子呀，我既开不了花，亦结不了果，我就是一片由翠绿变得枯黄的叶子，岁月沧桑的痕迹在我身上烙下印，不管是春华秋实，还是落叶知秋。在这个由青春变为沧桑的路程中，我不想孤身一人度过，无论如何你都要陪着我，即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能够离开我。”叶华实此刻五味杂陈，深情款款的看着眼前的沐不归，就像是一生决定再也不变。
　　“本就是如此，落叶总该归根，我就是你的根，你想要跑哪去？”沐不归安慰道。
　　沐不归来找叶华实之前先去找了一趟南纤，主要商量的就是他天劫的事情。沐不归想要将他的天劫和叶华实飞升的雷劫混合在一起，这不是常人能够扛得住的，即便是如今的沐不归，也绝然不能够撑下来。
　　南纤并未告诉沐不归叶华实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沐不归看着眼前颓废的叶华实，自认为导致这样的原因都是他父母的事情。
　　看到这样，沐不归就难免心酸。
　　“华实，对不起！我许久没有回魔界，还有这好多事情没有处理，我来晚了。”沐不归十分自责，在叶华实最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他的身边。遗憾既又后悔，愧疚既又心酸。
　　原本以为叶华实会哭的更凶，没想到叶华实自己擦干眼泪，看着沐不归说道：“那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这可怎么办，撒谎吗？
　　不，叶华实看得出来。
　　“还没有，妖界的骚乱影响到了魔界，还有这许多的事物。乐无忧帮不了我多少，该我做的还必须要做。”沐不归实话实说，他现在倒是只想留在叶华实这边，这是他对他自己最后的怜悯，最后的放纵。
　　叶华实问道：“那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不，我要留下来陪你。”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的肯定，是那么的不容改变。
　　叶华实抬眸，看见了光，不过在吻上沐不归嘴唇的时候又暗淡了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沐不归离开了仙界，叶华实却是去找了南纤。
　　南纤屋子里面煮了一壶热茶，仿佛提早就知道了叶华实会来：“我还以为，还要等上几柱香的时间。”
　　“我这不是来了吗？他和你说了什么？”叶华实坐在南纤对面，南纤起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迅速地为叶华实添上了一杯热茶。
　　“你怎么就不怕我事先与他说我已经告知了你这件事情，你就如此的胸有成竹。”南纤只是身子一僵，随后又调整好了自己的仪态。
　　叶华实倒是运筹帷幄：“这件事情是白荻和他之间决定的，如今白荻不知所踪，试问这天下除了你他还会去找谁？更何况，这件事情是白荻定下的，你更没有什么理由去破坏。除非是你前几日见我可怜巴巴，心生怜悯的告诉我这个真相。”
　　“之后也因为柳莫怨在的缘故，你料定了柳莫怨会告知我如何能救沐不归，这件事情与你无利也无害，你有何缘由要告诉他？我猜他来找你之时，你定是当做无事发生，如往常一般的和他商讨着如何引雷劫的事吧。”
　　南纤听过他的分析之后，没有理由反驳：“看来，你一点儿都没有辜负你母亲对你的期望。”
　　“我来此无非只有一问，他刚才与你到底商讨了些什么？何事？何由？何果？”叶华实一针见血直接指出，一杯热茶也只能够与他废这些口舌。
　　南纤对他并没有隐瞒之意：“仲秋之时，昆弥川上鹤云峰，我之前摆下过大阵。我的阵法我自有了解，有分寸。在那个时候，他将替你挡完雷劫，替你血染昆弥川。人世间的情情爱爱，真的让人无法了解，不懂，明明可以好好活着，为什么要去寻死。”
　　“你这话是何意？”叶华实斩钉截铁的追问。
