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罗水调》泗段锦

14、第九章 除魔卫道

　　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现在已是四月初，满树灼灼妖娆将近荼靡。易长空低头 穿过低矮的桃花林，循着琴声找到了林中亭内的人。

　　“原来你喜欢弹琴。”他他折了截桃枝拿在手里，轻轻地点着墨璃置琴的木桌说。

　　“在下以此谋生。”墨璃淡淡地说。

　　易长空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一只手托着腮，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你是江湖中人，却以 卖艺为生。”

　　“不然我该怎样，打家劫舍，拉帮立派。”弹琴的人不以为然。

　　易长空笑了笑，“至少你可以找个好的顾主，比如我。我门下有食客三千，你要是不介意，大可以投到我门下来。”

　　墨璃唇角逸出轻浅笑意：“我只会弹琴，而且也算不上出色，你养着我，有什么好处？”
　　“我喜欢结交朋友。”易长空用桃枝挑起他的一缕长发，“尤其是特别的，你就很特别。”

　　墨璃停下抚琴，抬首直面向易长空。“因为这张脸？易城主天外之人，高才绝智，想不到也为色相所惑。”
　　易长空未予反驳，起身悠然地踱到亭边，负手看着满园绚烂到极致的乱红。“人在六道中，可以沉迷色相未尝不是福气，否则辛苦轮回一场为什么呢？”

　　墨璃不想跟他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沉吟一下，转问道：“在下多嘴问一句，沈家的案子，城主心中可有定论了？”
　　易长空对着前方浮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略有浅见，不过我怎么看并不重要，不妨等等看沈雪鱼和君少扬的结论。”

　　沈雪鱼和君少扬三天以后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武当峨嵋华山等几大门派的掌门。他们不仅有了结论，并且已经准备行动了。

　　“爹爹交游广泛，从未与人为恶，唯一说得上有仇怨的就是江北的碧落湖。”沈雪鱼皱着眉说，“ 南宫瑾贪恋家姐美色，怨恨我父亲将她许配于人，或许暗中一直在伺机报复。”

　　几位掌门对此也深以为然，提议不如就此联合武林正道之力一举将碧落湖剿灭，救出沈氏夫妇。人家既然已经有了定论，易长空也就不再多事发表什么高见，只是顺带着问了个问题：“请问沈阁老夫妇出事后，品剑阁内可有什么异常只是发生过？”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老管家思索着说，“除了生意上的些许耽搁，府中一切都很正常，不过，老爷书房的一把剑不见了，老头子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老爷出门的时候带走了。”
　　“哦，什么样的剑？”易长空对此很感兴趣。
　　“也并非什么名器，不过是一把前朝遗留的古董把了，平时老爷都是挂在墙上当作装饰物的。”
　　秦镶站在易长空身后，听到此话就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上个月京城的决战南宫瑾并没有出现，找替身来了个调虎离山，他们都以为他是要借机突袭浮云城，匆匆赶回去，却发现城中并无大事，只不过兵器库里丢了把剑——并且也是把前朝的古董剑。他若有所思地去看易长空，发现对方是一副讳莫如深又原来如此的神情，却什么也没说，任几位掌门继续商议攻敌大计去了。

　　“城主，你怀疑这两把剑的失窃有关联？”待众人解散准备各自回屋以后，秦镶跟上易长空问。
　　“不是怀疑，是肯定。”
　　“我不明白。”秦镶很谦虚地请求易长空解惑。易长空的视线却直直地飘向前院大门的方向，看了两秒后道：“那是谁？”
　　秦镶跟着看过去，就看见从大门口的方向有三个人正往这里走来。两个黑衣剑士稍落后半步，前面是位年轻公子，头戴紫英冠，手持玉骨扇，锦衣华纹，玉面含春，端得是一派意态风流光鲜亮丽。
　　秦镶同易长空对视一眼，下意识地想到一个人。他还没说，从身后客厅迎出来的君少扬就已开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孟老兄，你可到了。”君少扬的口气是亲热熟捻的，让身旁的一干人等都很是诧异。
　　“那不是一品堂的孟无双吗，君少侠什么时候跟他竟如此熟络了？”
　　“这有什么希奇的，无双公子向来是八面玲珑交游遍天下的，跟谁熟络不起来。”并且以他现在的地位，想与之结交的人也着实不少。

　　孟无双笑着收拢扇子，朝君少扬微一抱拳：“京中琐事缠身，故尔来迟，君兄弟莫要见怪。”

　　“哪里的话，你肯如约前来已是给我天大面子，上次京中一见在下走得仓促，等救出姨父姨母，你我定要好好畅谈尽兴。”君少扬执着他的手说。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孟无双又走上来同在场的人都打了个招呼。

　　“这位，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一定是名满天下的浮云城主了。”孟无双含笑看着易长空道。易长空背靠在红漆的画柱上，微微点头，不冷不热地道：“无双公子好眼力，正是区区在下。”

　　“不敢当，就闻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幸会。”孟无双的语气温和真挚到了完美的地步，几乎要让易长空也折服了。‘这人不去混官场真是可惜了人才。’他回了个慵懒的笑容，一边在心里想。

　　秦镶的原本的问题被孟无双的出现打断了，再跟上易长空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换了话题。“城主，不是武林正道要除魔卫道吗，一品堂为什么要跟着掺一脚。”

　　“你去问问孟无双上个月为什么要截杀入京的碧落湖子弟就知道了。”
　　“素昧平生的怎么好去问人家这种问题 ，城主你一定知道，你刚才看见他进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秦镶赶上他说。“没听说过一品堂跟碧落湖有什么过节啊，两边隔得那么远，也不可能是为了生意。况且雷轻羽乃是叛出小雷门的逆徒，跟当时的掌门雷竣几乎是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了，碧落湖一举除了小雷门，于他反该是有恩才对。”

