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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大逃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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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女大逃婚
“首先自己要行。”
“其次要有人说你行。”
“再次说你行的人要行。”
“接着你说谁行谁就行。”
四个髻娃娃一个接一个地说着。距长安城千里之外的孟州张府内,正在闺房梳妆台前摆弄着绿色流苏的天然听到她们的妙语不禁扑哧一笑。
“最后谁敢说我不行!”正值豆蔻年华的天然总结。身不得男儿列的自己偏心却比男儿野,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至于人品才学“行”还是“不行”,终究是君王长辈说了算。自己还是抓紧时间享受这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在她眼中婚后的日子就像小鸟断翼鱼儿废鳍一样,没有生机。
“前日晌午,父母已经辞去了塾师,专心为奴觅一个如意郎君。”天然叹了一口气。
“招亲!”髻娃娃们瞬间激动起来。
“状元招亲?不知的是,老家中是否还有糟糠妻和一群孩子们?”
“抛绣球?眼缘合了,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比武招亲?武艺高强并不代表人品才学也高人一等。”
小寒、大寒、小暑、大暑,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帮小主人出谋划策。
这四个可爱的小家伙是姨妈送给天然的,可见连生三子的姨妈有多疼天然。金灿灿的髻娃娃笑容可掬,是西山万寿宫的道长赠予裴相的,薄薄的金箔身躯,玲珑剔透,讲话风趣,人情世故练达。她们分别是小寒、大寒、小暑、大暑。别小看了她们,她们不光是宠物,还是吉祥物。在正月初七那日,她们还是贴在门上的人胜,有趋吉避凶镇宅之用。
思来想去,可怜天下父母心!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张将军和王娘子为这颗掌上明珠操碎了心。幼女天然窈窕秀丽、天资聪颖、文武双全……真是看尽世间好男儿没有一个般配的。这时,正往天然闺房走来的王娘子边走进房门边不由责怪张将军:“都怪你。让她读那么多书,见过世面的女子,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一提‘婚’字就说——那是昏了头的女子干的事叫婚礼。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舍不得天然。”
“那就让女儿多陪陪您二老啊!”天然听到立刻接口。
“这可不成,女儿家终究要有个好归宿,”王娘子用手点了点天然的额头和张将军说,“我再托长安城里的姐妹们打听打听哪家公子人品端正……”
“杨家大郎本份,门第相貌也不错。”张将军抛出第一人选。
“个子矮了还没天然高。”王娘子立刻否决。
“李家三郎个子魁梧,口才学问首屈一指。”张将军抛出备胎人选。
“你看他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就知道以后要纳多少小妾委屈天然了。”再度否决。
“陈家六郎,家世门第才学都堪称一绝,个子高性子也沉稳,没有花花肠子。”
“这……这……确实好,可万一有更好的呢?”王娘子唯恐有漏网之鱼犹豫不决,“我在拖长安城的姊妹们打听打听,再做定论。”
张将军和王娘子自顾自的说着,把天然当成了空气一般,天然觉得自己在这场讨论中是焦点人物,可在话语权中自己却是隐形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王道,髻娃娃躲在桌角角落,看着小主人的怂样忍不住偷笑,张将军夫妇突然想起了女儿的存在,抛来一个象征性的问题,“天然,你觉得呢?”
“都、不、好!”天然撅起小嘴,一肚子不满,“再说我觉得有何用,你们二老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我就说了,再挑挑、再挑挑看。”王娘子又没有开始催婚时那么迫切了。
“当心挑花眼,千挑万挑挑个漏灯盏。”张将军皱起眉头,声音一沉,显然生气了,再过个几年或许就轮到人家来挑天然了。
“是呀,我又拿不定主意了。”王娘子重启着急状态。
唉——这是今天第十一次唠叨了,天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天然心头乌云密布,闷闷不乐,天天讨论这个真够烦的,估计要不是钻了父亲母亲意见不一的空子,自己这时候应该在拜堂成亲呢。
“大郎与大娘子为宠妾之事吵翻了天,都快打起来了,张将军您和王娘子快去看看吧。”春草来报。
“二娘与二姑爷的母亲闹了别扭,一气之下收拾行装回府,此刻正在正堂哭哭啼啼,要找将军和娘子哭诉呢 。”夏荷也来禀报。
“这些孩子都是做父母的人了,还如此不让人省心。”张将军怒气冲天,王娘子忙劝慰,两夫妇顾不得天然了,急匆匆向正堂赶去。
“郎君,这枚如意金钗美不美?”女不爱美天诛地灭,问的是钗,等的是赞美人。
“美。”郎君眼皮不抬一下,敷衍。
“那这枚如意金钗搭红色间裙还是粉色齐胸裙?”
