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弥川》三不清

90、落叶

　　轻宏睡了很久，起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竹林里面倒是清净，轻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位，睡衣未醒，还打了个哈欠。
　　昨晚被沐不归灌的不少，头现在还是昏的。起来后到前院里面，也不见叶华实和沐不归，只有叶茗奕在前院里面哄孩子。
　　轻宏上前去问了下叶茗奕：“姐姐，华实去哪了？”
　　叶茗奕摆头，示意自己不知道。轻宏听到这里小声嘟囔的骂了一句，只一句，就看见叶华实和沐不归一起回来了。
　　叶茗奕看着轻宏又囧又怨的表情，憋着笑说道：“放心，我不做转述方才话语之事的。”
　　果然，不要当人之面说他人之过。
　　叶华实同沐不归是有说有笑的回来，叶茗奕抱着福乐迎去，只见叶华实头上竟插着银梳，叶华实表情羞涩，抬手想把这把银梳取下，不料中途就被沐不归拦截，沐不归倒是觉得无所谓，叶茗奕看着这把银梳也莞尔一笑：“这银梳也不止姑娘家戴得，华实看上去一点都不比她们逊色。”
　　“你自个听，阿姐都说了好看，偏是不信我的。既不是大红大紫之物，又怎么托不出你的清雅风俗。”沐不归瞬间觉得有理了，方才在城里买下了这把银梳，叶华实在回家前的一小段路上才戴上去，原本说着在临家前就摘了，若不是自己万般阻拦，阿姐定是瞧不见华实如此模样。
　　叶华实被他们说得很是低了头，姑娘家东西戴在他的头上成何体统，沐不归竟还想着让他在集市的时候就戴上，岂不是惹人笑话。
　　福乐不认生，和叶茗奕待在一起也未曾哭闹，见到叶华实还是一直往叶华实那里倒，叶华实也顺势抱着福乐：“阿姐，连你都帮衬着他，我可是你亲弟。”
　　叶茗奕和沐不归相视一笑，怎么这句话听起来那么酸呀。
　　叶茗奕精神状态完全不同于昨晚，更是意气风发了些，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轻宏看到了他们在那里谈笑风生，又不禁想起来昨晚他们居然自己跑到集市上，把他灌醉在这里，如今头还是昏的，但依然遏制不住他心中的怒火。
　　“你们倒是好，在外头去住了许久。大早上逛集市，沐不归你也真是，居然给华实戴这种姑娘家的东西。”
　　叶华实含泪的抬起头，终于有个人是支持自己的：“你也觉得是吧，我一大男人带个姑娘家的东西，实在是不像话。”
　　“我话还没说完呢，华实你戴上去挺好看的。”轻宏笑出了声。
　　“我日后肯定要让你知道，不把话说完，有个什么样的后果？”叶华实瞬间就熄灭了当时对他的感激之心，先扬后抑。
　　沐不归出来对他解释道：“你昨晚自己喝的烂醉如泥，我没法儿只能把你扶进屋去歇息，这里只有两间屋子，你抢了我们的屋子，我们指的另寻其他住宿。”
　　“行行行，照你的话说，是我的不对。”轻宏自己也认了，这个锅他也扛着：“昨晚我来找你们的事儿，你们打算如何去解决呢？”
　　“回去之后就去帮忙。”叶华实回答。
　　叶茗奕昨晚也不曾知晓他们之前发生的何事，出口问道：“何事与我说说，看看我能否帮上什么忙。”
　　不等叶华实说话，轻宏自己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盘托出。
　　要说是白墨的事情，最后一人知晓的肯定就是戮落，不过叶茗奕也是知道的。但是正值幽舒雅第二次飞升的时候，南纤为了帮助幽舒雅，用了叶茗奕的血肉才使得幽舒雅飞升，当时白墨是想要把叶茗奕救走的，不过南纤对白墨下手的时候，戮落出现把白墨带走了。
　　叶茗奕继续为他们讲述当时的情况：“当时白墨姨确确实实是被戮落带走了，但也不完全是被带走了，昆弥川上当时异象万生，除了母亲的雷劫还有着赤火。当时我奄奄一息，神识亦被这异象勾走，当时南纤放着我的血，想要引出母亲的魂魄，强行飞升。后来我神识被勾走了一部分，落入了幻象之中，我在这里面见过白墨姨。”
