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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众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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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握着蓝忘机的手,将他往楼梯下带,慢慢地并排走着,说道:“你先别告诉我,我来猜猜看。”蓝忘机点点头,面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两人双手相交的地方,醇和温暖的触感一点一点地变得磅礴深厚,魏无羡感到蓝忘机的灵力在逐渐恢复,脚下力道也不再软绵。
“天师的修为,用深不可测都难以形容。若非亲眼所见,我完全无法想象会有人能够接住你和泽芜君还有我的同时攻击。”一个个时辰前那短暂的一幕,惊心动魄到毕生难忘,魏无羡稍稍抬头,隔着窗纸向外看去,好像在凝视那乘已经远去的辇轿。
“我们的灵力,似乎同源,但是天师调动灵力的时候我却无从感受,然而又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感觉。”蓝忘机也凝望窗户,悠悠地叹道,“他的修为,的确是超出我等认知。”
“那以我的猜测,既然是同源,那么他破解蓝氏先祖蓝安留下的禁制,自然比硬碰硬要容易得多。”魏无羡回过头来,轻声说道。
蓝忘机点点头,目光幽远,以只有他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蓝氏先祖蓝安与温氏先祖温卯、聂氏先祖聂辛、金氏先祖金炽、江氏先祖江迟,共同留下亲笔墨宝和血脉印鉴,承诺不论何时,永不与天师门为敌,在天师有所要求之时,各家族及其弟子将不惜一切代价,全力相助。”
“这可奇了!传说天师门是自羲皇以来就只为天子效命的神秘门派,朝廷在三公之外,另设天师一职,但从不知晓天师究竟做些什么。这百年来更是几无音讯,原来在书里读到天师门的记载,我还以为只是传说呢!但不管怎么说,自凡人修仙以来,天师门与玄门之间就素无瓜葛,怎么会留下这种遗命!”魏无羡很是意外,转眼瞧见蓝忘机也是眉头微蹙,一脸不解。
魏无羡有意玩闹,故意说道:“难不成,是当年五大家族都有什么把柄被天师门抓住了,逼着各家先祖签了卖身契,不仅卖了自己,还卖了子孙?”这话随口一说,魏无羡念头一转,觉得还真有些道理,不由得嗤地一声轻笑。
钟楼里静谧得近乎死寂,这声轻笑有些跳脱的突兀,蓝忘机循着笑声看过来,倒没有生气,只是好像不太理解魏无羡为何一个人发笑,就带着那么一丝好奇的微光稍稍一瞥,直接让魏无羡缴械投降。
“好了,我的错。不该无端哂笑。”魏无羡赶紧拉紧了蓝忘机的手,又极低声地在蓝忘机耳边说道,“你们的家规,我会记得,二哥哥,我保证不再犯啦。” 估摸着再轻松调笑一阵,蓝忘机在修补禁制时耗费的灵力心神就应该完全恢复了。
蓝忘机耳根微红,眼波烟行,握着魏无羡的手下略紧了一些,亦用极低极磁的声音回答道:“不必,你还非我姑苏蓝氏之人(*注1),有些家规勿需遵循。”
魏无羡还是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道:“那不一样,我总不能给你丢脸啊,二……哥……哥。”最后三个字像是咬着舌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顿时满意地感到蓝忘机手臂上的肌肉收紧了,蓝忘机侧过脸来,有火苗在眼里跳跃,眸子变得又亮又深沉。
“走。”蓝忘机言简意赅地说出要求,嗓音有点沙哑,先头是魏无羡拉着他走,现在变为他拉着魏无羡走,两个人几乎是踩着“就要疾行”的红线穿过大门,含光君只极快地对行礼的值守弟子颔首致意,眨眼就已经出了钟楼。
魏无羡隐隐觉得,原本预定在巳时之前休息一下的计划,看来是要泡汤了。只是现在这个点,在云深不知处方不方便烧热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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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魏无羡还是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蓝忘机应该是担心他身体经不起太久和太大幅度的折腾,尽早结束了睡前活动。即便如此,那一刻心满意足的魏无羡已经不太能感受到蓝忘机轻柔的为自己清理时,那抚过苍白柔软肌肤的手指。
卯时三刻,魏无羡准时被蓝忘机唤醒,在晨间惯常的亲吻嬉闹中立即记起巳时还要去拜见蓝启仁和蓝曦臣,赶紧套上中衣,将自己的外袍扔在一旁,翻出一件蓝忘机的旧衣衫。