　　“白荻即是为他推迟了天劫，也终究没有个期限。可以在他死后，也可以在他生前，只要白荻还存活于这世间，他暂时是没有大碍的。不过他选择为了你，坦然的去接受。你们如今即然在一起，又何必做出此等决定。我之前问过他，他说你的雷劫如果不渡，你还不是仙身，只有在引发天劫的同时引发你的雷劫，这样才能够减轻你的负担。最后他说了一句，你特别怕疼。”南纤用着毫无起伏的语气诉说着沐不归对叶华实的宠溺。
　　叶华实眼眸里面尽是冷血，他不需要沐不归替他去挡这雷劫，怕痛也已经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仲秋之时，何日？”
　　南纤冷笑道：“明日，明日我就会在鹤云峰上面启动这个大阵，他活不下来的，你若真的有心就不必来此去目睹他的死亡。到了黄泉边，守在奈何桥上，是收集完他的魂魄，让他重入轮回世间。”
　　叶华实冷冷道：“他扛得下来，我信他。”
　　“这信不信和这件事情并无太大的关联，你为仙他为魔，你们肩上都负担着自己该尽的责任，我刚才所说是唯一能救他的法子。”南纤说道。
　　叶华实看着他，内心的怒火被他压制的很好，表面上也会生看出有何差别：“如果我非要去呢？”
　　“你是选择要去看他，那也要保证你能够保住他，更何况柳莫怨应该会怕你做出傻事儿，替他去受这雷劫，他应该会拼死的把你拦住。”南纤一直都是为自己着想，其他的事情只有与他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关心，也不会手软。
　　“仁至义尽，不用我再一次提醒你吧。罪神都场下面就是昆弥川，不过你该怎么做我也无权左右。茶凉了，该走了。”
　　果真是如南纤所说，柳莫怨在当日派人守着去往人界，魔界，妖界的路，叶华实到时柳莫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你如今代表的是仙界，你去了，仙界该何如，去奈何桥上面等着，我们并未阻拦你的后路。”
　　“你如今拦得了我吗？”叶华实一手执剑，一手拿鞭，势必要去眼前人拼个高下。
　　柳莫怨带着群仙阻拦，他向叶华实跪下了：“我们并未至沐不归的生死而不顾，仙界出面会将他重新送入轮回，这是两全的结果。”
　　“你早就知道我可以去拦住，所以你那日故意在我面前提及此事，让我顺着你们的意向做事，今日我非去不可呢。”叶华实一字一句咬牙说着。
　　“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柳莫怨是决心不想让叶华实去，让叶华实亲眼看见沐不归的死相，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叶华实虽然执意要去，但是柳莫怨拼死不让。
　　叶华实满眼猩红，恶狠狠的盯着柳莫怨：“你是执意让我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吗？”
　　神鞭被叶华实一挥，不偏不倚的正好打在了柳莫怨的身上，柳莫怨今日如此作为实在引人怀疑。受了神鞭，柳莫怨只是闷了一声，随后无动于衷，还是跪在原地。
　　“你今日必须成仙，他沐不归必须死，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不需要再去错一些多余的事情。”柳莫怨看着眼前的叶华实，手上拿出了未果，势必要拦住叶华实。
　　叶华实道：“你就执意不让我去。”
　　“你可以去鬼界等着，但如若你非要去昆弥川，就别怪我无情。你如今还是凡人之身，即便是有神鞭在，也占不了多少上风。”柳莫怨站得住，拿着剑对着叶华实。
　　忽然间，叶华实想起了昨日南纤给他的提醒，罪神都场下面就是昆弥川。
　　“好，有本事你就一直在这里守着。”说完这话，叶华实就拂袖而去。
　　柳莫怨看着叶华实的背影隐隐之间觉得有些不对，看着叶华实去的方向，看来他还是不甘心。
　　“他现在去罪神都场了。”旁边有人说道，是一位女仙。
　　“罪神都场的黄土深厚，神鞭亦不可能打穿，他在那里多浪费时间也是好的。”起码把命包住了。
　　柳莫怨说完这句话，刚刚那位女仙的禁步就掉在了地上。
