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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曾经沧海难为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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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鸢寻到醉花坊是在第二天中午,一进店内,客栈老板娘就一脸春风满面地迎上来,招呼道:“哟,公子什么时候出去过了啊?我该不是老眼昏花了,这么俊的人儿从我店内出去,我都没看到?”
蓝鸢笑了笑,回答道:“在下不是那位公子,是来找他的,不知道可否方便告之在下他住何处?”
“不是他呀?”老板娘端详起蓝鸢的脸,啧啧叹了两声,惊奇地说道:“粗看确实一模一样,不过仔细看看,还真不是,差得还挺大的,怎么一眼就认不出来呢?哎哟哟,果然是老眼昏花了,你要说那位公子啊,他就住在……”还没说完,只见老板娘头一抬,往楼梯口望去,才望了一眼,便喜言道:“还真巧,你看,他不是下来了?”
顺着楼梯口看去,果然一个身穿紫袍锦缎的年轻男子从楼上走下,左边跟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右边是个年轻壮汉,这个人,正是昨天马车上的那位。
看到蓝鸢,那人也愣住了,站在楼梯中央直直地望着他。两张面孔,同样的清秀飘逸、同样的纤白似莲,就连五官与气质中也透出相似。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互相对望,仿佛整个醉花坊只剩这二人一般,人来人往无成虚无。若不是男子身边的姑娘推了他一把,恐怕他就钉在楼梯上不得动弹了。年轻男子缓步走下,径直走到蓝鸢面前,看了许久,才示意他去一边说话。
蓝鸢跟着年轻男子来到醉花坊的后院,两人初次相见既熟悉又陌生,一路上互不说话。
“珊瑚,我和这位公子有点事要谈,你和大齐先到旁边去吧。”男子语毕,跟在身边的两人便互看了一眼,点头离开,折回楼中。
“我现在叫孟远。”还没等蓝鸢开口问他,年轻男子便自报家门,“住在京城西井街孟府,第一次来苏州,平时一直不太出门。”
“孟远……”蓝鸢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头有一丝颤抖,“果然是你。”
男子轻轻笑了笑,回过头正对蓝鸢道:“是啊,确实是我。其实我也只是听一个朋友说起,说他在苏州见过一个与我长得很像的人,我当时就猜想会不会是你,于是就执意要来苏州看一下。其实我也有想过,苏州那么大,人又多,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遇见,不过想来想去,来试一下运气,总比不试要好。没想到,昨天就让我遇见你了,只是当时还不能完全确定。”
“那现在呢?”蓝鸢问道,尽管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刚才你来找我的时候,真把我吓了一跳,我甚至在想这是不是就是缘分。终于找到你了,那日分别之后,我一直担心你。”
“其实我更担心你才是,没想到……”
“不是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嘛,所有人都以为我离开了京城的时候,只有在那里才是最安全的。这些年来,我们一家一直过得太太平平相安无事,尤其到了现在,更不会有人惦记我的事了。”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住了,盯着蓝鸢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对了,该叫你什么?”
“蓝鸢。”简短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后,他又问:“家人都还好吧。”
男子点点头说都很好,然后还说了一大堆京城的事,比如这些年来京城的变化,自己的朋友,说自己虽然经常在家不往外跑,但还是会偷摸着和朋友们一起出去之类的,到后面还说自己准备在苏州停留的时间,想要去玩的地方,最后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蓝鸢,要不要和他一起回京城看看。
蓝鸢看着他开心的模样,暗暗地把头扭了过去,并不是自己过得不好,只是有些事情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当被问及要不要回京城时,蓝鸢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沉思片刻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男子问道。
“回不去了。”蓝鸢浅浅地笑了开来,眉宇间却宛若凝结住了一抹淡伤。
自从娘亲临死前握住他的手,要他好好活下去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原本他可以不用离开,但又能责怪谁呢?当时也不是没有怨恨过,但他深知自己的命抵不上他人分毫,恨有何用。一切或许都是注定的。事到如今,回不回去早已没有了意义,就算去了,又该以何种身份过去,连名字都舍弃了,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
想到这里,蓝鸢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竟是如此陌生,他的面容、他的名字,都陌生得让人无法面对。自己果然不应该苟活到现在,如果当时就那样死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蓝鸢低着头,转过身从男子身边缓缓离开,甚至不说一句告辞的话。有些话曾经很想说,就连见面之前也都想着要说,但真的见到了,反而就说不出口了。他与他,两人之间,终究是隔着一道鸿沟,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始终无法跨越,哪怕彼此长得再像,也是一样。
“你去哪里?我送你。”男子追上前,拉住蓝鸢的衣袖。
轻轻将他的手推开,蓝鸢回头说道:“不要再找我了,以后就当你从来没见过我吧。”
“你就真的……”男子一时语塞,但很快又说道:“如果你回去,想必大家都不会介意,况且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当初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回去?”蓝鸢反问,看到他一言不发,蓝鸢垂下头惺惺然地说:“如果回去了,你觉得我是谁?算了,还是不要再见的好,见面对你我都无益。”
男子站在原地看着蓝鸢离开的背影不再说话。蓝鸢的心情他不是不了解,只是无法替他分担,也许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见面对彼此都无益,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真的不应该再旧事重提。只是若真的放任他一个人流落苏州,男子还是觉得有点于心不忍,这种不忍也说不清到底是歉疚,抑或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