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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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午后的第一节课，天空没有任何波澜，晴得让人心烦。窗户关着，把所有的声音阻隔在外面，教室里除了老师的声音之外格外地寂静。
同样也格外让人困倦。
“外交政策是指主权国家对外活动的目标及所采取的策略、方式和手段……”政治老师急着往后赶课，语速很快但是毫无感情。
讲台下面睡倒了一大片，还有人半梦半醒地不断栽头。
杨更调午休时做了个梦，梦见了前年暑假的时候去参加音乐节的情景。他左手托着脸，右手里的笔尖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压根就没有听进去课。他现在满脑子跑火车还好，最起码没有睡着。
同桌也困，大概是想找个话题聊天，于是递过来一张纸条。
他近视很深，还没有等他看清，讲台上的老师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声音在教室里震天回荡：“你们是来上课的还是睡觉的？！不看看自己都考成什么样子了，还好意思睡觉？！”
他终于注意到了班里异常的静谧，继续怒道：“你们这是重点班该有的样子？楼下的普通班都比你们强了不知道多少！”
杨更调揉揉眼，看清了“文艺汇演”这四个字。
“不想听课？好啊，我们提问，不会的都给我站出去好好吹吹风清醒清醒。”政治老师冷笑一声，直接就叫了个名字，“杨更调。”
又是汇演，杨更调一边站起来一边想。
过几天学校要举办一个校内文艺汇演，还特别挂羊头卖狗肉地命名为“音乐节”，要求高一的每一个班都必须出节目。杨更调是班里一直被寄予厚望的那一个。
“第十课第二框，面对严峻的国际形势，我们该怎么办？”政治老师不管这个，问道。
同桌哗啦啦地翻着书。
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午读的时候才复习过，可是现在困得两眼发直，什么都想不起来。杨更调认命垂下目光，打算就这么站一会然后自己滚出去。
沉默了好一会，就在老师吹胡子瞪眼要让他出去的时候，同桌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指给杨更调看，他眯了眯眼只看到第一行，但是忽然福至心灵。仿佛理智回笼了一样。
“我们要抓住利用好重要战略机遇期，全面把握机遇，沉着应对挑战，增强综合国力，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其实只是嘴上背的很熟，灵魂还在外面飘着，仿佛还在梦里的音乐节，四周一片喧嚣。
杨更调的视线垂落在前排女生的发尾那里，细长的睫毛像宫廷扇一样遮住了光线：“实施科教兴国人才强国战略，提高自主创新能力，着力发展科学技术和提高国民素质，积极参与国际竞争。”
那是个很燥热的夏夜，连风打在脸上都是微热的，杨更调很狼狈地背着自己偷偷买来的吉他，正准备找个地方歇歇，忽然有个女孩闯入了他的视野。
“大力弘扬民族精神，优先发展教育科技，”杨更调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卓冽的冷泉，听着让人很舒服，他索性闭了眼，脑海里女孩的身影逐渐清晰，“为经济建设提供正确的方向保证、不竭的精神动力和强大的智力支持。”
女孩穿着超短裤，露出笔直修长的两条腿，两根手指夹着一听啤酒，内扣的及肩短发在风里微扬，十五六岁的脸上是妍丽的妆容和狡黠的笑，一双眼里似乎住着一只狐狸。
杨更调背得很熟练，尽管思绪信马由缰，但是还是顺水推舟地流利背了下来，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脑海里除了那女孩，竟然只剩下刚刚脱口而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了。
好在政治老师不会读心术，见他背熟也就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人坐下。
“杨杨，你可真棒，老头第一次叫人就碰了个钉子，看他下一个提问谁，嘿嘿。”同桌戳了戳杨更调，低下头去欲盖弥彰地说道，“不过咱们班的节目是不是你出啊？”
“啊，出节目…不是蒋照照出吗？”杨更调翻着书，低着头轻声道。他还是有点困。
蒋照照是班里的文娱委员，成绩不好但是唱歌跳舞样样精通，上一次元宵晚会都是她出的节目，在学校里火了很久。
同桌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点失望地撇了撇嘴向后看了一眼，又很快转了回来：“又是她？好事都让她占尽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杨更调就笑。光线在额角打下阴影，显得眉梢和鬓角连在一起，有着少年人独一无二的好看。
政治老师一连提问了好几个人，背得都差不多，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去，他面子上颇多挂不住，正好看见有个女生正东张西望，死死的撞到了枪口上，于是连座次表都没有看，直接点人：“北苒。”
北苒面露难色，肢体僵硬地站起来，手指把衣角攥得不成样子。
“什么是综合国力？”
杨更调翻着书，找到那一页之后指给北苒看。
“额…那个……综合国力，是……”“专家点评那一栏的字实在是太小，北苒看不清，声音很含糊。
教室后面发出几声嗤笑，声音不大但很快活。
是蒋照照。
杨更调回头，那笑声立即就收住了。
