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竹秋君

1、第 1 章

　　大抵人生总是难以圆满，遗憾也相伴左右。或云横秦岭，雪拥南关；或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或人面桃花，伊人已去，白云千载空悠悠……所有的意难平，都被历史镌刻，而我，是那迟迟不愿停笔的作者。
　　一盏黄灯，穿透纷纷扬扬的大雪。有泠泠琴音，自木漆浆白的窗棂传出，穿过斗转星移的漫漫星河，入我梦来。
　　江南庭院的格局总是大同小异。后院一栋小楼，一弯水池种满枯萎的千瓣莲，远远地有秋虫在低语，晚风拂过肌肤，说不出的清凉。透过窗纱看的景色总是绝美，夹竹桃淬满毒液，一簇一簇，寒香清冽，微微犯苦，如同刚饮尽的中药。我自知时日不多，药虽苦，却也能暂慰家人。近日无端想起曾流连过的山山水水，琐琐碎碎，竟也欢喜。空山新雨时，与子猷听雨抚琴；雨打芭蕉，便一起清谈煮茶。兄长子猷生性落拓旷达，于琴棋一道素来精通，我羡慕其心性，相交甚好。
　　旧日花香，隔了多少暮春流光，又有几重能被记在眉间心上；孩提时候总爱跟在兄长身后，我爱弹琴，便日日于兄长处学琴。和而不同，兄长素爱广陵散之慷慨，我独爱阳春白雪的高洁优雅。越是追名逐利，便越想回头看看诗情画意。永和九年，岁在癸丑。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风从碧山下，泉流青翠竹。曲水流觞，新酒少年尝，少有的轻松惬意，随时间一起珍藏；冬日里，鹅毛大雪如被，山峦青黛如墨，与兄长围炉夜谈。不料走水，兄长见火忘履，好是被我耻笑一番。零零碎碎的年少轻狂，在垂垂暮年竟也历历在目。
　　只是不知兄长现下病情如何？模模糊糊间竟觉得身体轻盈，我穿过庭院假山，有泠泠琴声，洗濯喧闹。兄长的声音隐隐约约“子敬今日有所见好，我心中欢喜，便想清弹一曲。”隐约有下人叮咛：“现下夜已深了，晚上寒凉，您大病未愈，还是回屋歇息吧。”听里屋渐渐安静，我径直穿过木扉门栏，坐在曾一度学琴的瑶台上......望着这一川的烟水，和着那一川的烟水。从漏断三更，到黎明初晓。我想，大抵我是死了吧。
　　这一夜的魏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铺天盖地。
　　历几日，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 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作者有话说

　　看世说新语觉魏晋之风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