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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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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时隔一年,还是熟悉的味道,唐瑾不用睁眼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伍毅喊他了,声音凄厉,鬼哭狼嚎一般,这会儿犹似在耳边回响,让他清楚地知道确实不是做梦。
唐瑾闭着眼从头到脚感觉了一下,所幸除了原本瘫的地方还麻木着,只有左额角突突的跳疼,应是撞破了。不过,右手上扎着输液针,冰凉的药液让他整条手臂发冷,好像要冻僵似的。
看来是大难不死啊!唐瑾刚要松口气,突然想起左手,一下睁开眼睛,也不管输液针会不会移位,右手扒拉着被子抓住左手举到眼前。
左手缠着纱布,怎么看都只剩四根手指。虽然左手已经派不上用场,但完整性还是很重要的,现在好了,真残了!
唐瑾口吐芬芳,粗鲁地骂起来,一点不像平时正经斯文的样子,等他骂够了,才发现病房里就他一个人。输液瓶里还有不少药,所以他也懒得叫人,可左等右等,好半天还是没人进来。
没醒就算了,现在醒了,唐瑾觉得躺得浑身难受,这会儿自己又翻不了身,郁闷烦躁、疑惑担心,让他心情很不爽,刚要再骂两句,病房门就开了。
看着大舅和大舅妈进来,唐瑾更是觉得奇怪:“大舅,伍毅呢,还有我妈,在哪?”
“哎,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大舅妈欣喜地走到床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没事,就有点头晕。”唐瑾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于是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头晕正常,你撞到脑袋了,轻微脑震荡,不是什么大事,养两天就好。”对唐瑾的伤大舅显然不担心,让他不满的是唐瑾睡太久,“都一天一夜了,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睡眠不足。自己怎么瘫的不记得了,还这么瞎搞,欠人修理!”
“行了,孩子刚醒,少说两句,过来帮忙给孩子活动活动。”大舅妈说着,就和大舅俩人像煎饼一样,给唐瑾翻来覆去地按摩。
他们不熟练,自然不能像唐梅或伍毅做得那么到位,但唐瑾一句怨言没有。一把年纪的长辈照顾他这个小辈,已经是折煞他了。
大舅妈一边给唐瑾拍背,一边跟他说伍焱发烧了,唐梅带着他在儿科输液,伍毅去警察局,具体怎么样不太清楚。
唐梅抱着伍焱过来时已经五点多了,儿子醒了却没让她心情松快点。唐瑾见她愁容满面,就知道出事了,催着她把手机给他。
伍毅情况不明,唐瑾不敢贸然打电话,给他发了条信息后就打电话到迪吧,先把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妥当。
晚饭唐梅本来打算去医院食堂买就好了,没想到唐瑾的二舅妈提着大包小包进来,那一刻唐梅的眼睛湿润了。这些年不管是阳光明媚,还是刮风下雨,家里人始终如一的支持是他们母子平安顺遂地走到今天的最大保障。
伍毅的姑姑在晚饭后也过来了,她神情忧虑,关心了唐瑾身体状况后就表示要接伍焱回去照顾。但伍焱受到惊吓,这会儿除了最熟悉的人,谁都不能让他感到安全,一听见要带他走就开始哭,怎么哄都没用,又因为生病,哭得气都虚了。
“瑾就是小伤,不碍事,我能照顾得过来。”唐梅心疼得不行,抱着伍焱一再保证不会送他走。
姑姑叹了口气,现在是年关,护工紧缺,唐梅晚上照顾两个人那得多累:“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孩子输液拿药的我来带。”
唐瑾等亲戚都走光了才问唐梅伍毅的事,可他刚一开口,唐梅就瞪了他一眼,唐瑾看着伍焱可怜兮兮的眼神,只得先闭嘴。
单人病房里有一张陪护床,唐梅给伍焱洗漱一下就先哄他睡觉。伍平进来时,伍焱已经睡着了。
“教头,伍毅怎么回事?”唐瑾已经憋不住了,之前给伍毅发的信息没回,打电话也暂时无法接通。
“被拘留了。”伍平一身疲惫,显然是为了伍毅的事折腾了一天。
一层楼的高度不算高,唐瑾只是比较倒霉,摔下来时头部撞到了车床的边缘,阿全就幸运得多,只有一点皮外伤,所以昨晚他就被关起来了。
阿全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索性转作污点证人,以便争取从轻处罚。华哥本来就是警方重点关注对象,这边阿全一交代犯罪事实,那边警方连夜展开抓捕行动,伍毅也被列为犯罪嫌疑人暂时羁押,等待公安机关侦查。