北苒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小字的句子：“综合国力…综合国力指一个国家生存和发展所拥有的…额，各方面的力量总和。”
说完她就长吁了一口气。
“蒋照照，笑的那么开心，看来是都会了？”政治老师也不在乎面子不面子的了，摆摆手让北苒坐下，转而向最后一排的女生开火：“来说说，面对激烈的国际竞争，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杨更调背过的大题。
化着艳丽精致妆容的女孩“哗”一下站起来，披在肩头的校服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滑落一些，看上去无端一股子妩媚。
一时间鸦雀无声。
北苒被点过名，也没再说话。
老师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冷冷一笑。指着门口：“刚提问过的问题都不会，有脸笑？给我出去。”
蒋照照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挑衅似的踢了一下椅子，把校服往课桌上一扔就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扫了北苒一眼，蒋照照的目光很快就落在旁边的杨更调身上。少年正偏头跟北苒对视，脸是朝向这边的，他似乎在笑，眼角弯出来的弧度很好看，温和至极。
杨更调没看蒋照照，他只是听到关了门，又隔绝了窗外的一切声音。
北苒也不把蒋照照放在心里，仍是声音低低地八卦：“杨杨你真的不出节目吗？”
杨更调拿不准家里同不同意，原想拒绝，但是又怕北苒追问，只好含含糊糊糊弄过去。
外国语学校中考的分数线是省内最高的，比第二高的省实验整整多出了十几分，能凭自己的努力考上这里的人，不管是学文科还是学理科，他们本身就是足够优秀的人。
优秀的人总是会互相比较，竞争压力不是一般地大，尤其是顶楼的六个重点班，二文四理，当中的哪一学生犯个困都是充满罪恶感的。
第一节课间文科一班里睡倒了一大片，可是等预备铃响起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挣扎着爬了起来，从桌子里掏出周考的数学卷子，表情困倦但是认真。
预备铃和上课铃之间有着三分钟的时差，这三分钟里除了杨更调之外很诡异地没有人睡觉，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是打着小呵欠复习等一下老师要讲的数学卷子。就连北苒都在认认真真校对错题，连分个眼神给同桌都没有。
杨更调恍恍惚惚听见数学老师的脚步声夹杂在铃声越来越近，他跟着班长的口令站起来鞠了一个躬，之后刚坐下头一低就没了知觉。
那原本是个很漆黑的夜，但是因为五光十色的灯光而有些让人目眩神迷，像是有什么很绚丽的东西落在了广场上一样。
女孩看着他笑，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抿了一口，道：“准备表演吗？为什么不用乐队的吉他？”
“没想，只是来这里逛着玩，吉他还是今天买的。”
“那正好诶，我可以弹弹吗？”女孩子把剩下的啤酒喝完，空罐随手摁在一旁，眼睛发亮地看着杨更调。
那眼神让人根本没法子拒绝。
他们对视了一眼，似乎很随意，但又似乎看的很深。
杨更调和女孩很默契地同时转身，径直逆着人流向着人少的地方走，竟是一眼都没有再看台上奋力表演的歌手，也完全没在意歌手已经长了几首歌。
台上慷慨淋漓，台下人群疯狂。有两个小小的少年正在向外走去，速度快得像是逃离。
等震天的乐声终于散开，夺目的灯光再也晃不了眼的时候，他们正巧走到公交站牌那里。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四周静的能够听到蝉鸣。路灯的光芒是微醺的暖黄，清风都吹不散的浓重光晕打在女孩白皙的脸上，勾勒出了她姣好的面容。
空气里依稀弥散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
那女孩不在意细节，竟是直接大大咧咧抱着吉他坐在马路道边，嫩白的手指拨弄着琴弦。
一串听着陌生但是有些模糊印象的音符被她弹奏出来，动听的旋律在静谧的夜空里回荡。
杨更调听了两句就听出了女孩的不娴熟，也同样品出了味道，这是那段时间火遍大街小巷的神曲，连大爷大妈们都能跟着调子哼唱两句。
这首歌不是他的风格，杨更调没怎么听过原曲，对调子的记忆大多来自于同学们不知道跑偏了多少的清唱。
但是女孩接下来弹的这一段他很熟，因为自家哥哥曾经练过，杨更调还能依稀回忆起五线谱上的音符。
杨更调很矜持地没有坐下，站在女孩身边给她轻轻地打着拍子。
女孩没说话，只是这一段结束之后又把它弹奏了一遍，只是有些地方依旧很生涩。
杨更调就很淡地笑，耐心地又给她打了一遍拍子，之后放慢了一些速度示意她跟着自己。
女孩没动。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
过了一会，她又自己弹了一遍，虽然依旧有一些别扭，但是流畅多了。
一直练习。
没有话语，只是一个人弹吉他，另一个人打拍。
那晚音符在静寂里跳跃舞蹈，像是黑夜里调皮眨眼的星星。
到最后杨更调也坐下了，道边太矮委屈了他的长腿，等女孩能够很流利地弹奏的时候，他几乎已经站不起来了。
杨更调敲了敲不知道麻了几轮的腿，勉勉强强站起来。这时凌晨三点，马路上空无一人，就连远方隐隐约约的喧嚣也都散尽了。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率先打破沉默。
“杨更调。”
她似乎没有理解，他于是再次把那三个字说了一遍，她很调皮地冲他眨眨眼：“好奇怪。”
“谁知道怎么想的。”这三个字怎么读怎么别扭，家里那些人都说不像个名字。杨更调站起来的时候头有点晕，晃了几下才站稳当。
