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漫游记》夏末的雨季

24、欢乐时光就要到了

　　当正午来临时，阳光来到了最热情的阶段，而为一场盛大的宴会做准备的人们，也完成了他们的全部工作。一切都以准备就绪，甜菜根做成的宴会桌密密麻麻地延伸到了看不见的远方，所有美食饮品都已上桌，鲜花香草铺得到处都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乐队早已等得不耐烦......与宴会有关的每一个人员都已在桌宴上落座。一切准备就绪。

　　一位德高望重的豚鼠被推举为宴会的致辞嘉宾。当所有人落座后，当热情的交谈声在宴会上面盘旋缠绕时，老豚鼠缓慢走上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檀木桩上。他先是志得意满地看了眼台下的观众，然后用腰带上的一片玉珏敲了敲手中盛满蜂浆的石杯。响声清灵，佩环击乐。

　　众人安静下来。

　　“朋友们，朋友们。在这阳光明媚、平凡而又意义非凡的日子里，我们齐聚于此，抛下彼此的成见和恩怨，为了一个梦想的达成，为了表达忠诚的感谢，我们筹备了这场盛大的宴会。作为一场开放式的宴会，所有人都可以参加，这里没有任何限制，大家可以尽情享受宴会的欢乐。在此，我向那些为宴会的筹备做出了辛勤贡献的人员表示感谢，没有你们的努力，这场宴会不会顺利举办。另外，请允许我再次向我们的年轻朋友表达敬意，他是我们之所以在这里的最大功臣。作为一个在地牢中关了大半辈子的老家伙，我原本已经不指望还有重新恢复自由的一天了，我甚至已经断定我将会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凄凉地死去。然而现在我却站在这里，手举佳酿向大家致辞......（激动不已。）哦，我想说的是，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是我们的这位新朋友重新赋予了我们生活的希望，是他将我们带向了美好而灿烂的明天。我提议，为我们的这位新朋友举杯！”

　　“举杯！！！”

　　所有人一起高呼，甚至连那些没有经历过地牢情节的当你居民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他们为大家的高兴和欢乐而举杯。

　　“好了，我知道有些人已经不耐烦了，他们早就听够了老家伙们的喋喋不休。我不想搅坏了各位的兴致，所以，那就开始吧。我宣布：宴会正式开始！躁动起来吧，年轻人！”

　　“哦！吼吼吼吼！！啊！呦吼！！哈哈哈哈......”

　　躁动开始从离檀木桩最近的那个宴会桌向远方蔓延开来，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他们等待已久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桌面很快就变得杯盘狼藉了，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被精致的美食和佳酿弄得头昏脑涨的家伙们开始四处走动，小小的宴会桌和礼貌的举止已经无法满足他们释放内心欢愉的需要了。他们一个个呼朋唤友，一手拿着歪斜的酒杯，一手去拉还在安然落座的朋友；亲切耳语，推心置腹，用不了多少功夫，就让新的一位朋友加入了自己疯癫阵列。大家端着美酒，拎着鲜肉，试图把宴会中的所有人串联在一起。此时此刻，欢乐已到极致，不再有隔阂、仇恨、偏见的存在，认不认识熟不熟悉也已经不再重要。所有人都是朋友，他们能在这里相遇，本身就是一件奇妙的事，仅仅为了这一点，他们就应该好好底喝一杯。

　　在一片绿荫之下，六人组成的乐队已经热身完毕。他们等待这样的场合已经等了太长时间了，只有这样盛大的宴会才配得上他们的天赋。作为宴会的演奏乐队，他们拥有某些特殊的权利，提前享用美食就是其中之一。毕竟他们需要在宴会正式开始后进行他们的表演，如果肚子空空，节目效果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酒足饭饱的乐队成员们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里面装了太多东西了，对平时过惯了苦日子的肚皮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简直让它们有些招架不住。当饱嗝来来回回打了几百通后，肚里的胀气终于得以压制，而消化这些精致的食物所带来的困倦感也让他们烦恼不已。是时候开始真正的表演了，只有一通激昂、欢快的旋律才能提振他们的精神。