　　“可是我父亲说，我母亲是被白荻所擒拿，又怎么落入这幻象之中？”轻宏十分激动的说着，听着叶茗奕的话，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当时昆弥川上面乱成一遭，海水都被鲜血所染红，所有妖魔鬼怪都靠近不了。我记得很清楚，幻象里面的就是白墨姨，她当时拼死护住我，最后被戮落带走，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只不过那一个幻象到像是个真实的世界，有山有水，有生有死。我当时一味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里就是极乐之地，但是白墨姨陪了我许久，最后一次见面留下一句话：昆弥川之水一生只被染红三次，如今已经现有两次，到最后一次之时，就是我们再见之日。”叶茗奕把这些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叶华实若有所思：“那么就最后一次在昆弥川，你娘亲会不会被压在这水底下？”
　　“昆弥川已经被我父亲找了个遍，找寻多次依旧未果。”轻宏有些许垂头丧气。
　　“阿姐，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会不会有些许偏差。”沐不归倒是有了一个想法，但他并不想让叶华实知晓。
　　叶茗奕抬眸确定：“我敢肯定，在我的神识被召回来之前，我一直在回想这句话，就是如此，我记忆深刻，不会出错的。”
　　叶华实也是十分相信叶茗奕的：“即是如此，那阿姐，我们便先走了。”
　　福乐被叶华实送回到叶茗奕怀里，福乐听到了叶华实说走就把头放在了叶茗奕肩上，只要不看见叶华实走，那么他一定就会陪着自己。
　　沐不归笑了笑，也不想去打起趣福乐，恭恭敬敬的和叶茗奕道别：“阿姐，我们先走了。”
　　叶茗奕终究不愿意去管这些，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给了叶华实让他转交给幽舒雅。
　　出了这座山，叶华实回仙界，轻宏回妖界，沐不归回魔界。
　　走的时候叶华实是对沐不归千叮咛万嘱咐，处理完了魔界的事情一定要到仙界来一趟。
　　随后叶华实就回到了仙界，幽舒雅和叶子楣还是在院子里面谈话，叶华实想起白荻之前说的话，手里紧紧握住叶茗奕让他代为转交的信，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幽舒雅看见叶华实的时候，倒是感到有些吃惊，柳莫怨也没有过来说叶华实已经醒了：“华实，你何时醒的？怎的无人来告知我们。”
　　“我来这里有正事，有话和你们说。”叶华实说道。
　　叶子楣起身拉着叶华实坐下，叶华实从怀中拿出叶茗奕的书信，从桌上递给了幽舒雅。书信上面的字不多，在上面就写着：女儿已留人间，无需牵挂。
　　幽舒雅顿时对叶华实发火：“你对你阿姐说了些什么？她好不容易成仙，留得仙界。她出去寻你，你倒是回来了，她却留给我这样一封书信！”
　　叶子楣拉着幽舒雅，劝着说道：“你对华实如此发火干甚！”
　　叶华实一针见血：“母亲，你眼下该担心的不应该是阿姐的去处，更应该是你的去处。”
　　“叶华实！你就如此和长辈这般说话，你当真以为你拿了神鞭之后就无人敢管你了！”原本叶茗奕的书信就已经够让幽舒雅气愤了，叶华实这个态度更是让她火上加火。
　　叶子楣也是向着幽舒雅，拉着华实说：“你莫如此刺激你母亲，她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刚刚那话是何意，什么叫做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去处。怎么，你如今拿了神鞭，倒是想要六亲不认，驱逐我们出仙界。”幽舒雅火气上来了。
　　她自幼就失去亲人，往后种种都是靠着自己而努力获得，她潜意识里认为帮助儿女避免危难才是最应该的。
　　叶华实一字一句的说着：“不是驱逐，是选择。”
　　“你说什么！”幽舒雅怒吼道。
　　以往仙界都是平平淡淡的，如今幽舒雅如此倒是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仙官，就隔着墙听着这里面的好戏。