蓝忘机见他如此,知道魏无羡是为自己着想,不欲给自己和姑苏蓝氏增添麻烦。毕竟在一片披麻戴孝的蓝氏弟子中间,有那么一个黑衣黑袍、不拘小节的男人总是跟在含光君身边的话,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而魏无羡的真实身份要是让其他人知晓,也并不是让修真界喜闻乐见的事。
梳洗完毕,魏无羡慢慢踱到外室,见案上已经摆好素粥与面饼,便毫不客气地坐下就吃,一口气喝完粥,再掰下一块饼扔进嘴里嚼着,眼光乱晃,问蓝忘机:“蓝湛,今天我去拜见你叔父还有泽芜君,该说什么啊?”尽管已经知道蓝启仁、蓝曦臣对自己并不视作外人,但一想到要规规矩矩地见面行礼,而这么多年都没正正经经做过一回,总担心哪里疏忽一点,就会让蓝忘机难堪。
蓝忘机坐在案桌对面看着他,清澄透明的眼底似有几分宠溺,默默地给他又添了一碗粥,等魏无羡吞下嘴里的饼,才说道:“不必忧心,今日是去商议天师交待之事。”
魏无羡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如此便意味着繁文缛节一概可以免去,商量正事为先,心头大为宽慰,差点喜上眉梢,嘴里这素得发苦的早膳都美味了许多。
巳时正点,魏无羡一身蓝氏弟子打扮,随蓝忘机赶赴至寒室。云深不知处的路都掩映在花草树木之中,为求曲径通幽之意,大多只容二人并行,一路上遇到其他蓝氏门生,看到蓝忘机经过,都退到小径旁边让路。魏无羡跟着享受如此尊崇的待遇,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感慨,抿嘴微笑,自嘲不已。
魏无羡没想到自己难得在巳时之前起床,却还是晚了。他与蓝忘机准点到得寒室,跨进正厅才知道,苏州刺史的拜帖已经送到了蓝曦臣的手中,而蓝启仁许是刚刚才在案前坐下,旁边的门生还未将茶水泡好。
这边屁股没有坐热,又要移步到清心厅,蓝启仁正要喘气喘得粗些,一眼看到魏无羡跟着蓝忘机进来,条件反射般地睁圆了眼睛,习惯性的皱了下眉,接着想到已经默许了蓝忘机与魏无羡的事,终于把那声闷哼转成了气喘,全都发泄在了那张拜帖上。
蓝曦臣满脸歉意,先是对魏无羡报以微笑,又请蓝启仁起身,四人分成两排沿着石子小路一同前往清心厅。魏无羡心道,自己一行完全可以慢慢地走,沿途看看风景也不迟,因为云深不知处山门之前的石阶千步,只怕就要将苏州刺史累个半死。
行了一阵,蓝启仁打破沉默,说道:“自修仙以来,仙门从未与朝廷有过交道,仙门子弟,不得入朝为官,不食朝廷俸禄,已经是传了千年的规矩。至于天师门,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与我玄门百家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天师手持先祖遗命,要求我们接待朝廷官员,还要尽力答允其要求,只怕……” 最后半句话,蓝启仁没有说出来,吞进了一声长长的喟叹里。
余下三人默默地听完,并无一人答话,上午的日头穿过头顶枝叶在间隙洒下来,一片星星点点,鸟啾虫鸣之间,只剩细碎的沙沙脚步声。
蓝启仁所言非虚,如果不是相当难办,只怕也用不着天师亲自出马,但需要跨越仙门与朝廷之间鸿沟的,又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呢?夜里没有时间想,这时又想不出来,好奇之心压过了未知的不安,魏无羡只盼着立即见到那位刺史,痛痛快快地说个明白。
待得四人进入清心厅,门生来报,刺史陆真及随从已经在厅内等候了。蓝曦臣作为宗主,反而比客人晚到,颇为窘迫,更是面露讶色,竟也没有料到,山门前的千步石阶都不曾延缓这刺史的脚步,这是有多紧急?
陆真,苏州刺史,玄正二十三年上任,迄今已在刺史之位将近四年。他与蓝曦臣,一个是苏州地方长官,一个是苏州仙门之首,各自掌管一方事业,却实是素味平生,全无交道。
自卯时二刻起,负责收拾的门生就给清心厅里燃起熏香,蓝氏先祖出身庙宇,云深不知处的熏香多是白檀、紫檀等佛门用香的变种,魏无羡进得门廊就开始感叹还是蓝忘机身上的檀香味,清淡深远,比这些香都好闻。
然而在这缭绕的轻烟之中,刚进来的几人的目光立即就被客座下首的宾客所吸引,就连蓝忘机都多看了几眼,以致于上座的陆刺史不得不咳嗽几声,宣示自己才是主客。
蓝曦臣也似恍然大悟,将目光收回,略带自嘲地走到陆刺史跟前站定,陆刺史从座上站起,两人对面作揖行礼,相互问候寒暄。
陆真约有四十二三岁,身材瘦削,面容清癯,颇为俊雅,不似修仙之人到一定修为后样貌可以维持在最佳状态,凡人的相貌随着时间流逝会逐渐变老。此时陆真身着便服,就似一位儒雅的教书先生模样,腹有诗书,气质温和。
蓝曦臣此时极为有礼地将蓝启仁、蓝忘机介绍给陆真,在介绍魏无羡时,略顿了一下,说道:“这位是我叔父学生,魏公子。”魏无羡微笑着作揖,全不介怀,也不怪蓝曦臣不说自己全名,自己的身份,即便对百家之外的人,也需提防。
陆真礼节性地一一回礼。蓝曦臣眼光转到陆真下座的那人,又转回到陆真脸上,客气地问道:“不知陆刺史的这位随从,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