　　他们每人各持一件乐器，一把竹笛，一片枫叶，一只陶埙，一把柳琴，一个七孔贝壳，一组定制石鼓。旋律突然扬起，原本吵杂的宴会场上，瞬间成为了音乐的海洋。强烈的节奏和快乐的音符像一场拔地而起的活力风暴，眨眼之间便裹挟了在场的每一个家伙。骚乱停止了，所有人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神平静而祥和地望着同一个方向。当在上空盘旋的旋律逐渐变得柔和，无限的温情与恋爱在众人心中悄然滋生。人们拿起手中的酒杯，默默咽下最后一滴爱的甜浆。前一秒还在拉扯争执的朋友，此时抱头相依；一块多汁的肉排分成两半塞到了两个人的嘴里；一朵盛开的花儿，在三位朋友之间亲吻着来回传递。水蛇悄悄倚在了啊蛙的肩头，小红蚁跳上了穿山甲鼻头，果蝇成了蜘蛛腿上的座上客，夏蝉和螳螂亲密地诉说着爱情的苦涩......

　　眼前这一幕仿佛成了上帝期待已久的祥和，自然法则失去了原有的效力，相亲相爱成了这里新的准则。温暖的日光倾泻而下，盛满了每个人手中的酒杯，此时的画面过于温馨美丽，仁慈天使看了都会感到羞涩。时间如果可以定格在此刻，死亡和苦痛将会远离这片仁爱的天国；上帝于此处降生，万物终归和谐安乐。

　　感动的泪水开始在每个人的眼角挂起，举起的手儿停在腮边不忍将其擦落。眼前是一片梦幻之色，乐队逐渐消遁不见，映入眼帘的是这个奇幻世界的模糊轮廓。

　　当时间的流逝慢慢失去了意义，沉浸在旋律中的人们以为他们可以将这神奇的一刻无限延伸下去。然而一切来得太突然，当他们觉醒的时候，甚至来不及惊讶身边的荒唐和混乱。一个响亮的音符突然在人群中炸裂，舒缓柔美的旋律成为了被抛弃的对象，另一种截然相反的风格从六人的乐器中演奏出来。

　　场面重新恢复到先前的混乱。相偎相依的人们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自然法则重新在每个人的脑袋中激活。水蛇露出了翻舞的舌头，穿山甲抖落了鼻尖上的朋友，蜘蛛编织着自己的大网，狠心的螳螂磨响了手中的镰刀。

　　不过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们心中或许还没有足以消解仇恨的温情，不过在经历了刚才那番短暂的蜜月期后，每个人的心中似乎都有了一些变化。那个被看成天敌的家伙似乎也没那么丑陋了嘛，而被当做食物的这些小东西似乎也有可爱的一面。

　　宴会仍在继续，躁动的人们随着音乐主调的改变适时地展现出不同的风格，有时狂暴，有时平和，有时感伤，有时欢乐。他们是旋律的奴隶，被一支喜怒无常的曲子牵着鼻子走路。

　　年轻人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甚至在场面上的气氛达到最高潮时，他依然没有加入到众人的游行中。随着杯中佳酿的不断涌入，疯癫和迷乱开始在每个人的肚中发酵。年轻人面带微笑地看着身边这些快乐到极致的朋友，他们的动作已经变形，举止没有丝毫理性可言，对于自己说了什么，更是毫无头绪。他们一个个摇头晃脑，手舞足蹈，丑态百出，却又让人感到真诚而可爱。他虽然不怎么赞同这种闹法，但是也绝没有厌恶的意思。他们在地牢里呆得太久了，一旦重获自由，有些过分的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

　　宴会开始进入尾声，除了年轻人，桌子上已经找不到一个正襟危坐的家伙，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加入到了舞动的行列。宴会桌被拖到了一边，腾出了一片巨大而空旷的“舞池”。欢乐的气氛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很快大家就手牵着手跳起了富有节奏型的舞蹈。一只只歌喉婉转的百灵鸟飞到树枝上齐声高唱，舞技卓越的卡申夫鬼美人凤蝶成了众人模仿的对象，她在一片海棠花丛中蹁跹起舞，一个跳动，一个旋转，每一个动作都在撩拨众多男子汉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很快，一个人的表演逐渐演变成大规模的群体运动，每个人都加入了进来。面对朋友们接连不断的邀请，年轻人并不为所动，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项运动，和它比起来，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更有吸引力。