　　南纤早就已经恭候多时了，看见缓缓前来的沐不归，不解的问道：“你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知叶华实吗？要是你们在鬼界相遇，你该如何与他做解释？”
　　“生死离别是世间常态，不管是放不下，还是不放下都是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若是在鬼界相遇，是我对不起他，亏欠了他许多，来日任他差遣补偿与他。”沐不归生无可恋地说道。
　　南纤：“魔界如今也是扛不住了吧，纵使白荻拦下了天劫，魔界还是百受折磨。”
　　“不多说废话，开始吧。”
　　南纤划破手掌，看着眼前的摆好的阵法，等到鲜血流满了整个手掌，在石头上面留下了掌印，尘封许久的阵法尝到了血腥，重现于世间，周围顿时都是阵法所引出的光，印在树上，石头上。
　　阵法的重启引得周围飞沙走石，刮起了树叶掉在了沐不归的脚边。是一片翠绿的树叶，沐不归俯身捡起这一片树叶，来不及了，我还魔界一个安宁，我赔你我的余生。
　　天，也耐不住寂寞了。层云铺满了天空，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方才的晴空万里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代替的是交织成一张网的雷电。
　　南纤让道说道：“去吧，或许你能够扛下去。”
　　沐不归脸上布满的不自信，多年前他也是因为这一场天劫，犯下了许多事情。他缓缓的走进去，踩在脚下的香篆，等这一场事情结束，那就能够真正的结束了。
　　香灰环绕在沐不归的周围，在鹤云峰上面的树枝被风折断，再次睁眼之时沐不归已经身处于昆弥川之上。看着眼下还很清澈的海水，渐渐的附上了血的颜色。
　　昆弥川的三次染红，伴随着天上的异象。
　　第一道雷下来了，沐不归还是抗住了。
　　第二道雷之时，沐不归就感觉了有一丝的力不从心，原来天道都是这么的难抗。
　　第三道雷和第四道雷一起而下，沐不归强硬着撑着，但是还是吐出来一口血。从上面落入昆弥川里面，红色渐渐代替了水原本的颜色。
　　……
　　仙界也被他们闹得不得安宁，仙界和魔界都禁止了，因为这一场天界所有人都禁止了。
　　叶华实到了罪神都场之后，他刚才到的时候看见南纤已经下去了，他现在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仙界和人间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他必须全力以赴。所以叶华实第一时间拿出神鞭抽打着场上的黄土，尘土飞扬，但还是那个模样。
　　叶华实抽出佩剑，倾尽灵力注入在里面：“既然你是玄铁所做，黄土与玄铁本身相克，我就不信，我不能够把这个天捅出个窟窿来。”
　　果真，佩剑真的就打下去了，叶华实看到有希望就拼命的注入自己的灵力，但是佩剑刚开始还是很给力的，忽然之间就不动了。
　　叶华实呆滞了，不可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继续往佩剑里面灌输灵力，还用着神鞭的力量注入里面。
　　不行，他现在只有着一盏茶的时间，能救沐不归的时间一刻都不能放过。
　　叶华实浑身冒出了冷汗，操纵仙剑的手开始哆嗦，既然罪神都场是与人间最是相连的地方，他又为什么不能把它打通。玄铁与黄土本身就是相克，为什么就不能够克制对方。
　　人间的雷劫吸引来了不少修真界的弟子，他们靠近不了昆弥川附近，只有南纤站在周边看着沐不归在天上受劫，他脸上完全没有想要搭救的意思。
　　看着沐不归从顽强抵抗，到现在毫无还击之力的受着雷电之击。
　　南纤有条有序的说着：“昆弥川三次被染红，前两次都是因为幽舒雅，后一次只是为了叶华实。”
　　陆悄和莫南在不远处靠近不了，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两个人点着火石看着前方。
　　就在最后一道雷落下的时候，天破了，叶华实从上面一跃而下，从破出的窟窿里面出现了光，之后层云散开，那是天破了。
