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无期》沉末

1、(一)

　　程靖宇尚未来得及睁开双眼即闻到一股饭香。提神起床，便看见林芳琼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轻盈又飘逸，仿佛是仙子临世，程感慨，芳琼真乃良辰美景。
　　林芳琼听见响动，转过身歪着头看程靖宇，笑问：“芝士蛋糕、火腿、咖啡，还是小米粥、灌汤包？”程靖宇颔首：“西式吧。”餐毕，林芳琼送程靖宇到门口，踮脚送吻，欲语还休。程靖宇是何等人物，眉毛都未抖半下：“你哥哥那边的事情我已做安排，你不必挂心。”林芳琼无比感激地看着程靖宇，若无此人，真不知此时落于何种境地。程靖宇言毕，下楼坐上老张的车绝尘而去。
　　林芳琼倚着门苦笑，自己曾何等蔑视风尘女子，现在又有何异？林芳琼呵林芳琼，你志气尚余几分？

　　中午去了学校，那一帮女同学又对着她指指点点。何须有风送入耳？猜都猜得到，必然是笑她骂她咒她厌恶她。林芳琼极力自持。谁叫自己落了话柄。只是气势绝不能输了半分，脖子依旧挺的又直又高。
　　同班的男学生章政依旧靠过来，嘘寒问暖。林方琼心中觉得烦闷，此人必然晓得那些言语乃是空穴来风，何必佯作不知，装模作样惺惺作态。莫不是当她轻薄，人人皆可分一杯羹。思及此处，林芳琼静静端视章政：“对不起，我已经有同居的男友，请离我远些。”邻座哗然。长舌女们个个瞠目结舌。章政则一怔，表情甚是复杂，面上一阵白一阵红。叹口气，拂袖而去。
　　林芳琼依旧端坐着。脸庞依然白白净净。
　　散学后，老张拨来电话：“程先生有公务赴香港一趟，大约离开一个月。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林芳琼应了一句：“知道了，谢谢你，老张。”
　　程某人公务缠身，记得起给她打个招呼，已实属青眼相待。

　　本以为晚上可以好好读一会书，没想到林赵氏又到访。只得打起精神应付。赵欣遇呵赵欣遇，遇着你，实在不知道是欣还是辛。碍着那一层血脉，只得不计前嫌，笑脸相迎。
　　林赵氏两手空空，进门即叹道：“哗，芳琼果然是遇得贵人了。”
　　林芳琼扯扯嘴，表情甚是古怪，不知是笑是哭。
　　林赵氏落落大方地坐进沙发，闲适地将脚也蜷上来。盯着林芳琼笑。
　　林芳琼立时觉得嫌恶不已，却又难做出对待那些学生的态度。心里暗叹自己仍然是道行不够，制不了这个妖妇。心里想罢，又觉得好笑，自己何时如此执着于算计，学TVB里的女人，个个攻心算谋，斗智斗勇。
　　又见林赵氏盯着，心中觉得不舒服。张口润润喉咙：“嫂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家里还都好吧？
　　林赵氏答非所问：“芳琼如今和这位程，程老板走？不知道程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林芳琼冷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这种人，实在不必存半点同情。不由得后悔将她放进来。
　　“嫂子问这做什么？莫非看程先生条件可及得上嫂子介绍的那几位？”
　　林赵氏老脸一红：“芳琼莫要生气，嫂子也是出于好心来着。”说罢顺便将腿放了下来。林芳琼瞥见林赵氏左腿丝袜已经抽掉一根丝。心又软下来。
　　暗骂自己一句犯贱。身子却跑回卧房，将衣橱内几件新近添置的衣服拿出来赠给林赵氏。林赵氏与芳琼身形相似，两人衣物均可换穿。
　　林赵氏忙不迭地道谢，林芳琼摇摇头，真是可怜。
　　又坐了一会子，林赵氏讪讪地道别，林芳琼送到楼下，林赵氏言辞闪烁，欲言又止。
　　林芳琼不由得想到早上与程靖宇在同一地点的那幕。心里叹道：“我之于林赵氏同程靖宇之于我又有何分别。程可成全，我有何不可？”于是主动提到：“等他回来，我去求他将你的事情也安排了，可好？”
　　林赵氏不料到林芳琼如此豁达。一时语凝，怔在原地。
　　林芳琼笑笑：“天色不早，嫂子还是搭个的士吧。”说罢，自口袋掏出一叠纸币递给林赵氏，“拿着补贴家用吧”。连忙转身回房，也未倒照林赵氏一眼。
　　林赵氏亦算命薄，家道尚属殷实，遇得前些年经济发展，着实赚了一笔。不料此番金融危机，一浪便将泡沫经济打翻。昔日私家车接送的大小姐一下子落了架，连乘的士的钱都要省。赵父遭不起巨大变幅，欠银行的数个零犹如泰山，压得赵父喘息艰难。赵家统共得赵欣遇这一个女孩，只得忍痛割爱送与他人，藉婚姻挽救事业。
　　寻寻觅觅总算与林母施玉梅女士达成协议。彼时施女士乃商海大浪里颇有地位的女强人，看准赵家尚有机会医治，而长子林轩昂又自幼小儿麻痹，有些许残废，等闲人家岂舍得将娇女割爱。几番考虑，觉得适宜，便下了聘礼，将赵欣遇娶进门。
　　想必老天亦有恶作剧之好，赵林两家企业准备筹谋奋斗之际，施女士心肌梗塞，突发状况，撒手西去。林父也终于被巨款债额逼得走投无路，眼见天开，不料被落井下石，极度绝望无助，自本城豪华宾馆最高楼层一跃而下。剧情似极TVB。
　　这下可好。死掉的清净万分，只可怜了这三女一男。赵轩昂因天生残疾，自幼沉默寡言，不问世事，讲难听点直如行尸走肉。赵母对林家恨得咬牙切齿，认定是林家害她家破人亡。赵欣遇则同母亲同进退，尤其恨赵轩昂：“死瘸子，毁我一生。”余下林芳琼一人，既有追剿，又无援军，凄苦万分。
　　林芳琼不由头痛得要裂开。这些事情，就当从未发生过好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启开老程珍藏的红酒，缓缓饮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