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里棠生》二一九

10、第十节

　　“诶你来的正好，这道题咋做？”锦棠刚到教室，椅子还没做热乎便被杨家辉塞过来的作业本挡住了视线。
　　“先等我放个书包好的不？”
　　“好的呢。”

　　锦棠将早自习的课本拿出书包，杨家辉在旁边拿了本书对着自己，左右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好了，哪道题？”锦棠将头发掖到耳朵后面凑到杨家辉眼前。
　　“就这道。”杨家辉指给锦棠看，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锦棠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结果又打到了自己。
　　锦棠没有理会他，专心看起了题。半分钟不到，便给杨家辉理出了三种解题思路。

　　锦棠眉飞色舞的分析着，关键处抬头看了一眼杨家辉，杨家辉赶忙将头低了下去，目光躲闪。
　　“你有没有在认真听？”锦棠感觉他的眼睛没有看题。
　　“算了算了，我自己再想想。”说罢他飞快的拿回了本子，低头看着。
　　锦棠觉得他最近好像有些奇怪，时常心不在焉的。

　　中午，颜才佳拉着锦棠给她讲她老对儿的日常趣事。
　　“诶你知道吗锦棠，别看于井贤整天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内里很闷……那叫啥来着？”
　　“闷骚。”锦棠笑了出来。
　　“哦对对，就是这个，还有啊，那天王桐到我位子上问我是不是找了个男的放学一起？我当时真的想一口水喷他脸上，要不是他，手纸王子也不会来啊。他又开始说狠话，什么让那男的小心点……”
　　“你说什么？他不会要找人闹事儿吧？”锦棠有些自责，不该把钟廷恩牵扯进来，应该早点告诉教务处。怕什么王桐日后报复，现在事情闹大了不也一样？

　　“你听我说完，你猜怎么着，接下来历史性的一刻发生了。一直沉默寡言的于井贤爆发了，他站了起来，靠近王桐狠狠对他说，别惹事儿，也别缠我老对儿，不然他的嘴可不是吃干饭的。当时我都震惊了好嘛。”颜才佳说的绘声绘色，锦棠感觉自己听了一部电影大片。

　　“王桐还骂他白白净净的，嘴里只会说空话。于井贤反击的可漂亮了呢，说什么谁说读书无用是因为他不会读书，又引用了一些我一点也听不懂的古语，生生把王桐气走了哈哈哈!”

　　两人在食堂遇见了姜芊妹和王宁。
　　“你昨天和钟廷恩去哪了啊，锦棠同学。”王宁直接问道。
　　“我们……”锦棠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我们最近遭到跟踪，手纸王子送我们回去。”颜才佳干脆利落的答道。
　　姜芊妹愣了一下，随即对颜才佳微微一笑：“听你说的话，你们和他很熟咯？”
　　颜才佳没有立即回答姜芊妹，而是四下张望找地方占座。锦棠看姜芊妹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便圆场道：“算是吧，怎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王宁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住了。

　　“好久不见，你还是像从前那样楚楚动人。”
　　姜芊妹在一瞬间的惊愕后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你也还是那么优秀，郝玺。”

　　锦棠还没缓过来神，难道郝玺是南园中学的学生？他又怎么会和姜芊妹认识？
　　“嗨，锦棠。”
　　锦棠勉强回应了一下，想起了之前杨家辉跟自己说的“别人家孩子”，锦棠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和自己住一栋楼的，碰到过好几次的郝玺，就是那个认识姜芊妹和钟廷恩的跳级学霸。
　　她识趣的拉着颜才佳:“我们先走一步，去打饭了。”
　　张宁也紧跟着出去了。

　　郝玺将一张卡片放到姜芊妹眼前。

　　上面字迹娟秀，写着：不要再对我好了，我有喜欢的人，可惜不是比我小的你。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郝玺问道。

　　为了能再和她缩短一点差距，哪怕一点点，在姜芊妹升上初三时，郝玺连跳两级跟着她进入了南园中学初中部的大楼。

　　在她需要获奖证书时，他连夜帮她准备材料；在她例假肚子痛时，他旷课去离学校很远的商店给她买红糖水和暖宝宝；在她因为父亲再娶而偷偷掉眼泪时，在她被隔壁男生告白不知所措时，在她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女孩时，他每天屁颠屁颠跟在她的身后，做那个比她小了三岁的骑士。

　　她曾清楚的对他说过，因为自己的父亲就是比母亲小，所以她对这样的感情和家庭不抱信心。
　　直到在几次公司的大型酒会过后，他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生弹着一架钢琴，脸上洋溢着他未曾见过的笑容。
　　他笑着告诉自己她也会长大，而他只需要默默守护。

　　可他却在她升上高中的那天收到了她夹在芭比娃娃里的卡片。

　　“郝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记得我们以前在晋芬的时候，你比现在笑的多。”

　　“人都是会改变的，也许，这就是成长吧。我们不可能的。”

　　“可我还是会等你，在你身后。”

　　她的眼睛遇上了他的目光，那里像一潭清澈的水，如同她印象里那般，平静而亲切。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锦棠，我今天看到一句话：当你反复提起一个人，多半是对他心动了。”
　　“哦是吗？你就经常提起于井贤啊。”锦棠云淡风轻的说。
　　“锦棠！”锦棠第一次见颜才佳的脸涨得通红。
　　“佳佳，我觉得有时候人要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锦棠的眼神异常认真，颜才佳若有所思。
　　“锦棠，可是我觉得我们不太适合，他爱看书，我不爱；他话很少，我爱闲谈；他难得跟我讲的话题我也不感兴趣。”颜才佳吐露真心，面色沮丧。

