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風飛

1、上

　　杜丽莎曾指着一精致鱼缸里的两条小鱼说：“我们就像这鱼一样，看起来很自由，但没人能够了解我们内心的孤寂。”
　　一旁打游戏的莫枫头也不抬地嗤笑：“得了吧！谁敢跟你这条胖头鱼待在鱼缸里？不想活了吧！”
　　然后，那前一刻忧愁得堪比林黛玉的杜丽莎瞬间化为一条发疯的母狗，咆哮着扑上了毫无防备的莫枫……
　　杜丽莎其实一点也不胖。相反的，她非常注重自己身材的保持。但正是由于过于重视，她不能忍受别人说她胖，哪怕是开玩笑。莫枫很聪明地抓住了杜丽莎的弱点，同时又很不明智地踩在了她的痛脚上。他忘了杜丽莎可不是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再说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杜丽莎这只浑身尖利的刺猬……于是经过一阵猛烈的撕咬过后，莫枫只能一边怒号着：“杜丽莎你还算是女人吗！”一边恨恨得地瞪着那只刺猬得意洋洋地一手托着刚买来的两条小鱼，一手拎着一条男式长裤，扭腰摆臀地消失在门口……

　　莫枫觉得自己现在真像一条快翻白眼的鱼。
　　冬夜的寒风像是吹进了骨子里，无数的小风刃一下下刮在脸上，冷到麻木。莫枫只穿着一件薄棉衣站在墙角搓着手，试图让自己不那么僵冷。寒风吹得他不能呼吸，大口大口呼出的白气被四周的阴暗所吞没，不留一丝痕迹。但莫枫只是不时朝Z大校门口望一下，似是在等什么人。
　　旁边晃来一星火光，风中夹杂的呛人味道熏的莫枫头昏脑涨。莫枫借着夜色皱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一顶着爆炸头，穿耳环的混混打扮的男子叼着一根烟对莫枫弯弯嘴角道：“嘿，兄弟！来一根？”
　　莫枫扯出一勉强的笑，摇摇头：“谢了，我不抽。”
　　那男子小眼一瞠，“啪”地将烟甩在地上，推了莫枫一把，喝道：“你小子给脸不要脸是吧！”
　　莫枫冷哼，“脸？你他妈没脸老子要个屁！”莫枫见那人气势冲冲地准备上来干架，不耐道：“难道凯哥还要看你的面子不成？”
　　那小眼立即停下来，眉眼之间有些慌张，似乎很是惧怕那个叫“凯哥”的人。
　　“这、这次就防过你，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然后飞快地转过身，见了鬼似的往旁边的小巷跑去，边跑还边紧张地向后看。
　　“废物！”莫枫不屑地瞥了眼那个惊慌逃窜的背影，使劲碾熄了地上忽明忽暗的火光。
　　夜，更加阴冷了。
　　莫枫觉得自己快变成一座冰雕了。或许第二天清晨，他就会被扫大街的阿姨发现，然后尖叫着昭告天下，接着无数记者媒体拍下他挺拔的身姿，他莫枫的名字将永远地记载在这个城市的史册上……莫枫自嘲地笑笑：没想到自己还有当幻想小说家的潜质。
　　刺眼的车灯如一把光剑生硬地插进了黑夜中，晃得莫枫睁不开眼。待他能看清时，Z大校门前多了一辆宝马和笼罩在灯光中的一对年轻男女。俊美的男生轻吻女孩儿的额头，那女孩儿来脸红红的，笑得一脸幸福……莫枫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在这傻等了一晚只为看一出你侬我侬的言情戏码。
　　莫枫最后深深看了眼那个女孩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寒风深处。