　　“白荻走之前把神鞭给我就同于我说过，因为父亲是凡人，而父亲也亦是母亲的情劫，所以按照天地法则，要么母亲回凡间同父亲一起安稳过日子，要么让父亲修仙来仙界。”叶华实表面冷面无情，心窝子里面也是钻心的痛，谁愿意用着这般绝情的话对着生身父母。
　　叶子楣想起是自己的过错也不参与他们之间，只是默默的扶着幽舒雅，看着自己的儿子。
　　“白荻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他可以狠心下令让人杀死自己的亲孙女，他狠心让我和白墨流放凡间百年，我早就不认同他与我有血脉之源。而如今，掌管仙界的人是你，不是他！他是你的亲父亲，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断义，将你的父母生生的拆开，还让你的姐姐去了凡界不回来！”幽舒雅望着眼前的叶华实，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在罪神都场上面，是叶华实冒着生命危险去拿下了神鞭，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幽舒雅用手捶着面前的石桌，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叶华实：“你是想要逼得你的父母走到绝路，让你的阿姐在人间受苦，然后你心安理得的坐在这仙界主宰的位置上面吗？”
　　“母亲！”叶华实吼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向往仙界，我和阿姐也已经长大了，我们可以选择我们需要的生活。你无需为我们选择，你和父亲一起到人间也可以朝夕与共，阿姐自己会照顾好自己！”叶华实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对着幽舒雅说出来了。
　　幽舒雅听到这话停顿了好一番：“按你之意，倒是我多管闲事，是我没事儿干，非要把你们往仙界搬，是不是！”
　　叶子楣安慰幽舒雅：“没必要对孩子置气。”
　　“母亲！阿姐已有一子，她滞留凡界只想好好将孩子拉扯长大，你和父亲也可以在一起。下去过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日子不好吗？”叶华实的声音带着哽咽。
　　“你说什么！你说你阿姐有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幽舒雅完完全全不相信，她对叶茗奕那么的关心，她居然不知道叶茗奕有个孩子。
　　叶华实无意之间眼泪就已经流出来了，在这个陌生的仙界，他的身后就只有他自己。叶华实如今是知晓了为何白荻不想坐在这个位置，真的很难。
　　当白荻得知白若灵死的时候，肯定也像自己这样无助吧。
　　叶华实崩溃道：“母亲！我求求你，你不要再逼我了。有些事情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该做的已经都做，我不该做的也做了，我已经极力的挽回这个家，我求求你，你不要再逼我了！”
　　叶子楣终于吼道：“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华实你先出去吧，我和你母亲会尽快的到下界去，不会让你难堪。”
　　叶华实强撑着自己走出这个宫院，外面早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在看笑话。
　　有些人什么都没说，但是从眼神里面就可以看出他们对叶华实的不看好。
　　也有些人支支吾吾的说着：“真不愧是白荻的接班人，如此的断情绝义，连父母的生身之恩都不报。”
　　这世间有多少的事情，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即便是已经到位高权重的地位，即便已经是主宰，也有着许多不能如愿的事情。那些自己在意的东西，那些事情不可割舍的人，都一遍遍的做着伤害他的事情。
　　叶华实第一次这么放纵自己，甩出神鞭在群仙中劈出了一道深沟，这才让他们退避散开。
