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归去来兮 ...
-
刺杀失败这件事，在紫女预料之中。
唯一不在计划中的是，弄玉并未如期醒来。
“或许你可以查查。”胡美人提醒道。“心曲遇险的细节。”
按照原来的计划，心曲会通过服毒自尽而死去，这样对本体的伤害是最小的。
可是现在……
紫女突然想起来，计划中的另一个变数。
先前那个拘禁了弄玉又放过她的人，碰巧是夜幕的杀手。
这些日子大街小巷贴着他的通缉令，那个人好像是叫做白…？
白凤！
“紫女姐姐，下面来了两个道上的人，听他们说话的语气…”报信的小丫头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夜幕的人。”
紫女顿生笑意，“去把好酒拿出来，好好招待几位客人。”
美酒入喉，胃里敞亮，嘴上把门的也会松懈几分。
果不其然，紫女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那个叫做白凤的夜幕杀手，明面上是因为刺杀王上而被通缉，实际上他还背叛了姬无夜，所以夜幕里的人也在追杀他。
“美色如刃，谁能想到一个奏曲弄乐的美人儿竟然是刺客。还好首领功力深厚，躲过一劫。”
“色令智昏，白凤那小子居然在首领刀下救下女刺客，可那又如何，听说那女的还是被机关暗箭扎了个透心凉，白凤虽然带她逃走，也只能空对着一具死尸了…”
原来如此，弄玉的心曲未能按照计划服毒死遁，还受到了暗箭伤身，这样一来，对弄玉本体也有很大的消耗，所以她才迟迟未能醒来。
除了耐心等待，还有其他法子吗？
紫女正兀自沉思，外面闯进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语气激动。
“紫女姐姐，她醒了。”
王宫。
墨鸦接到一条指令，要亲自去传送给宫中潜伏的潮女妖，他隐蔽在瓦片上的墨色里，动作小心翼翼。
途径一处宫院，他突然心念一转。
潮女妖最近颇为受宠，这个时辰去，搞不好王上正在她的寝宫里。
不如，先去其他地方转一圈。
这么想着，他停下了脚步，却看到下面有两个身影提着灯笼走过来，戴着兜帽，身形遮掩。
墨鸦心生好奇，想了一想，这里好像是先前得宠的那位胡美人的别院。
夜深人静的，究竟会是什么人来拜访她？
既然他碰巧看见，不如再打探一下，说不准发现什么秘密，可以助潮女妖彻底扳倒她的争宠对手。
其实墨鸦还有一个小心思，他也想看看这位胡美人生的如何好看，能在潮女妖出现前宠冠六宫。
墨鸦轻轻揭开一片瓦片，视野里出现一片昏黄的灯光。
他看到相拥的两名女子，二人泫然欲泣，很是情义深重。
一者粉衣甜媚，一者黄衫明丽。
想必粉衣那位便是胡美人了。她似乎没有料到夜深时会有来客，身上穿的衣物不太正式，但是料子一看就是华贵之物。
黄衫女子气质偏清丽，似乎年纪也更小一些。
墨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刚才进来的身影明明是两个人，第三个人呢？
这时，黄衫女子抬起了头，轻拭珠泪。
墨鸦不禁猝然一惊。
虽然看到的不是正面，可那张脸很是熟悉。
弄玉！
她身中数箭，本该早已香消玉殒，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墨鸦正待细看，一股凛冽杀气自身后袭来。
他下意识地闪躲，只见链剑如灵蛇一般扑来，第三个人影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短暂的交锋，两人都不想惹出动静，墨鸦也怕耽误任务，挥了几片黑羽掩盖便抽身离去。
紫女收回链剑，亦无心再追。
她接住一片黑羽，若有所思。
琴斋。
白凤看着修复如初的瑶音琴，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碎琴可以重造，那人呢？
他亲眼看到她重伤虚弱，现在又身在何方，可还安好？
女姜走进来看到他出神，催促道：“带上琴，该走了。”
“去哪里？”
白凤忙拿着琴急步跟上。
“去你之前盗琴的地方。”女姜停下来，语气略有一丝玩味。“你的心上人，就在那里。”
紫兰轩？
白凤倒是有些惊讶了，但女姜神神秘秘的，也不肯多言。
夜色降临时，女姜才示意动手。
她说，弄玉就在顶楼那个房间里。
“像盗琴一样，把你的心上人从那里偷走吧。”
她语气随意，白凤却觉得不妥。
他只是想见见她，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
而且，他不确定弄玉是否愿意跟他离开。
那双湖水般静谧美丽的眼睛里，藏着许多心事。
女姜看出了他的顾虑，摇了摇头。“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去争取。”
白凤一愣，低声道：“可她不是一件东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么，你就不想知道她心里的答案吗？”
紫兰轩的乐声依旧喧闹，里面飘出美酒的香气和美人的莺声燕语。
白凤直直地看着顶楼还亮着灯的房间，心里突然有一些刺痛。
她是住在这里吗？
会不会有人听到她的琴声，评头论足一番，吵闹着要见她一面。
他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会是怎样的毫不掩饰。
这等风月场所，她能否安身自保，会不会有无礼的客人借酒撒泼……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迅速做出了决定。
“人很多，光线也有点亮，神不知鬼不觉，有点难度。”