“我已经找了律师,公安和检察院那边也有点关系,所以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就行。”伍平叹了口气,自责地说:“要不是那小子太浑,当年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也不至于搞成今天这样,还连累你,你的手……”
“左手本来就没用了,有没有那根小指无所谓。”唐瑾打断伍平的话。虽然他也想知道手指怎么没接回去,但现在伍毅的事更重要,所以他还是先详细地问了律师对这事的分析。
第二天,唐瑾坚持要出院,医生检查后没什么大碍也就批准了,但各种注意事项没少吩咐,而唐瑾就当那是耳旁风,从此开始头顶纱布到处忙活。
伍毅、迪吧,唐瑾两手抓,哪边都不放下。所有人都劝他提前关店放假,可他就是不愿意,最后逼得唐梅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才在尾牙那天请所有员工吃完饭后正式歇业。
本以为这个春节会是大团圆的幸福时刻,没想到案件牵涉的范围太广,案情错综复杂,警方一时半会无法结案,伍毅也就出不来。家里的气氛一落千丈,大家虽然不至于愁眉苦脸,但也没什么兴致聚餐出游,连一向精力充沛,总停不下来的伍焱都安静很多,而且像只受惊的小兽,时不时追问爸爸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家。
春节后,随着警方侦察的深入,案情越来越明朗,伍毅本身没有真正参与什么实质性的犯罪,经过多方努力,基本确定他就算被判刑也会是缓刑。
正当大家都松了口气时,唐瑾突然遭到警方传唤,形势再次急转直下。
“怎么样?为什么找你?是什么事?”被审了近二十个小时才进门的唐瑾就被唐梅抓着追问,这会儿他累不累,饿不饿都不重要了。
唐瑾看着一屋子人都等着他,捏了捏鼻梁,简要地说:“伍毅盘下迪吧时跟人借了笔钱,本来是用每个月的营业收入分期偿还,但利息太高,所以我就把剩下的一次性全还了。现在警方的意思是对方的钱是非法所得,伍毅在明知的情况下将钱投入迪吧再转出,使其成为合法收入,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洗钱罪,迪吧也被怀疑是伍毅用来帮对方洗钱的。我呢,可能被当成从犯。”
唐梅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那。得知消息赶来的伍平则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唐瑾因为伍毅受伤已经让他很内疚了,要是唐瑾再被定罪,他真是无颜面对唐家人。
亲戚们一时也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一个个忧心忡忡的样子。唐瑾看他们这样,笑了笑说:“安啦,不会有事的。迪吧一直是合法正规的经营,没有一点虚假,不怕警方调查。伍毅就借了那笔钱,没有其它的,而且他主观上也没有洗钱的动机,我已经跟律师谈过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会想办法的。”
迪吧财务由唐瑾一手负责,确实没什么漏洞,但这么一调查搞得人心惶惶,有几个员工借此辞职,尤其是经理一走,给唐瑾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唐梅仿佛又看到儿子没生病之前的样子,忙得昏天暗地,一天到晚跟她说不上几句话,而且睡眠不足导致脾气极臭,多问两句就不耐烦。
早上,唐瑾醒来时有点恍惚,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得他心烦。昨晚喝了点酒,他只记得调酒师阿呆送他回来,自己好像在路上就睡着了,怎么到家,怎么上床都不太记得。
没有伍毅的被窝有点冷,尤其是这倒春寒的天气,唐瑾叹了口气,正想翻个身,转头就看到枕边有个小脑袋。
最近唐瑾日夜颠倒,早上伍焱去上学时他还在睡,下午伍焱放学时他已经去了迪吧,所以他好一阵子没见到伍焱,都快忘了家里还有个孩子。
他不知道伍焱怎么会睡在这,但孩子的出现让他的心一下变得柔软起来,伸出胳膊搂住他。
“叔叔……”伍焱眼睛都没睁开,小手抓着唐瑾的衣服脑袋在他臂弯里蹭着。
“奶奶呢?”唐瑾翻了个身,给伍焱拉好被子。
“给人看牙呢。”春天本来就容易犯困,又下雨不能出去,伍焱玩了一会儿乐高就觉得无聊,偷偷溜进来趴到唐瑾身边,结果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肉都没了。”唐瑾捏了捏伍焱的脸蛋。
伍焱摇摇头,睁开眼睛看着唐瑾,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我想爸爸了。”
“爸爸以前不听话,现在正接受处罚呢,等他学乖了,就回来了。”唐瑾揉了揉伍焱的脑袋,很郑重地说:“我也是你爸爸,所以你以后就叫我爸爸,不要再叫我叔叔了,明白吗?”