　　叶子楣留下来安慰着幽舒雅，幽舒雅的性子他最为清楚，慢慢的开解她：“华实说的没有错，你为什么要一直逼着华实呢。”
　　“我……”幽舒雅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她为什么要一直逼着华实呢。
　　“华实在罪神都场救了我们，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才能够团聚，他牺牲了自己的自由换取了我们家的安稳，你为什么还要逼着他呢？”叶子楣真的是怪，当着叶华实的面不肯帮着叶华实，倒是在他走了之后帮着叶华实说话。
　　“我同你一起去下界，你别说了。”幽舒雅抹去眼角的泪水，将身体靠在叶子楣身上：“我们现在就下去，不给他添烦恼。”
　　叶华实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刚才醒过来的宫殿，柳莫怨还是在那里。南纤也在，倒是故意等着叶华实：“你来了，刚才有人来说，你和木母神发生了冲突，本以为你会留在那里。”
　　“你来干什么！”叶华实总觉得南纤不安好心。
　　南纤说道：“我说我来道谢的，你信吗？”
　　柳莫怨给两位倒了一壶茶过了，递给叶华实一块合欢花的手帕示意他擦眼泪。叶华实看见这块手帕有些意外，这个手帕是之前在九韶实的时候，苏莫娴给他做的，应该是顾珸转交的。
　　“今日我和我母亲发生冲突，你倒是让我很是意外，居然没来帮着我母亲。”叶华实话里带刺，暗中讽刺。
　　南纤毫不在意：“我帮着你母亲，是因为她母亲叫我好好照顾她。但是我方才去听了听你刚才说的话，也觉得十分有理。孩子总会长大，她也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我没必要事事都去插手。毕竟她怎么也是木母神，能力也是有的。”
　　叶华实道：“所以呢？你又因为得了白荻的嘱托，如今要来帮衬着我了。”
　　“非也，非也。我如今自由一生，孑然一身。我自己也未曾觉得有何做的不对之处，我现在都是挺有兴趣告诉你，昆弥川上我做了些什么。”南纤倒是良心发现，他刚才去听叶华实和幽舒雅之间的对话，他深刻的知道了幽舒雅小时候虽然经历的苦难有很多，但是她自己有能力扛过来。叶华实不同的是，他经历的苦难十分的多，但是他拼尽全力扛也没见扛过来。
　　突然之间就觉得眼前的人那么的令人心疼。
　　“什么事情要说就说，不要和我打哑谜。”叶华实说道。
　　南纤：“昆弥川上面的鹤云峰上面有一个阵法，可以引来雷劫。当时我布下这个阵，就是想要把你引到那里，然后让你飞升成仙。如今你虽然还是凡人之躯，但是承受的仙力可不少。你体内的仙骨之力业已觉醒，所以这个阵法留给了另一个人。”
　　“沐不归。”叶华实道。
　　“看来你真是很聪明的，猜到了。如今他还是现任魔君，但是还有着天谴。他是半魔之身，魔族早就应该经历此等浩劫，不过他找了白荻，白荻帮助他挡住了这场浩劫。但是还是没有完完全全的解决掉这个事情，所以，沐不归想要将他的浩劫同你的雷劫一起抗下，这样只是牺牲了一个人，但是成全的所有事情。”南纤说道。
　　叶华实面色沉重：“我知道她这件事情瞒着我，也着实没有想到他会想要抗下我的雷劫。”
　　“我记得之前因为欺骗，你和沐不归在魔王殿里面决战。怎的如今我告诉你真相，你倒是无动于衷。”南纤很是纳闷，为什么和之前同样性质的事情，叶华实却没有做出相同的反应。
　　叶华实：“魔界因为和人界有结界，所以说有一部分地区和人界是一般的，但是为什么魔王殿建在那里，你从未想过吗？”
　　“哦，原来如此。”南纤心里面有了着落。
　　“你和我说说，白墨的事情。”叶华实看着眼前的南纤，他不觉得南纤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南纤倒是率真：“我对这件事情真的是半分关系都没有，我当时为了引出幽舒雅的魂魄，然后拼死以叶茗奕的血为诱饵，白墨当时非要护住她，我又不能伤害白墨。仅仅是出了一次手，不小心打伤了她的胳膊，随后也无其他事情，她就被妖界的人给带走了。”
　　“所言当真？”叶华实问。
　　南纤：“绝对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