　　没有风筝的季节，天空灰暗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来放风筝吧。”简单的一句话让光头他们用差点扭断脖子般的猛势转国头直直地瞪着莫枫，仿佛看到美女脸上突然长出一撇胡子来。
　　莫枫“害羞”地低下头，“别这样看着人家啦，人家会不好意思！”说完还故作娇羞地抛了个眉眼。
　　洋葱寒着一张脸朝莫枫逼近，嘴里还不住地念道：“何方妖孽，快快显形。”莫枫双臂环抱，一副逼良为娼的惊恐样子，“别、别过来，人家对男人不感兴趣！”
　　杜丽莎震惊了。她没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竟能看到这般让人热血澎湃的一幕：莫枫娇弱地叫到：“别过来，人家对男人不感兴趣~~”地多么有爱啊！杜丽莎难以自制地抬起手，抖啊抖地指着莫枫，“老娘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莫枫你他妈就是个受！”
　　大牛还算比较清醒，乐呵呵地一拍莫枫的肩膀，道：“枫（疯）子啊，不错嘛，走在时代的尖端啦！给大伙儿说说呗，这‘放风筝’又是什么网络新词啊？”
　　“新词？什么新词？”莫枫迷茫，“难道你们没放过风筝？”
　　无视身后一脸抽搐的几人，莫枫拦住一个戴眼睛的瘦小男生。莫枫认得，那是他们班的第一名。莫枫最看不惯的便是这些个优等生，平日里拿白眼看他们，这会儿倒像老鼠见了猫。
　　“去买只风筝过来！”莫枫不耐。
　　眼睛男忙不迭点头，正欲跑开，又被莫枫叫住。
　　“咳，”莫枫不自在地咳了咳，“要蝴蝶的。”
　　大牛变了变脸色，“疯子，你不是吧……”
　　阿飞一脸诡异地朝大牛笑道，“牛哥，你不懂！”然后貌似很高深地朝天空叹了一句：“女人心，海底针呐！”
　　光头闻后恍然，“哦~原来枫哥‘大姨妈’来了……”
　　“你大爷来了！”莫枫横扫一脚。
　　眼睛男很快带回了一只精致的蝴蝶风筝，巍巍颤颤地递给莫枫，然后转身就想跑开。
　　“站住！”
　　眼睛男又回身看向莫枫，脸颊红红的，像是快哭出来了。
　　“这么着急干嘛！你媳妇儿难产啊！真是……”莫枫从兜里掏出50块钱塞在男生手里。不耐烦地挥挥手，却见男生还楞在那儿。
　　“怎么，不够么？”莫枫皱眉。
　　男生使劲摇摇头，然后奇怪地瞄了他一眼跑开了。
　　“真是，那是什么眼神……”莫枫不满地回过头，却见所有人都奇怪地盯着他。
　　“难道是我长帅了……”莫枫自恋地摸着脸。
　　“不是，枫哥，你什么时候那么大方了？”
　　“什么？”
　　“50啊！一只风筝哪值得了50？”
　　“5、50？”莫枫瞬间瞪大双眼，呆道：“妈的，老子还以为是5块呢……”

