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颜花开》盂兰客

2、第 2 章

　　晚上，回家的途中单小花终于吃上糖葫芦，满脸幸福的边走边笑。单五推着比早上出门轻不了多少的车，看着一双儿女，单小虎脸上满是是担忧。
　　“爹爹，我听王屠户说，辽城那边已经开战。咱们要不要做些准备？毕竟咱们这离辽城也就三、四日的路程。”
　　“打仗是当兵的事，影响不会太大的，小孩子家的担心这些干什么。明天你上山去找些草药回来便是，上次教你认的那几种就好，这打仗总是有人会受伤的。”单五抬头看看晚霞，心想明天又是个好天气了。
　　“可是爹，说书先生说，这漠北国有要一统山河的决心，那江暮晚现在无人能敌。”
　　“就要你少去听那些说书的乱讲，对咱们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打仗了就关上门，不要到处跑，过些时日就没事了。你爹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么？现在的明启帝还是藩王，那个仗也打了好久，不也都没事么。别想这些东西了，听话。”单五拍拍儿子的头让他放心。小虎看看爹爹，也不好在说什么的选择了沉默。
　　当单小虎提到江暮晚这个名字的时候单小花就开始东想西想了“江暮晚，江暮颜，跟我名字很像，有关系么？是敌国将军，应该不是吧？我妈再傻也不能把自己孩子送敌国吧？打战啊，估计没那么好过吧。内战和侵略战争还是不一样的吧？”