“都好 。”郎君心里盘算着今年年终考绩如何过关。
“钗是插在发髻正前方还是侧面更合适?”
“正面更显富贵。”郎君终于抬头认真注视想要引人注目的妻子,赶快哄哄娇妻,不然外面那个有孕女子想要进门……
天然眼前浮现出问些有的没的答些嗯呀好呀的第一幕。
“有几个不想来府上服役的良民,找关系来讲和想用点银钱来抵。”
“姐姐一家入京,我们总得尽地主之谊。”
“那几个良民是上司刘主簿族人,不给面子行不通,给面子不服这口气,这一点银钱打发叫花子呢。”
“姐姐今年心事重,姐夫仕途不顺,考绩不佳,只怕要到京城找找人脉疏通才是。”
“真咽不下这口气 。”
“你兄长近年官场春风得意,待会当着他们的面要小心收着点。”
……
天然眼前又浮现出夫妇话题不一貌合神离的第二幕。
“年终考绩,你姐夫不可以凭真本事吗?”郎君终于和自己话题一致了。
“是是是,可他工作勤勉,为人忠厚,个个都去疏通人脉,他难免吃亏上当。”
“又要找我兄长!好男儿志在四方,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谈何四方,难道郎君你就是他的四方?”
这一次天然眼前浮现的是夫妻话题一致,但心意不同的第三幕。天然摸摸头上发髻上插的一大堆叮当作响重得要命的饰品,再看看怀里熟睡的娃娃,端详一下自己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贵妇打扮,这都什么呀,相夫?教子?可去年自己还是父母身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呢。她感觉自己的逍遥舒适生活圈在迅速的缩小,缩成颈项间的一个金项圈,或者洁白手腕上的一对玉镯,紧紧的束缚住自己,狭小的空间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天然充分发挥了在诗词歌赋上不曾具有的想象力,一幕二幕三幕不觉间放大了对未来的焦虑。最近连饮食胃口都变差了,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了,一种莫名的排斥感令食物难以下咽,平常最爱吃的荔枝、杨梅端上来也提不起食欲,吃不下自然也睡不香,她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在下滑,忐忑不安的心思渐渐加重起来,沉浸在幻想我的世界当中的天然猛地一醒神,她明白: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迟早得抑郁。
葡萄吃一个剥一个,还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身着绿罗裙的她无意间一低头,自己的胸部一马平川,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黑纱幞头裹住高高的发髻,圆领缺骻袍穿在娇躯上,腰间系好蹀躞带,蹬上黑皮靴,“我要和好姊妹去打马球。”穿着男装的天然和管家知会一声就骑着一匹马出门了,天然经常这样打扮,管家早已习以为常了。等到张将军夫妇午膳时才发现女儿书房留下一封信,先斩后奏地去长安城了。幸亏长安城也不远,快马加鞭黄昏时分女扮男装的天然已在宵禁前牵着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长安城东城裴府大门口,门口的木架上插着十几只锃亮的长戟,长戟上的幡旗呼啦啦的迎风飘扬,彰显着主人的不凡地位。母亲的姐姐在京城繁华的东城居住,这片区域十分气派,王公贵族大宅林立。
王娘子一口气生了三位公子,独独少了一位千金。所以对天然视为己出,打小宠爱。自然一听天然的哭诉立马心软:“好孩子,你父母可把你逼急了!瞧小脸瘦的都没肉了,到我这里缓缓。”琉璃盏中的冰镇杨梅颗颗新鲜欲滴,王娘子挑了一颗又大又红的递至天然唇边,天然轻启朱唇,笑道:“姨妈最疼我了。”一口接住杨梅,有滋有味地品着。
虽然狡猾的姨妈并没有说缓多久,不管怎样,天然又暂时恢复了自由身,心中有时亦不安,因为这里最多也只能避个一年半载。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女大当嫁势不可当。
好在投奔裴家这高门大户的不仅是她,还有几个裴家侄子,早几年从老家过来一直住在相府,在太学读书。相府年轻人群居的热闹吸引了天然,蹴鞠马球吟诗切鲙烤梨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这才算是彻底忘了嫁人这头疼的终身大事。当得知承天寺泉选三品官员子弟可以和入国子监四门学一样直入,天然兴奋不已,吵着和裴家哥哥一起去开开眼界。怎么进入——自然又是老把戏,女扮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