　　就在叶华实以为不行的时候，天破了，和佩剑一起回来了是等归这把断剑，两面相击，这才使得打通了一条人界和仙界的路。
　　不过，叶华实下来之时，身上泛着金光，和柳莫怨那日一般无二。在空中，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变轻，乘奔御风，冲着下来接住了刚刚受完雷劫的沐不归，叶华实在空中接住了沐不归。刚刚滚红的昆弥川让出了一条路来，白墨缓缓的走出来。
　　叶华实接住沐不归的时候，沐不归嘴角还带着笑，叶华实冷淡的埋怨道：“你知不知道背着一个人做伤害自己的事，这是多么让人寒心。”
　　白墨出了昆弥川，昆弥川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好似一切都还未发生。叶华实带着沐不归落地，所有人都拥了上来，南纤倒是像个局外人一样，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被叶华实弄出的窟窿。
　　沐不归撑不住了，嘴里包着血沫。叶华实刚刚成仙，神鞭从他的手上脱离出来，抽打着昆弥川上面的海水。陆悄和莫南御剑上来，看到的就是这般。
　　他们刚刚站在远地，没有看清楚，原来在空中受着雷刑的就是沐不归。
　　沐不归连忙吐出了几口血沫，在生命垂危之际，他迫切的想要告诉叶华实他爱他，但是叶华实冷言冷语的说着：“别说话，转过去。”
　　叶华实身上成仙的金光还未散去，随着叶华实对沐不归身体里面灌输仙力更加的发光，叶华实还是如刚才的语气和沐不归说着：“难道你想让我在鬼界看到你这般狼狈的样子，我不需要成仙，更不需要你来替我承担这个雷劫。”
　　沐不归的身体渐渐的回暖，他惊了：“你在做些什么，怎么会这样？”
　　这个禁术很短，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叶华实就已经修补完了沐不归的血脉，因为仙力的加持，沐不归现在身体里面的魔力得到了很大的援助，苏醒，强大。
　　叶华实身边的金光开始散去，现在他终于是救活了沐不归的命，不需要去鬼界找他了，不需要了。
　　叶华实强撑着自己重新站起来，看到旁边的陆悄和莫南，到了一句：“好久不见。”
　　沐不归虽是获得了仙力，被雷劫造成的内伤还在发痛，他现在还是非常虚弱。
　　“你只知道我在藏书阁里面找到了那把佩剑，可是你无从知晓，我看到了什么。都是为我事先准备好的，你也无需自责，这些事情本该就是我去做。”叶华实转头对着沐不归说道，看着刚刚出来的白墨，他心中有了慰藉，现在轻宏终于可以见到他的母亲了。
　　叶华实撑着一口气，对着白墨行礼，白墨只是看着这边，看着叶华实。
　　刚刚叶华实成仙的金光已经散去了，而现在在他无力倒在地上的时候，又出现了，不过叶华实现在和白荻那日一样，是消失殆尽。
　　沐不归猛然扑上去抱住叶华实，他就应该知道叶华实会做出这些傻事：“你怎能如此做。”
　　金光散去的很快，叶华实轻轻抚摸着沐不归的脸颊，从喉间艰难的吐出这些话语，这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思念，他也不知会不会有再次相遇之时。叶华实身上的白衣渐渐的被血染红，如同嫁衣一般，叶华实盯着沐不归，脑中忽然想起了之前与沐不归的玩闹声。
　　“即便我日后穿红衣，那也是娶不是嫁。”
　　叶华实想，这次也算是嫁吧。
　　“既是你先诓我，我骗你一次就无需放在心上，不要恨我！”
　　叶华实化为光散去了，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只有沐不归响彻云霄的怒喊：“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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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没有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