　　晚饭后帮着收拾完的单小虎慢慢走到村子里的老槐树下，果然看见小花坐在树上等他。“说吧，什么事，吃饭的时候就看你一直挤眉弄眼的。”
　　“明天去后山带我一起去吧。”
　　“你去干什么？走不动了又要我背。你没听爹爹说要我去找草药？”
　　“我知道，我就是跟你一起去找草药的。”
　　“你又不认识草药，跟我去干什么？”
　　“你白痴啊？每次你跟爹爹找回来的草药可都是我跟娘晾晒，处理的。你以为爹爹没拿着每棵跟我说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我就不认识了？还是你觉得娘跟爹爹这么多年就一点草药都不认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带我一起去，我困了，背我回去睡觉吧。”单小花爬下树，满脸堆笑的看着小虎。后者叹气的弯下腰，等单小花趴在背上，背起回家。
　　“喂，你在担心对不对？”
　　“什么？”
　　“打仗，你今天问爹爹的意思是怕打仗对不对？”
　　“我还以为你只会吃，听到我跟爹爹说的了？”
　　“嗯！你在担心什么？”
　　“说书先生说，江暮晚的银甲军很凶，没有人打的赢他们。还说以前打仗的时候有很多人成了难民，一路逃难死了很多人。”
　　“可爹爹不是说打仗跟我们没关系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种不安的感觉。”小虎把小花往上托了一下“我跟你说这干什么，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唔•••我不懂，我只知道你不开心了，怎么•••还没到家•••好困•••”
　　“你啊•••睡吧，一会就到家了。今天赶集起的又早，你早该累了。”转头，背上的小人却已经入睡，单小虎无奈的摇摇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早上，单小花破天荒的自觉起床，吃过早饭背起一个小竹篓闹着要跟小虎一起上山。“娘，就让我去嘛，就让我去嘛。我都认识很多草药了，哥哥都不信，就让我去嘛。”
　　“小花，这后山上危险，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没事的娘，有哥哥在不会有事的，就让我去嘛。”
　　“娘，我们不走远，晌午就回来，您就让小花跟我去吧。”
　　“可是••••••”
　　“就让他们一起去吧，小花长大了，想帮家里做事不是挺好的么，放心吧。”
　　“那•••晌午就回来，别走太远了。”
　　“嘿嘿，娘最好了。”拉着娘的手摇了一阵，等小虎背上竹篓便蹦蹦跳跳的跟了出去，被小虎一把抓了回来，紧紧的牵着。“别到处跑，上了山可跟村里不一样，牵好。”
　　出村口，单小花突然一脸成熟的样子跟单小虎说“除了草药，我还要找点别的，你带我走。”
　　“你要找什么？”
　　“吃的，野果、蘑菇都要，多备些吃的比草药有用。其他的你就别问了，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跟你一样有种不好的感觉。”两人不再说话，牵着手沉默的向山里走去。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入深山，时间也早过了晌午，背上的竹篓也已经装满各种草药，野果。单小虎直起腰擦擦脸上的汗，抬头看日头才发现已经时候不早。“小花，回去吧。过晌午了，你不饿么？”回头才发现单小花正吃着野果。
　　“不饿啊，这果子真好吃，你也尝尝。”伸手递了一个熟透的野果给单小虎。咬下一口肉鲜多汁，也不知道单小花什么时候发现的这种果子。伸手牵着单小花转身开始往回走。
　　“小虎，你说谁家做饭这么旺的烟啊。”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单小花突然直着天空中不知什么地方冒出的浓烟问道。
　　“村里不会有谁家做饭会这么浓的烟•••糟糕，肯定出事了，单小花，你认识回家的路么？我先回去看看，你慢慢走，自己小心。”说完，单小虎一路快跑的往村子的方向冲去，小花追了两步“喂•••”看小虎没有回头便也作罢，只是加快了些步伐，跟着小虎的背影往山下走去。
　　走出山林，单小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是没有见过战争，可毕竟那些人与自己无关，并不会觉得如此悲伤。整个村子陷入一片死寂，往家走的路上看到的每一个尸体自己都叫的出名字。跟自己争谁的风筝比较好看的二牛，赶集的时候分自己吃糖膏的王大婶•••很多人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而更多的人脸上却还来不及有表情，睁着眼睛死去。一路上，忍着血腥的味道，单小花伸手为每一个死不瞑目的人闭上眼。忍着眼泪和不安往家走去，心里一直跟自己说，也许爹爹和娘不在家，去田里了，跟她一样避开了这场劫难，可身体却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好不容易走回家，门户洞开，单小花急急忙忙的冲进屋，却看见满身是血的单小虎抱着同样满身是血的单五“怎•••怎么会这样？”呆呆的站在门口，单小花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养了自己7年的爹爹现在浑身是血的躺在小虎怀里有出气没进气。听到小花说话，单五想抬起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的跌落，小花冲上前去握住单五的手。
　　“花儿，还好你们没事，爹爹•••就放心了。其实•••你是我们收养的•••收养的孩子，你本叫江暮颜，这•••这是你母亲家的姓。你•••你是漠北国，江•••江暮晚的•••表妹。你戴的那•••那个鸡血石，就•••就是你母亲•••留•••留给你的•••信•••信物。”
　　“爹爹，你不要说了，我不在乎生我的人是谁，你才是我爹爹，花儿•••花儿给您包扎伤口，会好的，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单五虚弱的摇头，“伤•••伤太深了•••我•••我心里清楚•••小虎•••以后你要•••要好好照顾妹妹•••知•••知道么？你娘一个人下去•••会•••寂寞的。你们•••你们赶•••赶紧走，去漠北•••想办法找•••找到•••江•••江凤岚•••她•••会帮你们•••。”说完单五便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微微的抬起一只手，指着里屋。单小花看着小虎，无言。起身出门，扯下晾晒在院里的被单，毕竟他们还是孩子，爹爹的重量对他们而言还是有些吃力。走进屋内，吃力的与小虎一起把爹爹挪上被单，两人再一前一后的抓着被单抬着里屋，进门却看见娘的尸体趴在桌上，手边还有纳了一半的鞋底，白色的粗布上满是血。先将爹爹先放在床上，又一起把娘的尸体抬到床上。
　　单小花又打盆水，拧了帕子给二人擦拭脸上、手上的血渍，摸着那开始慢慢冰冷的身体，单小花低着头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滴落，在粗布褂子上溅起一朵朵深蓝的花。单小虎站在一旁，伸手带过小花肩膀靠在自己胸口。那一瞬间，小花手中的帕子跌落在床沿，反手紧紧的抱住小虎。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静静的哭着，世界亦仿佛只剩下两人。
　　待二人冷静下来，小花便催促着小虎换下身上满是污血的外衣。“我们明日再走好不好？我想再陪他们一晚。”小花认真的看着小虎，而后小虎亦重重的点头“好，今晚我们留下，但明日一早就得动身，现在把行囊收拾、收拾”
　　小花在屋里找出爹娘留下的一点细软和首饰仔细的包好，递给小虎。出屋从竹篓中选出些方便带的野果，院里打翻的草药中再挑选些尚能用的，又照例将今日采回的草药晒上。
　　“花儿，女孩家家的在外走总是不太方便的，外衣我都拿的我以前的旧衣服给你，可好？”小虎从屋里走出，拿着自己小了的灰布衣裳问道。
　　“你不说我到忘说了，好，就要你的衣裳，以后也不要叫我花儿了，我是你弟弟从今日起，叫我小华。”
　　“小华？也好，那我再给你找找衣裳。”
　　待收拾妥当，天光尚未黑，小虎在炉灶里找出两个烤土豆，尚有余温，欢喜的拿给小花，两人如何也不敢生火做饭，本以为就只能靠野果充饥却不想竟还有热食。吃着却又想起娘在灶台前忙碌的模样，不忍鼻子又有些酸。
　　入夜整个村子陷入一种寂静，偶尔传来的鸟鸣声越发显得恐怖。“哥，我怕。”和衣而睡的二人躺在床上，单小花又往小虎怀里挤了两分。
　　“不怕有我在，小花我给你讲讲你刚来咱家的事吧，”
　　“哼，你才4岁那时候怎么可能记得•••”
　　“我记得，记得那个晚上有人送来一个孩子，可我好困，没在意就睡了。第二日醒来便去寻你，以为自己是做梦，可我看到竹篓里还在睡觉的你，粉粉的，肉肉的，睡的很安稳，嘴角有点扬起，似梦到什么开心的事。我那时便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哪有那么夸张，哥，你哄我开心吧。”
　　“我说真的，爹娘也好喜欢你，爹爹总说你是下凡的仙子才会生的如此好看。”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你亲妹？”
　　“知道，可我打心里觉得你就是我妹妹，挺自豪的，我单小虎有这么漂亮的一妹子。”
　　“哥，你知道漠北在哪么？”
　　“不知道，可听爹爹说，一路往北走，出了辽城再有半月的车程就能到漠北国，可要到邺都还有很远。”
　　“哥，你想去邺都么？我不想去找什么江暮晚，什么江凤岚的，我姓单。”
　　“我们必须去，屠村的是辽城的沈家军，似乎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了，具体我也不太明白，但爹爹是这么交代我的，一定要带你去邺都，找到江凤岚，江家其他人不一定能信。”
　　“沈家军？怎么可能，这个村子的人都是大殷的子民不是么？”
　　“我也不懂，可•••”
　　“是我，是我害死村子里所有人的，是我•••”单小花送开环抱小虎的手，坐起身喃喃自语。
　　“不是的小花，不是这样的，是他们，是他们的错，他们滥杀无辜的•••”
　　“可如果我不在这，这些人就会好好的活着不是么？是我，是我害死他们的•••”
　　“不是的，不是你，小花，不是你•••”单小虎也坐起身，紧紧的抱着小花，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直到小花哭累睡着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