　　易长空停下脚步，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有恩怨，他毕竟也是姓雷的。他日我若把你赶出浮云城，你会因为浮云城被人灭了而开心吗？”

　　“这个。。。自然是不会。”秦镶脸有点红，“这姓雷的也真够别扭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自己亲自来手仞仇人，要派孟无双来？”

　　易长空眼中燃起一道幽艳的火，哼了一声道：“第一，协同武林正派一起灭敌，孟无双比他合适，第二，边关烽火正盛，京中局势动荡，他也走不开。”

　　剿灭碧落湖的行动是在三日之后，各大门派精锐齐集，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常州地界。碧落湖地处西门镇二十里外的一处天然地宫，地势隐秘，若不是先前派人仔细探查过，要找到着实不宜，进入地宫不远就是一片暗湖，湖对岸有座岛，便是碧落湖的老巢了。为了防止被埋伏下套，众人前后分作三拨杀进去，意外的是遇到的抵抗并不如预想中激烈，也没有遭遇什么陷阱，显然碧落湖对此次围剿事前也是完全不知情，另一个原因是，等各大门派扫清外围障碍闯进碧落湖内殿才发现，南宫瑾连同他手下的左右护法和一队精锐都不知所踪。

　　“难怪这些人如此慌乱，未尽全力就四处逃散。”君少扬忖度着，随手抓了个人逼问他们关押奴隶和犯人的地方。
　　地牢里关了不少几近赤身裸体的女人，都是被抢来充做泄欲工具的，还有些之前被碧落湖灭门后抓到此处长期折磨的仇家。君少扬吩咐手下将这些女人和阶下囚稍做收拾之后放了出去，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却也没见沈知秋夫妇的踪影，倒是上面的峨嵋派弟子过来通知说在后院的铁笼子里找到了沈夫人。

　　沈夫人的样子比那些被关在地牢的女人也好不了多少，而且整个人神智全失，已是个疯疯癫癫的状态了，沈雪鱼抱着母亲边哭边问，什么也没问出来，沈夫人只会歇斯底里地大叫。

　　“姨母，放心吧，少扬一定会救回姨父，手仞南宫瑾那个恶魔为你们报仇雪耻的。”君少扬披了件衣服在沈夫人身上，跪倒在她面前说。沈夫人缩了一下，疯病发作得更厉害起来。

　　易长空坐在湖主的宝座上喝着只供湖主喝的三十年状元红，忽然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不过别人的家事他是无心过问的，既然南宫瑾未卜先知地溜了，他也没必要再留下来浪费时间，喝完手上金樽里的好酒之后就站起来吩咐走人。其余各大门派把整个岛里外仔细搜了几遍，将能拿的财物宝贝都搜罗完之后也渐渐撤了。一品堂走在最后，孟无双倒不在乎那点钱财，将折扇一挥，轻摇慢扇着道：“把这两个人砍掉手脚带回京去，其余的人，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众人到了湖对岸就听见岛上惨叫声不绝，不多久就看见对面开始冒浓烟，一品堂的人搭着最后一艘船在漫天火光中驶了过来。

　　回到品剑阁之后沈雪鱼忙着安抚母亲。君少扬一边要继续追查南宫瑾的下落，一边又忙着安顿被从岛上救出来的人。各大门派觉得这次除魔行动可算大功告成，歇了一天后纷纷提出告辞了。

　　因为此事总算有了点进展，隋知府又借故很热情地要招待洛阳王，易长空因此晚走了一天。秦镶提前从扬州最奢华的玉春楼回了沈府，在后院的偏厅遇见了正赏花听曲的孟无双。

　　“秦公子，这里来坐。”孟无双叫住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对方态度那么好，秦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遂走过去坐下。“值此良辰美景，孟兄怎么一人在此自斟自饮？”

　　孟无双给他斟了杯酒，笑容是懒散又带着几分亲切的。“君老弟忙着处理府上事务，只好留我一人来欣赏这吴越小曲。”坐在厅下拨着三弦的歌姬也不理会谁来谁走，自顾自地唱得很欢。孟无双顿了顿，又道：“此间事务已了，在下稍候也要告辞了。”

　　秦镶看他的神情，摩挲着手边的青花瓷酒杯道：“孟兄特地留了这些时候，可是有事要同在下讲。”

　　孟无双看了他一眼，“秦公子是聪明人。那在下也不饶弯子了，之前鄙堂的总堂主同公子提起过，希望借公子神技，替一位朋友治治盲症，公子可否重新考虑一下。”

　　秦镶也料定他是要说此事，淡然道：“此事在下已同雷老板说过，秦镶现在不过废人一个，实在是有心无力。”
　　孟无双笑了笑，折扇轻敲着桌面，“公子只是手筋断了无法使力而已，并非不可接好。况且秦公子乃武林第一神医，一身技艺就此荒废也实在可惜了。”

　　“呵。”秦镶把目光从酒杯上收回来，转看着孟无双，“我倒是很想知道，能劳得雷老板几次三番出面求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孟无双收敛了笑容，慢慢道：“实不相瞒，总堂主想请你医治的，是晏大人的一位朋友。”

　　“晏大人？”秦镶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味过来之后神色立变：“你说晏晚亭！？” 看见对方默认的神情，他便知无错了，冷声道：“对不起，此事绝无可能。”说完便要拂袖离去。

　　“公子少安毋躁，在下也是代人传话而已。”孟无双叫住他，“晏大人说，愿用一样东西为诊金，换取公子一次施诊。”

　　“ 哦。”秦镶冷笑一声，“那个奸臣以为他用什么能收买到我？”

　　孟无双站起身来，站在桌边看着他道：“韩将军的遗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