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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回 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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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能如此迅速。七日的时间竟不过是弹指一挥的事情。
趴在窗户上,后园的景色在夜幕中模糊一团,夜风涌进来,顿时激得我浑身一颤,急忙伸手关上窗扇。
夜色已经渐渐深沉下去,冬季里又没有虫鸣的喧闹,八番队队舍内一片寂静。本来早就应该是睡觉的时间了,但今天不知为何却精神得很,甚至连一点困意也没有。
在房里无所事事了许久,我最终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通过前院的时候,冷不防瞥见屋顶上那一抹鲜明的红,大碎花的衣角在夜风中摇摇晃晃似醉非醉。七绪姐端着酒壶酒盏从拐角处转过来,见到我怔了一下:“空蝉?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嗯。”我歪着头笑了笑,顺手一指大门的方向,“完全不困,我正打算出门散步。”
她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弯了弯唇角,脸上浮起温柔的笑靥:“路上小心,记得早点回来。”
“当然,我可完全没有熬夜的打算~”我吐了吐舌头,从廊上走下,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去,“啊,顺便帮我向春水叔道晚安~”
七绪姐很无奈地笑起来,但语气依旧柔软:“好了,我知道了。”
“那么,我出门了~”我冲后面挥挥手,几步跑到门口走了出去。
此时的瀞灵廷早已沉入了夜的梦乡。偶尔有几个巡逻队员从街口走过,微弱的灯笼光芒晕着冬夜里的薄霜,在呼吸带起的白雾中时隐时现。
一阵冷风猛然从前面涌上来,我还来不及拉紧死霸装的领口,寒气已冷不防鼓了进来。我浑身一阵哆嗦,同时不负众望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好冷——可恶,出门的时候竟然忘记戴围巾了!
我站在原地跺了跺脚,突然听到街边围墙顶上传来“咔嚓”一声。动作不由顿了一下,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视线已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主动移了过去。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撞上一双通透璀璨的湖绿眼眸。
少年立在围墙顶端,颈间棕红的围巾松松搭上前襟,身上纯白的羽织在夜风中悠扬鼓起,露出里面千岁绿的衬里。他的背后是大片大片墨蓝的星空,银发张扬舞动。
他垂下头看着我皱了皱眉,漂亮的眸中映出我仰着头吃惊的模样:“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这是我应该问的吧!心头顿时涌上来一股被人看到丑态的窘迫,我不由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冬狮郎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他噎了一下,迅速别开视线:“没什么。”顿了顿,冬狮郎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一纵身从墙头跃了下来,“你……不冷吗?”
“啊?”我不解地扭头看他,却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围巾递了过来:“围上。”
我看着眼前这团棕红不由皱起眉,苦恼道:“可是……冬狮郎会冷的。”
他不耐地朝我一瞥,双手拢进袖中,注视着不知什么角落皱了皱眉:“冰雪系从来不会怕冷。”
我看了他几秒,不再推辞,迅速将围巾缠上了自己的脖子。暖意一下子涌上来,熏得脸颊瞬间热腾腾的像是沐浴着浴池里的蒸汽一般。把脸又往围巾里埋了埋,鼻尖嗅到熟悉的气味,清冽宛如冰霜,是属于冬狮郎的味道。
心里顿时被满满的温暖填充,像是撒了一地阳光。
我拍了两下脸颊,这才抬起头来:“NE,冬狮郎,还不去睡觉没关系吗?”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十番队队舍休息才对,毕竟明天就是和蓝染他们的决战了。
冬狮郎下意识蹙起眉峰,轻咳了一声别开脸去:“没关系。”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垂眸沉吟了良久终于抬起头望过来,“空蝉,一起……走走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碧眸像是盈满了月光的湖水,波光潋滟。那种柔软好似正在发芽的嫩叶,却不知为何带着种淡淡的愁绪。我不由怔了一下,这才点头应道:“哦,好。”
我想,他在担心的东西也许和我是一样的。
明天的决战,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结果会如何。但是我们只能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因为我们谁都没有退路。
我不想失去现在正拥有的这一切,也不想失去今后有可能会拥有的那一切。
一路寂静。
冬狮郎一直没有开口,我也不想刻意寻找话题。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了许久,直到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空蝉,早点去睡吧。”
“啊?”我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抬头却正看到熟悉的大门,这才意识到我们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回了八番队门口。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看着他,“可是……”
冬狮郎叹了口气,然而仰起头的那一瞬,他微微蹙起的眉峰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桀骜清朗。他斜睨了我一眼,闲闲地勾起唇角:“你明天如果战斗到一半睡着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这怎么可能!”我气得几乎跳起来,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年在真央的日子。不过这么一来,心情倒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我闭了闭眼,最后抬起头来笑道,“明天一定会是我有史以来最好的战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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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不过到了现场我却感觉到有一点无聊。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海燕、冬狮郎他们那两边到底在做些什么,但我这边显然无人问津。远处已经能够感受到几股灵压的冲突了,只是离我这里十分遥远,似乎隔了整个空座町的距离。我猜是其他的转界结柱那边。
朝花夕拾应该也感受到了,从刚才开始就在刀鞘里不住颤动着,几乎压抑不住战意和兴奋,正发出微弱的鸣叫声。
我拍了拍他,深呼吸,鼻腔里全部都是冬日里爽朗冷冽的气味。好似白霜,又似有暗香浮动。就像昨天分别时冬狮郎最后的那个拥抱。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正要把那些不相干的想法都驱出脑海,几乎同时的,一阵混浊的灵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感知范围内,且以极快的速度正向这边移动过来!