　　而作为朋友，那些欢快的家伙们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们的新朋友，尝试仍在继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神志已经昏沉的家伙前来游说。他们手里通常还握着些什么，不是那让他们爱不释手的酒杯，就是已经啃得乱七八糟的鲜肉排。

　　这些家伙已经跌入昏迷与清醒之间，只凭着仅有的一些动物本能在行事，准确地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当某些荒唐无礼的举动出现时，很难说是出自他们的本意还是丧失理智下的完全随意之举。

　　一个他不怎么熟悉的家伙晃晃悠悠地来到了他面前，年轻人脸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是骂骂咧咧，这些醉后耍酒疯的家伙最让他讨厌了。闯入者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耷拉着脑袋，有一段时间像是睡着了。不过他似乎还舍不得手里的鲜肉，一个哆嗦后，又开始大嚼起来。等嘴巴塞满后，他们的谈话才算终于开始了。

　　“哎，你这家伙，不是我说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知道为什么吗？你假正经！你看看，你转一圈看看，还有哪个家伙像你一样霸占个桌子就不动了。这是宴会，我们在举办宴会啊，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那以后还有没有宴会可以参了？唉，朋友，别怪我说话难听啊，这都是为你好，我是看你面相挺和善的，才跟你说这些，换成其他人，不可能有这待遇。看到这些扭来扭去的家伙了吗，我跟你说，他们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已经盯上你了。你知道被这些上了头的家伙盯上意味着什么吗？厄运，没错，就是厄运。他们肯定也看出了你的傲慢，虽然你可能并不承认，但是在他们眼中，你不和他们一起跳就是看不起他们，是对他们的最大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任何人的意思。”

　　“老弟，这你说了可不算，上了头的家伙们自有他们的一套理解，讲道理起不了什么用。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全，要知道这些家伙是绝不会允许别人随随便便侮辱他们的，他们有的是手段对付让他们不怎么高兴的家伙的。如果夜色降临后蒙上脑袋把你毒打一顿只是他们第一步计划的话，那接下来持续不断的恶作剧才是整个过程的重头戏。他们会在某些时刻隐秘地绕到你的背后，然后手指一拉，轻松解掉你的裹腰布，让你在姑娘们面前丢尽脸面。他们也可能在你躲在林子里方便的时候，抓准时机在你的腚下洒满霹雳果，等你哼着曲，唱着歌，若无其事地排解腹部的压力时，‘嘭’的一声，把你刚弄出来的新鲜猛料炸个满天飞。除了这些，他们还特别喜欢玩水，肯定会在你享受温泉的时候悄悄游到你的脚下，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让你出尽丑相。”

　　“这里的家伙都这么整人的 ？”

　　“其他的我不敢说，但是在搞恶作剧方面他们确实是有一套。好了，朋友，该说的你已经听到了，我要回去找我的伙伴们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再见！”

　　类似的话年起人听了不少，不过也不全是威胁警告之类的，准确来说，这种无礼的谈话只占全部内容的很少一部分，大多数家伙在头脑不清楚的情况下仍然能保持较好的修养。他们通常会先做下自我介绍，他们似乎很热衷于此，然后就会旁若无人地讲起自己的故事。什么家庭啦，奇遇啦，孩子们的可爱啊，日子的单调啊，夫妻间的争吵啊，人生的目标啊，生活的意义啊，等等等等。

　　这些无不让他感到苦闷烦躁，他可不想做一个被大家用来倒苦水的对象，他自己还有很多烦恼没解决呢，哪有什么心思听别人的故事。然而谨慎的性格让他一直克制着心中的厌烦，好不容易从朋友们那里赢得的好感不能就这么轻易毁坏了。而且，除了偶尔有些唠叨外，这些朋友也并不是让他很讨厌。

　　所以，年轻人努力地忍受着眼前的烦扰，宴会正在以可以察觉的速度快速走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