女姜轻轻一笑，“我自然会帮你。”
话音刚落，夜空中的月亮凝滞了色彩，接下来周围的一切也瞬间静止。
走动的人流静止如雕塑，声音也都消失了。
时间在此刻静止，只有女姜低声道：“去吧，后山见。”
白凤流露出一丝讶然，但找人要紧，不及多问。
他直接跃起身，脚步轻盈，直奔顶楼。
紫兰轩中，灯光未动，烛泪暂歇。
上酒的侍女停在原地，酒壶中倒出的酒液也顿在半空。
舞姬飞扬的裙角展在半空，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顶楼中，弄玉做在镜前刚放下梳子，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一个白色的身影破窗而入，一眼就看到了梳妆台前的熟悉身影，顿时又惊又喜。
也不知女姜用了什么法子，总之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白凤只好强硬一回，直接抱起弄玉，见她穿的单薄，又从衣架上抽了一件外衣披着，来去匆匆。
月光重新恢复了皎洁光芒，孤零零地悬在天际。
弄玉动了动眼皮，感觉到凉风拂面，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刚才明明在房间里卸去钗环，此刻怎会突然身在夜色中，还被人抱着赶路。
心神急转，她本该马上有所动作脱身，却生出一分犹豫。
因为，这个怀抱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虽然这人脸上戴着面具，可他的身形和气息，都与白凤别无二致。
白凤也察觉到怀中人有了反应，轻声道：“别怕，是我。”
果然是他。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弄玉舒了一口气。
他安然无恙，真好。
醒来之后，她最担心的就是白凤。
紫女姐姐让她安心休养，她还是听到了通缉令的事情。
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最清楚不过，姬无夜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他恨极了白凤，不肯给他一条生路。
弄玉垂下眼眸，心里微叹一声。
她本不愿让他卷入其中，可他最后还是入了局。
白凤在后山平地的石桌旁停下，一枝海棠花开的正好，花瓣落在石桌上。
他松开手，让弄玉靠着石桌站稳，暂时取下了面具。
果然还是不喜欢伪装起来的感觉，他想光明正大地站在有光的地方，毫不顾及地迎接所爱之人的目光。
“你身上的伤…”白凤试探着开口，他还记着弄玉利箭穿身的场景，想起来实在后怕。
弄玉大大方方地转了一圈，“你看，我没事。”
“那就好。”
两人一时沉默，明明有思绪万千，却噎在喉间无从开口。
弄玉注视着白凤，现在的他，与初见时一样，眼神清澈。
许是被她盯的不好意思了，耳根还有点发红。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模样，与姨母口中定要远离的羽族恶煞全无联系。
“你…没有其他事要问我？”还是弄玉主：打破了沉默。
他们之间横亘着许多事，还是开诚布公比较好。
“想杀姬无夜的人，一直有很多。”白凤想了想，“我确实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一个。”
弄玉微微一笑，自嘲道，“很意外是吧，我骗了你。”
白凤并未介意“骗”那个字眼，而是充满求知欲地问出另一个问题。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在我面前消失，现在又安然无恙地从其他地方出现。”
他伸出手，在要触摸到弄玉脸庞的时候察觉到有些失礼，又尴尬地停下。
“就像现在，我不确定，眼前的你，是真实的你吗。”
弄玉轻轻拉住他的手，让他感受掌心的温度，柔声道：“这件事，源自于我们一族的秘术。”
她耐心的解释了一遍。
白凤恍然大悟，略微收紧了手，又向前一步，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脸颊。
“我们两族颇有渊源，你可知晓？”
“知道。”
弄玉抬起脸，静静地与他对视。
她去见了失散多年的姨母，也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姨母说，羽族早已在血衣侯的围剿中覆灭。
倘若再遇见蓝眼睛的人，那一定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羽族。
“你怕不怕我？”白凤似乎是没来由地问了这一句，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苍梧与羽族的渊源，就是同根同源的宿敌。
从惺惺相惜到避之不及，最后简直发展到血脉里的抵触，一方面互相吸引，一方面有本能的恐惧。
那个传说未必有几分可信度，但人心最是难测。
弄玉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你也听说过那个传言？”
白凤看着她，“小的时候听说过只言片语，从壁画上看到了完整的。”
“传言是真的吧。”弄玉轻轻一笑，“我昏死过去之后，你以一人之力逃脱将军府，是因为那种力量吧。”
“或许…”
意料之中的答案。
弄玉后退一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聊完了吗，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