破面?!
反应过来的瞬间,我迅速将自己隐藏起来,右手也在同一时刻搭上了刀柄。从对方的灵压来判断,似乎和那些十刃差不多。
应该……不,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我下意识握紧刀柄,感受到朝花夕拾的颤动也已更为明显。
近了。我虚起眼眸,手指一根根收紧。5,4,3,2……
就是现在!
朝花夕拾铿然出鞘。清越的低鸣顺着刀身上的银白光芒顷刻爆发。肃杀的空气中,我一眨不眨地盯住那道堪堪出现的黑影,毫不犹豫地举高了刀刃对着他直直砍下!
“铛——”
伴随着撞击的金属音,随之而起的是一道雌雄莫辨的诡笑:“真可惜~没中哦~”紧接着就是狠狠撕裂了空气的凛冽剑气!
切。
我轻斥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抽刀后退。与此同时,刀光擦着衣角险险掠过。
呼啸的风声中,一切的声响都好像在无数倍放大,我甚至可以听见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呲呲声。可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
只见那道黑影只一顿,下一秒突然消失了踪影。
心下一凛,手中的巨镰已高高提起。刀尖调转方向的同一秒,我急忙用脚跟压紧地面,旋即一个急转——
“铛——”又是一声。
长发缭绕着自眼前滑过,我看到对方的身形也滞了一下,与我同时向两个方向跃开。
我这才有功夫去观察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
与声音一样,他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庞,不过好在还是可以分辨得出——这是个男人。既然是男性,体力一定是比我好的,所以不可以采取拖延战术,必须速战速决。
这样想着,脑海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策略。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能力……当然最坏的也不过是和朝花夕拾相性不合罢了。
似乎不满我这样说,手中的长柄狠狠震动了一下。我一笑,左脚“唰”地向前迈出一大步,同时降低重心,紧握在身侧的墨色镰刀已借势狠狠滑了出去:“绽放吧——”
巨大的火焰顿时冲天而起,瞬间就吞噬了那具破面的身影。火光相互缠绕着,安静地向着天空伸展摇曳。
然而毫无预兆地,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浓云密布。紧接着,瓢泼般的大雨便倾盆而至,一下子就浇灭了这团熊熊烈火。
怎么会!且不说这场雨来的莫名其妙,单是我的火焰……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浇灭!
脑中一下子警铃大响。我站在原地几乎不敢移动分毫,却眼睁睁见着对方毫发无伤地从熄灭的火光中缓缓步出,一身湿漉却满脸惬意。
他不说话,带着诡笑的金眸从我身上一寸寸掠过去,顿时让我产生一种好似被巨蟒紧紧缠绕的错觉,那种粘腻的湿意几乎让我忍不住想要打个寒噤。而更糟糕的是,这场该死的暴雨正打得我浑身发疼。
我狠狠一咬牙,当即提刀冲了上去。
雨势越发壮大起来。
豆大的雨珠一刻不停地打碎眼前的景象,我每每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片银白的刀光不断破开遮天蔽目的雨帘,耳畔剩下的仅有喧哗的雨声与刀剑相击声。
也不知到底经过了多少个回合,两人再一次交错跃开。他的身上已经被我划了好几道,可眸中却依旧是几乎不变的诡异光芒。
我气喘吁吁地落在地上,同时很快用余光瞥了眼自己,手上、腿上、胸前,不知不觉中竟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伤。我甚至想不起来这些究竟是什么时候添上的伤痕。
还说什么速战速决,看现在的状况也只能硬拼了!等一下!
好像有什么从神经里一闪而过,我眯起眼看向不远处的破面,总觉得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底盘旋而起,却依旧说不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冷不防传来一股异常熟悉的灵压,随即是少年清冽中带着沙哑的舒缓声线,竟直直穿透喧嚣的雨声撞入心尖:“空蝉。”
我一愣,虽然没有回过头去,但依旧知道他落在了我身侧。荡起的羽织下摆从我眼前掠过,银发的少年一手搭上我的肩膀,同时道:“感觉到你的灵压就过来看看,果然出事了。”
“这里我可以应付。”我不甘地皱了皱眉,再次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始终沉默的破面身上,“你……”
“噗嗤——”
后面的话无法继续下去了。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下意识低下头去,看见透胸而出的纤长刀刃,以及四处喷溅的血花。血液溅在双手上,又倏忽顺着雨水的痕迹滑落,所及之处竟还是极为温热的。
“噼噼啪啪——”
已经分不出究竟是雨声还是血液溅落的声音了,染着鲜红的地面一遍遍被雨水冲刷又一遍遍淋上蓬勃的血水,一片狼藉。
“唰——”
刀刃被毫不留情地从身体里面抽出,我吃力地仰起脸,扭头去看身侧的少年。然而视线早已模糊成一片,隔着雨幕只剩下一道诡异的金色光芒。
几乎是同时的,密布身体的伤口不约而同地撕裂开来,一齐迸出细密的血珠。脚下一软,身体不由后退了好几步。我只来得及感觉到一阵狂风从下方呼啸而起,随即便直直向后栽下——
视野中最后的景象,是两道极为相似的诡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