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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她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是岳峥嵘赴宴,地点是很高级的餐厅,母亲不容他看手机,便关机了。

      他一进门,果然看见对面的中年人里有个年轻的姑娘,特别显眼。打扮不俗,身份显赫。心里了然宴无好宴。勉强打过招呼,装聋作哑吃饭。

      宁女士在一旁说话,内容巧妙地转到儿子身上,A大毕业,工程专业,留校,正在读研,未婚未育。一张张标签往他身上贴,至于喜怒哀乐,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对面的姑娘矜持又傲慢地笑笑,问:“岳老师没出过国吗?我听说A大的高材生一大半都不在国内,没听说过不出去的人呀。”

      岳峥嵘微微一笑,话语却很生硬:“没有,以前没出,以后更不会出。”

      姑娘的丰润的脸颊上有颗痣,她一说话,脸上的肌肉牵动那颗痣转圈圈,他恍惚觉得是那颗痣在喋喋不休。

      宁女士剜了一眼习惯性神游的逆子,嘴巴还要帮他说话:“这也未必,我们峥嵘是均工专业,涉及保密,这个就不多说了,总之正册不鼓励出去。”
      姑娘旁边的大叔赶紧点头:“对对对,我知道,这是特殊人才,不是一般人。哎呀,也是继承老爷子的遗志了,报效郭嘉,造福人民。”

      那颗痣又说:“哦,不过我听说学这个很苦呀,要去戈壁或者深山住的,要屏蔽卫星,是不是呀。可能不能长住城里吧。”

      岳峥嵘心想:我巴不得住火星呢小姐。

      他想起林青雅从来都是用那种仰慕的眼神看自己,好吧,确实很满足他的虚荣心,像一只黏人的小猫。虽然这么想同事有点不礼貌。

      宁女士看到儿子消极抵抗,完全不上道,一口闷气憋在心口,咬牙喝了两杯酒,草草结束了宴席。

      散会了,岳峥嵘乐得轻松,不料那颗痣追上他,说:“喂,留个联系方式吧,交个朋友总行吧。”

      他推开:“谢谢,我不需要朋友。”

      她得意地一笑:“哦,原来你需要的是女朋友。”

      岳峥嵘嫌弃地笑了笑,走了,留下跳脚的姑娘。

      宁女士看到这一幕,心想,这小子吃软不吃硬,罢了,下次再给他找,不管出身好不好,是个女生就行。

      岳峥嵘独自回家,不知怎的又想起青雅。前两日觉得没盼头,劝自己对她死心,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甚至想,要是今天和她相亲多好!她又漂亮又聪明,活泼开朗,为什么宁女士只有一双发现奇葩的眼睛呢?

      他后来反省,叹了口气,心想:我这是痴心妄想,不过和她多说了几句话,连普通朋友都不算,便幻想和人家结婚,唉。

      他关了灯,躺在床上,朦朦胧胧睡着了。模模糊糊睁眼,看到竟不是家里,而是眼熟的病房,自己蜷缩在白色的被子里,孤孤单单,四面落白,厚厚的蓝色窗帘严严实实遮住窗户。他挣扎着坐起来,想着找妈妈,却仍然不见任何一个人。

      岳峥嵘猛地惊醒,空调仍开着,他的额头上都是汗水,疲倦、失落的情绪侵袭他的心灵。沉沉的夜色无声吞噬他内心的失望。他不愿意见宁女士,每次不欢而散之后,都要浮现不想回忆的童年光景。那都是他无法遗忘,只能逃避的伤痕。

      岳峥嵘的生母和生父的结合是纯粹的包办婚姻,两个人虽然门当户对,但是个性格格不入。岳峥嵘生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必须要满十岁才能动手术。两家父母不愿意看到这个小家散了,以孩子需要父母照顾为借口,极力反对宁女士和丈夫离婚和分居。然而这种安排,适得其反,非但没有挽回夫妻感情,反而让这对怨偶的矛盾越积越深,岳峥嵘最初的记忆,便是父母之间无休无止的冷战。

      他的身体很脆弱,过了十岁生日,终于等到了那一台救命的手术。下了手术,父母难得不再横眉冷目,暂时在外人面前维持和平,携手照顾他,打饭,喂水,看点滴。他甚至想,要是天天做手术,那该多好!然而短暂的相聚后,父母再次以工作繁忙离去,将他一个人丢在病房。

      父亲杳无音信,唯有母亲每天会和他短暂通话,他极力表现乖巧,配合医生护士,打针吃药从来不用哄,吃饭不挑食,不贪玩,不哭闹。周末,母亲终于来探望他了,他抱着她的手臂不撒手,不舍得让她走,想让她和别人的妈妈一样留下来陪护。

      母亲对孩子的娇态不见得喜爱,反而流露出淡淡的厌倦,不客气地批评道:“峥嵘,你不要学别的小朋友哭闹,外公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教育你坚强独立,知道吗?”

      他很难过,几乎要掉眼泪,觉得自己做错了,对不起妈妈,长大后他才知道,他当时难过,不是因为令母亲失望,而是一个孩子最纯粹的渴望被粗暴对待。

      他到走廊散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护工大妈说:“三一二的小朋友真可怜啊,亲爹亲妈只陪了一天,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单间,不怕吗?”

      另外一个护工说:“听说两口子离婚了,孩子这么小,作孽呀!”

      岳峥嵘逃回病房——他的小小的孤岛,脸埋进被子里,单薄的肩膀颤抖着,过了很久,他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本不温情的家庭在背后彻底瓦解。

      童心被撕裂的痛苦,纵然令成年的他不再哭泣,也仍会感到深深的悲哀。

      父母离婚后,他的抚养权归母亲,但是日理万机的宁女士分身乏术,将幼子托付给岳峥嵘的舅舅照顾。对岳峥嵘来说,舅舅和舅妈是他的亲人,但他们家永远不是自己家。他的家是父母的战场,埋藏无数的地雷,稍有不慎就翻天覆地。

      上大学以后,他回到了“家”,那个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房子,房间经过装修,早已抹去昔日的痕迹,连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几度枯荣,荒芜了。当年的战场,已经变成废墟。

      他一个人住在这三层的别墅里,这本该是一个家庭的房子,一个人未免太过于空旷。他觉得自己是别无选择地降生在战场,这里有他不亲切却熟悉的回忆,偶尔受不了,他便短暂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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