又是沉默。
好一会，女孩又很突兀地道：“贾生才调更无论。好名字。”
“谢谢，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夏季夜里的空气非常清新，连灌进肺里都是让人放松享受的凉意，“吉他送你了。”
“这么大方的吗？”女孩揶揄，但没有拒绝或者要归还的意思。
“家里不让弹，留着也是被退掉，送你感觉我的零花钱花的比较值。好好练，你弹的很不错。”杨更调说完就要走。这个点敢和陌生男孩独处的女生，想必他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甚至相较于女孩，他才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偷偷溜进家门的那一个人。
“喂。”
杨更调还没走远，就听到女孩在叫他。一回头就是如花朵绽放的笑脸。
她的声音在夜里飘荡，顺着微风徐徐敲击着他的耳膜：“我叫宋汐。”
“北宋的宋，潮汐的汐。”
杨更调闻言回头去看刚刚自报家门的女孩，但是梦境里一点逻辑都没有，他回头看到的不是女孩子灵动的鹿眼，反而是某个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这张脸这个表情都太过熟悉，杨更调一吓，梦里的逻辑忽然乱了。
胳膊被掐了一下，疼痛感让他抬起了头，微睁开眼看见光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上课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个梦。
北苒见他醒，收回了手，低着头自以为很隐蔽地道：“我杨，你昨晚是不是没睡觉？今天困成这个样子。”
杨更调摇摇头不想说话，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答题卡上密密麻麻的演算步骤，不知道是不是又跑神了还是又准备要睡了。
“梦见什么了？”北苒不知情地问。
杨更调又摇摇头，那女孩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很快就消散了，倒是后来惊鸿一瞥的少年冷厉的眉眼让他印象深刻。
下午其实过得特别快，一节政治一节数学两节自习。杨更调只觉着自己睡了一小会儿，马上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就要响了。
值班班长坐在讲台上看班，班里大多数人都在刷题，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落笔和翻书的声音。
杨更调还是有点困，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心思做题了，索性翻了翻从今天早读就一直没有来得及复习的历史书，看了看古代史，就悄悄从桌子里拿出手机，借着校服的掩盖把手机放在腿上给宋汐发微信。
唯心主义：在吗？
唯一的置顶：不是没下课？还是你也偷偷玩手机？
杨更调以为这个“也”字住的是宋汐自己，于是没在意。
唯心主义：困=_=，作为文科生我都学不下去了。
唯一的置顶：不学习就去排练节目吧，听你们班女生说这一次你们班是你出节目。
唯心主义：？？？我怎么不知道？惊恐。
今天是要报各班节目的日子，截止到下午六点，没有上报的班级要扣除一定积分。但是蒋照照却依旧什么都没说，看来十有八九全班女生期待了好几天的杨更调表演就要落空。
杨更调本人觉得没什么，但是北苒她们就不一定乐意了，多多少少都有点不甘心。
毕竟在文科班里，清瘦帅气的男孩子比长得好看的女生有吸引力多了。
下课铃刚刚起了个音，蒋照照就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她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
北苒小声“嘁”了一声。后面的女孩低低说了一句“真爱出风头”。
女生的声音没收住，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蒋照照耳朵里。
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的女孩挑衅似的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女孩，似乎在等下文。女孩单薄的身影遮挡住了一些阳光。
但她没等到。
“杨更调，我报了你的名字，别让大家失望。”
蒋照照说完就走了，杨更调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下课铃响完，同学们蜂拥着出了教室向着餐厅的方向奔去，脚步复杂得几乎有些慌乱。
北苒和好友挽在一起，临走时拍了拍杨更调：“杨杨加油！看好你哟！”
好友笑起来。杨更调颇为无奈：“我爸妈不一定同意。”
“争取争取嘛，问问你哥去不去，我们超级想看‘理陈文杨’一起表演的。”女孩子们手拉手向着教室外面走去，还不忘回头闹一闹杨更调，“一起嘛，隔壁理科班的小哥哥不香吗？”
杨更调这下是苦笑了。
等她们离开了，教室里只剩下杨更调一个人，教室竟然无端空旷得有些吓人。
忽然窗边晃过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似乎就站在走廊里在等他。杨更调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脑海里闪过宋汐的影子。杨更调决定还是争取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