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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利用 ...

  •   舅舅将我安置在母亲出嫁前的长生殿。时间仿佛倒流,我看到十几年前流行的发饰,半干的胭脂,甚至还有一个仍散发淡淡酒气的白玉杯。浴桶里洒白色素馨花。坐上床榻,果然见到她最喜爱的回纹木榻,雕漆木枕。我抱着朱红被子,沉沉睡去。
      母亲又出现在梦里,她身旁的那个男子是他。他们谈笑着向我招手,我也伸出手去。半梦半醒间,扑鼻而来一阵酒气,在黑暗的室间绝望。我清醒了些,摇了摇那臂膀,见一双伤心的眸子,好似母亲的凤眼。我起身,问道,"是舅舅,是王,还是公子羽?"
      他掏出一粒明珠,珠光流连,如他的泪痕。"阿揽,"王说,语调低沉,"我是王,是羽,也是你的舅舅。"
      我抱着被子,蜷着脚,也不言语。
      王问,"阿揽,你别怪我,我并没有…"
      我摇摇头,说,"我现在只把你当成公子羽,对你说实话。你有什么错?谁能不爱她?她没有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我不觉得身份有什么禁忌,何况,虽然母亲不爱你,你却不勉强她,一样尊敬她。你很好。"我递了帕子,看着与母亲神似的脸微微发抖。
      "阿揽,我现在是你的舅舅,也是你的爹爹,你的母亲。我想你过得好些,这些事,你实在不该劳心。"
      我笑笑,"舅舅,你早点歇息吧。"扯过被子睡了。
      我知道舅舅靠在榻旁,头枕在我的手边,也睡了。我为他加了被子。他实在是很可怜的。
      宫内对王与我夜宿一殿并无多言。想必原先他也常宿在长生殿。早晨我洗漱时,他才从榻前小几上起身,神色郁郁。见我披着已到腰下的头发,才柔声道,"阿揽,你也该及笈了,取什么名字好?"
      我用青盐净了口,答道,"楚岚。山中之风。"
      王说,"好,我亲自给你及笈。"
      我私下叹息,从来只是长辈中选妇人为女子及笈,如今一国之君为我及笈,有哪个人敢做我的夫君,为我拔下钗环?

      我与舅舅商讨对策已有一个时辰。今早密报,齐与楚国将一同来使吊唁母亲,五日后到。齐来使仍是霜胡君,他拥戴大公子田汝。楚来使由衡,我在桃花宴上杀了他的亲戚,楚王却降了他的官,来这不怀好意。
      值得注意的是,楚在与齐边境的重防中撤回了大部分军队,有南移的倾向。齐亦放松了防备。
      "是不是楚与齐已秘密盟誓,共同对付我朝?"将军夫广说,"他们又共同派出使臣,需得防备才好。"
      我略微疲惫,说,"楚撤军的消息何来?齐放松防备又是如何得知?"
      老臣韩双举答道,"楚边城守卫突然减少,每日向南皆有炊烟冒起,只在城外高处一看便知,齐表面虽未减少兵力,由暗伏在齐军中探子说,齐兵每日无所事事,官防松懈。"
      我点点头,端正坐着,说,"若要来攻打越国,应该减少我们的防备之心,怎么派两国使臣同来?这是一不通。"
      "楚军撤守明目张胆,楚守将光案经历丰富,怎么会轻易让我们知道撤军?还引兵向南,不怕伏击吗?而齐的情报来的就难多了,这是二不通。"
      "由衡与母亲有隙,派他前来定会有一番挑衅,争端一起,楚越反目就顺理成章了,齐必也这么想。若要两国反目,大可编些歌谣咒骂,为何要葬送一个大夫在越国?这是三不通。"
      王问座下几个大臣,"众卿还有何解?"
      韩双举说,"莫非楚国意不在越而在齐?"
      我点点头,"我是这么想,只怕过几日由衡来便要当面给我们难堪的,他巴巴来,难道不是做给田冠看的吗?齐这几年王储之位争的厉害,军队有了裂痕,攻打起来比越容易多了。"
      王说,"两国来使吊唁,按越国习俗需得一个月才礼成。一个月来麻痹齐国,也足够了。"
      我想了想,"二十天即可。"