　　当那只蝴蝶第101次从同样的高度，以同样的姿势坠入操场边的一水洼中时，莫枫彻底死心了。洋葱走近欲哭无泪的莫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一个大爷们儿不会放风筝很正常，别放在心上啊！”然后忽见莫枫在小生嘀咕着什么，便将耳朵凑近听了听。
　　“风筝啊，老子50块一只的金风筝就这么没了……”
　　洋葱的脸顿时黑得如锅底一般。
　　光头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忽然眼前出现了什么东西，身子如弹簧一样“啪”地立起来，双眼放光地盯着前方，口水“哗哗”地流，那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只看到一块肥肉的饿狗。
　　杜丽莎无比嫌弃地推了他一把，“看到西施裸奔了你，瞧你那色迷迷的样儿……”但很快她也不出声了，以一种更为狂热的眼神盯着向他们移动来的那个物体。
　　当莫枫还处于神游状态时，只觉得眼前有什么很耀眼的东西一过，然后猛地全身一阵清凉，从头到脚结结实实地淋了个透。
　　莫枫僵直着转过身，憋着满腔怒火正准备对罪魁祸首发飙，却在视线触及那个物体的一瞬间征住。
　　银灰色的，即使没有阳光也依旧炫目的，拉风到吓死人的宝马。让莫枫觉得眼熟的宝马。
　　莫枫当然觉得眼熟，他经常可以在Z大的校门外看见这辆宝马的影子。
　　不止是车而已。莫枫看着莒郗从车上下来，在看到他们这群人后皱了皱好看的眉，但还是拿出上流社会应有的风度，礼貌地向莫枫道歉，并从那个印着莫枫看不懂的不知是英文还是法文的皮包里抽出5张红票子。
　　“抱歉，这是赔偿给你的。”
　　莫枫想起刚才自己给眼睛男50块钱那一幕，丢了50又得了500，想想还真是划算啊！但莫枫却只是看着并不去接。
　　杜丽莎这时却不复之前的狂热，轻蔑地睨了一眼莒郗手中的钱，哼到：“有钱了不起么？有钱就可以开着靓车将脏水溅到人身上然后甩钱走人？”
　　虽然杜丽莎的话是无理取闹了一点，但莫枫着实被杜丽莎的大义凛然狠狠地感动了一把：没想到这见钱眼开的小妮子在关键时刻还挺义气嘛！
　　莒郗又把眉头皱了起来，动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却又被杜丽莎抢先：“不过我也知道不能怪你，都是跑车惹的祸嘛！不如你将跑车留下让我们‘修理’一顿，一星期后再来吧！”说完还挥了挥手，好像多大方似的。
　　我是只猪！莫枫恨恨地想到，还以为这只刺猬转性了，没想到她的目标是车！莫枫真想一巴掌拍死她！
　　很明显的，莒郗没料到会碰上杜丽莎这样难缠的角色，眉头皱得更紧了。莫枫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不知会不会因此而早衰？毕竟杜丽莎是有气死人的本领的。
　　“莒郗，怎么了？”
　　如清泉般澄澈的声音，莫枫一辈子也不会忘的声音。
　　“小涵，你怎么下来了？”莒郗很快走到刚从车上下来的如瓷玉一般的女孩儿身边。
　　小涵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在看到莫枫时微怔了下，然后拉着莒郗的袖子小声道：“我见你这么久还没上来有些担心。赶快把钱给他们就走吧，不要和这种人多扯。”
　　“这种人？你说哪种人？”像是刺进心脏深处的冰刃，从骨子里渗出的冷绝让那个叫小涵的女孩儿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光头他们讶异地盯着杜丽莎，莫枫却只是出神地看着水珠从自己的衣角一滴滴落下。
　　杜丽莎生气了，真正的生气。
　　莫枫知道，这个不似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杜丽莎才是真正的杜丽莎。莫枫知道，杜丽莎生气从不为自己。就像上次她爸爸扇了她一耳光时，她只是不屑地笑，但当那个男人想要摔碎她母亲的遗像时，杜丽莎却发疯似的将他推倒在地。她紧紧地抱住母亲的照片，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死尸。
　　莫枫轻叹：“不用赔了，你们走吧。”
　　女孩如获大赦般拉着男孩慌张离开了，至始至终没敢再看一眼杜丽莎寒雾的眼神，也没有对莫枫的一句道谢。莫枫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你以为你很伟大么？”半晌，杜丽莎冷冰冰地冒出一句。
　　莫枫苦笑了一下。
　　“她可以看不起我，看不起洋葱或是光头，可以看不起每一个人！但她不能看不起你，她没有那个资格！”莫枫看不见她的脸，但可以从她握紧的双手猜出她在极力克制自己。
　　“够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道因为你担心她所以每晚顶着寒风在她校门外守着！她不知道当她手痞子欺负后是你去帮她教训他们然后挂了一身彩回来！她也不知道上次那堆沉重的货物砸下来时，是你冒着被砸成废物的危险帮她挡下了！……”
　　“杜丽莎！”
　　“莫枫！你他妈就是天下第一号大傻蛋！你就折腾吧，迟早你被自己给折腾死！”杜丽莎疯了似的朝莫枫大吼，然后毅然转身离去。
　　莫枫再也说不出话来，知识怔怔地望着杜丽莎远去的背影。她脸上的是什么？眼泪吗？杜丽莎的眼泪？莫枫以为杜丽莎的眼泪早就干了，在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光头他们拍拍莫枫的肩，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他们知道他现在需要什么，这是长久相处以来的默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他们在一起，就只单纯的是他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