　　锦棠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内心的感受。
　　“那你就要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啊。先成为最好的自己，才能遇见最好的他。不如这样佳佳，你愿意放学后跟我一起到楼下补习吗？”
　　“补习？你给我补？”
　　“不是。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人。”
　　“张宁？”
　　“哎呀，你怎么不开窍呢，”锦棠点了她的脑袋一下，“郝玺。”

　　晚风飒飒，花坛的石桌分别坐着两对儿人。

　　颜才佳对着眼镜哈了哈气，边用手纸擦着，便看着郝玺刚出给她的一道数学题。
　　“说好了，下次见到姜芊妹要多说我好话，什么风流倜傥啊，玉树临风啊，貌比潘安啊……”
　　“就是今天中午和你说话的那个？”
　　“哦对，你在D班，和她也不算熟。”
　　“你咋不找锦棠呢，她们一个班。”
　　“倒是隐晦的提过。”
　　“咋还隐晦呢？锦棠不是你老铁啊。”
　　“锦棠留着当军师，感觉只有你能当我的推土机。”
　　“……”

　　钟廷恩上一秒转着笔杆，下一秒又认真写起字来。锦棠每次看到他骨力劲道的字体都忍不住偷瞄他的脸。
　　天边余晖耀眼，他浓密的睫毛，硬朗的轮廓，完美的侧脸……触电了一般，锦棠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在偷偷的变化，难道这就叫：情窦初开？

　　他跃动的笔尖突然停了下来，她赶紧低下头，“刷刷”翻起了练习册。
　　他转过头，慢慢凑近了锦棠。锦棠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心海悸动。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邪。
　　她看见他从兜里拿出了两元钱，又拾起锦棠的手，放到了她的手心里，握住。她感觉一股烫烫的暖流从他的手传到自己的手里，一朵小小的花在她的心里悄悄的绽放了。

　　“你……写完了吗？”她没有看他。
　　“差一道，不想写了。”他伸直腰板往后一倚。
　　“那……你回答我个问题，这道题就不用你写了。”
　　“还有这等好事？”他转过头，看着锦棠。

　　“你怎么知道我第一天考试抄过你答案？”
　　“因为那天我走过去，看到你头发上停着一只蝴蝶，就多看了几眼。”他很认真的回答道。

　　“那么，这道题可以不写了？”
　　“锦棠小姐？请问你还在线吗？”

　　锦棠猛地回过神来，“不行，回答不够格。”
　　“？”
　　“那你现在可以忘记那天的我了，明白我的意思吗？”说着锦棠对他扎了眨眼。
　　“锦棠小姐，请问除了学习你还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吗？”
　　锦棠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缓缓答道：“貌似没有。”
　　“那就继续辅导我语文吧。”说着钟廷恩在那道题上圈画着什么。锦棠惊讶他突然变得听话，凑近一看，他用紫色的画笔圈出了题里的“她”，“傻”两个字。
　　她气的刚要让他把那道题写完，钟廷恩突然抬起头说带她去个地方。

　　他们来到了花坛后面的一片废旧的园地，在这里住了好几年的锦棠一下子发现角落里多了辆瘫倒的自行车。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锦棠转过身问钟廷恩。
　　“昨天回去。”
　　锦棠走上前，蹲下身，发现自行车上落了许多灰，看起来是被丢掉的。

　　“信不信我能把它修好？”钟廷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锦棠身边。
　　“这多半是报废了的吧，你能修？”
　　别人都丢掉了那就是修不好了的，没想到钟廷恩直接走上前去，蹲在地下摆弄了一会儿。

　　只见他扶起自行车，冲着锦棠粲然一笑：“修好了，我试试看。”
　　“诶你……”锦棠刚想提醒他当心，下一秒他已经骑着自行车来去自如。

　　“这自行车感觉还不错，可惜没人要了。”他一脚落地，翻身下了自行车。
　　锦棠有些惊讶，他那么快修好了一辆废弃的自行车：“你懂修车？”
　　“谋生计的手艺活。”他言简意赅，将车推到了锦棠面前，“你……要不要试一下？”
　　“我不会骑诶。”
　　“我教你。”
　　钟廷恩见锦棠有些不敢上车，又补充道：“放心，我扶着你，不会摔的。”

　　他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双脚用力蹬起了踏板。锦棠坐在前面，紧紧的抓着把手。
　　“两只脚踩上我。”他在锦棠的耳边发号施令。
　　锦棠试了一下，轮子转的很快，她的脚一下子滑落下来。
　　“不行啊，我做不到。”
　　“跟上我的节奏，你可以的。”钟廷恩鼓励道。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慢慢的她的脚已经可以稳稳地踩在他的脚上。

　　锦棠感觉风轻轻摩擦着她的耳朵。耳边痒痒的，她转过头，看见钟廷恩笑的很灿烂。
　　晚霞里他好像熠熠生辉，锦棠的心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怦怦乱跳，这一次，她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我要加速咯。”钟廷恩的脚使劲一蹬，锦棠连连叫到：“哎呀不行。”
　　“笨蛋你可以的。”
　　“我要下来啊啊啊。”

　　他的手叠放在她的上面，她的脚踩着他的。
　　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在小道上来来回回的飞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