      五日后,两国来使至。沐浴斋戒后,前来大殿吊唁。我与舅舅商议好,只有我着重孝,王与臣子只系黑纱,不着艳装。那田冠苍老了些,却是神色肃穆。他拜祭过后,黯然神伤。这几年他虽拥戴大公子,但位高权重,又是宗室,必然也被猜忌着。田冠看到我,过来向我行了礼,道,"小侯不必太伤怀,华阳侯在天,也希望小侯安康。"
      我说,"有劳田大人,我铭记在心。"上回田冠被母亲扫了脸,齐王狠狠责怪他,削了一些封邑。田冠却学起母亲,减少华服,放低姿态,注重民生。他是真心佩服母亲的。我不为难他。
      那由衡身量高大,我第一次见。他长相不错,四十点岁,颇为精干,正如以前的田冠。他草草向我行了个礼,问道,"小侯还未及笈吧?"
      我回礼,道,"不曾。"
      由衡眉轻挑,道,"小侯何时及笈,到时与我说一声。楚国虽不大,男子有的是,这回定是明媒正娶,小侯等着吧!"
      我笑笑,他的话已让舅舅和一班越臣脸色暗沉。"有劳由大人了,"我的声音越发像母亲,殿中听得清楚。"美人在怀,恣意怜爱。惊扰鸳鸯梦,予君碧玉钗。梦醒亦不忘,相约望乡台。大人好才情。"
      那由衡脸色发青,"你…好下作的计策。"
      我唤了一句,一个窈窕的女子捧着香案近前。
      我指着她发上的碧玉簪,又笑道,"越国虽不大,女子也不少。大人好兴致,沐浴斋戒中连一个扫洒女子也不放过。大人德行如此,作的媒我怎么敢要?"
      由衡大窘,托言不适回驿馆去了。舅舅言道,"大人好生休息,若还要女子,言语一声便是了!"
      我见田冠面色稍霁,心下叹息。"他果然还没发现。"

      傍晚,我偷偷派人给田冠传口信,问他可否听我一言。得到回信,晚间,我便换上平民装束,随送膳食的人进了驿馆。
      田冠正等着我。见我来,便问道,"小侯有何指教?"
      我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女还未及笈,怎么敢指教大人呢?"
      田冠摇摇头,向我道,"你几年前就让我佩服了,现在肯定更有进益。华阳侯的女儿怎么能以年岁来断定?"
      我正色,向他行礼,"田大人是长辈,我不能怠慢你,也多谢你看得起我。我来是让大人有个防备。"遂把对楚国的分析说了。
      田冠脸有忧色,他说,"我知道你说的在理,只是没有证据。那修和关的城守是二公子的人,我也无从说话。"
      我微微笑道,"田大人也太相信我了,这也说与我知道。"
      田冠黯然,"你早就知道了,说与不说,只不过是我的态度罢了。你告诉我这件事,对越无多大好处,你想要什么?"
      我问他,"你可是大公子的人?实话与我说,大公子为人如何?"
      田冠说,"大公子甚是聪慧,很得大王欢心。只是生母早逝,他招募不少谋士,势力不小。"
      我饮了一口茶,道,"聪慧?你如何不说诡谲多疑呢?就寝中内侍女子皆不得近前,有美人为其盖被,竟被斩杀。得齐王欢心是真,每日寻些珍宝美女给齐王罢了。大人辅助大公子,就因为这个吗?"
      田冠默然,良久才说,"无他法。"
      我语气沉稳。"若大人辅助大公子即位,又将如何?他本来就甚为受宠,并不会将你的帮助放在心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看这位大公子用起来顺手得很。"
      "大人又是王族,威望不小,封地又大,大公子跟前的人怎么会不眼红?只需把大人往战场上一派,你想想,还有活路吗?"
      田冠苦笑道,"二公子的舅舅犯了律法,被我杀了。二公子与其母恨我入骨。我也无法,再不行,就只能解甲归田了。"
      我蘸了茶水,写了个三。问道,"大人怎么忘了这个?"
      田冠摇摇头,"三公子在朝无基础,大王宠爱不久,难。"
      我笑着说,"所以大人雪中送炭,才显得可贵呀!"
      田冠眼睛亮了下,"你要支持三公子?"
      我将茶抹去,点点头说,"姑不论刚才说的原因,田御是我表哥,你也知道吧?他随我母亲学习,是个聪明,谨慎又仁爱的人。齐国的公子都凶残了些,无论谁即位,只怕要死伤无数。他不会,只需你助他,不过是流放几个罢了。这对齐越都有好处。"
      田冠思索了一下,"三公子在军队中无威望,这?"
      我向西指了指,"这次楚国发难,不正是好时机吗?只需过几日你发信回国,说不可尽信楚,需与越交好这些话。朝中只怕赞成者寥寥,但田御定会赞成的。待到楚国出兵,齐不及防范大败,你也推了责任,就可举荐田御为监军。之后,就看他的造化吧。"
      田冠狐疑的看着我,"小侯不要我做别的?"
      "不要。我不想勉强大人,大人尽可看看田御是否是可造之材,再做决定。不论大人信与不信,我最恨征伐,若几国君王都能仁爱治国,我也没有遗憾了。"
      我辞别了田冠,又悄悄潜回宫。路过楚驿馆不禁冷笑。"由衡啊由衡,我也是你惹得起的!这回杀你的又是楚王,你可别瞎了眼。"
      月色分明,即使是云层也不能遮挡。只是人心呢?都被欲望遮得严实。那欲望又这么蓬勃,一把尖刀,就刺进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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