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素》饕宴

12、渡魔

　　“佛渡一切可渡之人。”
　　他满面的慈悲，金光轻柔地将万物包裹起来，令人敬畏。
　　“可岐水她是魔！为祸苍生，毁天灭地，她没有善念！大师您胸襟宽广，秉善慈悲，难道要去渡一个嗜杀成性的魔吗？”
　　慧贤闻言，双目微闭，杏花静静落了他满肩，好似拂不去的尘埃，一瞬成瑕，永世不洁。
　　半晌，他方开口：
　　“许多年前，我佛法大成，三千金莲漫漫而绽，迎我走向彼岸，宣登大途，那时我早已普度众生，本该无任何憾恨。”
　　“可在这时，一头魔找到了我。”
　　“她说她心有迷惘，不愿再无由杀生，以致生灵涂炭，她抑下魔性轻吻金莲，祈求我能渡她一场。”
　　“当时的我也不信魔愿受渡，我同你们诸位一般，只思魔性本固，决不可渡，于是我告诉她：佛渡一切可渡之人，但佛不渡魔。”
　　慧贤本邈远的目光渐渐聚焦，当年那一幕，仍无法从他的记忆中淡去。
　　那头魔满身鲜血，魔气撼天，唯独一双眸子是澄明如水的，她听了他的话，沉默半晌，忽然执刀长笑，那笑声凄婉悲凉，竟令云聚雾起，人间骤暗。慧贤心生慈悲意，却只轻宣一声佛号道：
　　“檀越若真心向善，即使佛不渡你，天地亦会谅你。”
　　那魔冷冷看他一眼，讽刺地出声：“大师佛法精湛，既不愿渡我这杀生恶魔，何不早些乘莲登岸，荣谙佛道？”
　　慧贤低头道声“阿弥陀佛”，举足欲行，却恍觉金莲萎落，佛心蒙尘，再无法向彼岸行进半步。
　　年轻的僧人怔然许久，回头一看，那未渡的魔早已消弭无踪，仿佛从未来过。
　　“后来我返寺闭关，强悟佛意，直至十年前出关，看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草木有本心，众生各安然，方恍然悟得，正是那年我心存芥蒂，不愿渡那一头诚心悔过的魔，才致使我的慈悲之心蒙上了阴影。因我不渡魔，佛亦不愿渡我。”
　　“而岐水，”慧贤神色宁静，满目的包容与坚定，“她虽身为魔，免不了杀人如麻，但她自诞生起，便不曾残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生灵，且那日，她来见我的那日……”
　　“她伸手救下了一只翅膀受伤的翠鸟。”
　　“佛渡一切可渡之人，即使希望渺茫，我亦会渡她。”
　　“我必须渡她。”
　　他若想渡己，便必须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