“明白,爸爸!”伍焱没有任何疑问,因为在他心里原本就把唐瑾当成妈妈,现在爸爸不在,唐瑾先当爸爸也是一样的。
“乖儿子!”唐瑾拍了下伍焱的屁股,很有精神地说:“起床,今天爸爸陪你玩一天。”
虽然平时有唐梅和伍平陪伍焱,但祖辈和父辈对孩子的影响始终是不一样的。唐瑾此刻才意识到工作挣钱再重要,也没有陪伴孩子,教育孩子重要,于是之后他经过几番深思熟虑,决定将迪吧的一部分股份分给员工。
放出权利,有钱一起赚,大家自然会更尽心尽力,他也能卸下一部分重担,这样对他自己,对孩子,对家里都是好事。
四月初,伍毅的案子判了,基于各种因素,他最后还是以洗钱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并处罚金。
阿全对自己的多项罪行供认不讳,唯独坚称他与肖玲只发生过关系,没有杀她。因为没有其它证据证明肖玲的死与阿全有关,他又为警方提供了重要线索和证据,所以数罪并罚后,阿全最终被判了有期徒行十一年。
从拘留所转到监狱之前,唐瑾去见了伍毅一面。
“扣掉在拘留所关押的日子也就一年多了,这段时间好好珍惜吧!等你出来,就得做牛做马的伺候我,到死都是我的奴隶,永远别想翻身。”唐瑾一副地主老财挑长工的架势。
伍毅红着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唐瑾额头上的疤还很明显,左手的断指更是戳痛他的心。当时唐瑾摔下楼后脑袋流了很多血,他吓得魂飞魄散。虽然有先做一些简单的急救工作,但直到救护车到时他才想起那根断指。厂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伍毅找了好久,最后从一堆废品中挖出来时,断指已经被严重污染,医生检查后确定细胞感染,神经坏死,不适合再植。
“行了,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进了监狱我就不去看你了,想见我就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唐瑾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给伍毅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转眼夏天到了,小房间被收拾出来,伍焱开始自己睡。起初几天他总是睡到半夜就醒来来,然后跑到唐瑾那继续睡,后来慢慢习惯就好了。
整个暑假,唐瑾天天陪着伍焱学习锻炼。伍焱重新开朗起来,他也练出了一些肌肉,身体状况进一步改善。
一年级新生报名那天,唐瑾带着伍焱去学校,很自然地对老师说他是伍焱的爸爸,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就行。
从此,伍焱成了一名小学生,而唐瑾则开启了家长模式。除了没送伍焱上学外,每天准时接他放学,辅导作业、开家长会什么的他也亲力亲为。还好伍焱读书挺用功,脑子也灵活,所以即使偶尔也会鸡飞狗跳,其余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父慈子孝。
明明是一样的天空和阳光,伍毅却觉得门外的天空就是更蓝,阳光也更强烈。他抬头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直到耳边响起刹车声。
车还是自己的那辆车,人也还是那个人,有刻在骨里子的熟悉,又让人感到一点点距离。
西装革履的唐瑾站在车门旁,右手拄着一根黑色的手杖,样式简洁时尚,很有绅士派头。
“怎么,我说的话忘了?还等着爷亲自开车送你回家?”唐瑾手杖点了点地,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伍毅瞪大眼睛瞧着眼前的人,这个让他恨不得揉进骨血里的男人。他曾经足足想了十年,好不容易到手了,还没捂热又分开了,过去的这几百个日夜,他再次想得抓心挠肝。
“你,你,好了?”伍毅走到唐瑾跟前,这个高度的对视,让他有点不知所措,除了高兴激动,还有抑制不住的感慨与爱慕,心里又有点自卑——这么好的人,还会喜欢他吗,他还配得上他吗?
“傻吗?”唐瑾一下就看出伍毅的犹豫,心里叹了口气,直接靠进他怀里。他又何尝不想伍毅,巴不得现在就把他压进车里就地正法。“以后你就是我的手杖,我走到哪儿,你就得跟到哪儿,一辈子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唐瑾的手杖一下一下点在伍毅的胸口,就像鼓槌一样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液逐渐沸腾,很快就冲昏了他的头脑,不管不顾地抱住唐瑾又啃又咬。
别说这一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也卖给唐瑾,伍毅都愿意。
那十年,除了对父母的愧疚,就是对唐瑾的渴望支撑着伍毅一步步走下去。在监狱里时,他也像有瘾一般,无时无刻不想着唐瑾。唐瑾就是他生命的支点,今后的日子,有唐瑾的陪伴,他将敢于挑战任何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