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五只船后》白二苏

2、脚踏五只船的第二天

　　“只是关系很好？”

　　新然这么问，问完又反应过来，陆修止就是这种人啊。

　　克己复礼。

　　他不会把他们关系随便同别人诉说，而顾子繁出于他身份的考虑，也不会轻易说出他们的关系。

　　如果只是他们认识，那暴露的可能应该比较小，她勉强松了一口气。

　　“等等他会过来，你们正好可以见见。”

　　新然松的那口气又卡在喉咙里面不上不下，甚至眼睛都有些雾气弥漫，模糊了视线。

　　所以她没有看见顾子繁的神色。

　　深邃如潭，诡谲奇异，无比异样，难以形容的欲念交织的神情，仿佛看着极心爱的物件，却没有柔情，而是无法控制的欲望，使其不能称为“爱恋”。

　　顾子很喜欢她这个表情，纠结到眼睛弥漫上水泽，会让他想到雨时弥漫的水汽云雾，黯淡了日光照耀，像梦中的雨滴坠下，荡起的涟漪润泽又清浅。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并不是多么热烈，但哪怕纠结的时候也独有她的光泽色彩，天真不谙世事。

　　在顾子繁看来，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太可爱了。

　　甚至让他质疑那个人给他带来的消息。

　　天色渐晚。

　　菜品渐渐上齐，新然随便找了个理由出去，她不想坐在这里等陆修止，让人有种慢刀子割肉的焦躁。

　　顾子繁轻轻点了点头，那双眼尾秾丽的眼睛也轻轻浅浅地看着她，黏濡的柔软：“还会回来吗？”

　　他真是有极好的皮囊。

　　新然愣了下，因为他的表情，仿佛已经知道了她为什么离开，新然突然开始纠结如何答复。

　　索性没有说话，推门离开。

　　刚开的酒店最细微的地方也透着严谨，就像陆修止本人，这种发现让有些恍然，她自己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准备随便打发时间直到陆修止离开。

　　她软了软身子，整个人陷进沙发，发呆了许久，甚至视线被覆上阴影，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你也在这里？”

　　新然听见声音，才回了下神，抬眼看着他。

　　站着的男性还称不上是男人，眉眼留着些许的青涩，是非常清隽的青年。

　　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叫顾云深。

　　她的其中一个男友，第四个交往的。

　　“……是啊。”

　　新然连笑容都装不出来，为什么学校和住宅都在城北的人会跨越大半个城市来这里

　　她一共劈了五条腿，三条在这里。甚至没管这个行为对顾云深来讲是否礼貌，她打开手机发了两条信息给另外两条腿。

　　［在哪里？］

　　新然发完消息又把手机放下，白玉一般的手指轻扣着黑色的屏幕，另外两条是一号和五号，一号本身比较忙碌，她并不期待能立刻收到回复，五号更是身在国外，在瑞佳碰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她缓了缓心神，手机却被收到的消息点亮。

　　楚郗祈：在城南。

　　瑞佳就在城南。

　　白晏：［照片］刚下飞机，在酒店。

　　照片里面是瑞佳。

　　新然人傻了。

　　楚郗祈是一个很奇特的人，看着他就会联想起死寂荒芜。他们最初交往是新然主动，处于这个城市灰色地带的人比她想的还好对付的多。

　　……交往后才感到了不自在。

　　他深谙社会所有险恶，她却还是个学生。

　　可能因为这种不对等，新然找了家族有生意往来的陆修止，后来在电视上看见了顾子繁，便借助关系认识。

　　可他们都已经深入社会，学生的心思还是学生懂，所以新然找了身为同学的顾云深。

　　而白晏。

　　是父母介绍认识的，他们没说什么关系，新然也全当是相亲对象。反正已经有四个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但现在五个人都在这里。

　　是巧合吗？

　　会是巧合吗？

　　不能待在这里了。

　　她抬头看着顾云深，他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矜持有礼，有一种东方式的优雅贵气，目光探究却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在这里吃饭吗？”

　　新然斟酌着语言问。

　　“不是，是过来找我的哥哥。”眉眼似乎凝着郁结，新然又想起顾云深说过，他和他哥哥关系一般。

　　她正揣摩着顾云深话的意思，他又轻笑一声，郁结散去，尽是疏朗，他眉眼似乎盛着最温柔的清辉：“但是真好啊。”

　　“可以碰见你。”仿佛仅仅见到她就感到彻底的欢愉一般。

　　“平时在学校也经常可以碰见啊。”

　　只是碰见，虽然是恋人但并不会时时刻刻在一起。学校很多人都觉得新然和顾云深很配，家境，长相乃至品性，声望。

　　他们也确实是一对，但是新然想把这个事实保密。

　　不止是因为防止别的情人来学校。

　　也是因为新然觉得，玩玩而已没必要。

　　顾云深摇了摇头：“这和遇见多少次无关，只是因为遇到的是你。”

　　新然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感动的，便准备站起来，想做一些可以表达自己感动的事情。

　　却有人发来了消息，新然瞟了一眼。

　　楚郗祈：你在瑞佳？和谁在一起？

　　新然动作止住了。

　　过了两秒，手机上的界面直接切换成电话——他打电话过来了。

　　没有立刻得到回复就打电话？举动未免显得太焦躁没有耐心了吧。

　　新然熟悉楚郗祈，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那为什么今天的举动却如此不耐？

　　而且，他怎么知道她在瑞佳？新然环顾了一下周围，很幽静的角落。

　　有人在大厅弹奏着钢琴曲，这里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大厅传来的轻柔的音乐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不管再如何观察，都看不出她和顾云深以外的人。

　　新然向顾云深歉意地笑了一下，拿着手机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向其他地方走。

　　她将脑袋微微偏过去，来和手机接触，动作很轻。声音也是，细软无害，连背影也和以前一样，轻巧又漂亮。

　　又走了啊。

　　顾云深垂了眉眼，睫毛扑朔下的浅色阴影便遮住了眸中的风急雨骤之色。他弯出一个笑，又重新坐回沙发，安静的等待。

　　电话接通了，他周围的环境似乎很安静。只能听到隐约的音乐声，很渺远，像几欲忘却的幻梦，像不可追溯的甜香。

　　——和她这里的音乐相同。

　　新然放下手机，音乐声还是在。

　　新建成的酒店基本相互连通，只有上层才会彻底断绝音乐。

　　所以他在这里，离她不远的地方。

　　手机两端的音乐相互重叠，恍惚间竟然有一种在和自己打电话的微妙错觉。但手机里面的音乐声稍微大一点，她这里的声音却微不可闻，绝对不会传到电话里面。

　　他在这里，离她不远的，能听见音乐的，离大厅更近的地方。

　　隐秘的恐惧在心中发酵，最终新然主动问道：“郗祈？”

　　“嗯，我在。”

　　很恰到好处，那道“嗯”明显发的鼻音，很随意，语气很温柔，显得温存。像爱人间软软的问答。

　　“你在哪里？”

　　新然莫名感到了危险的胁迫。

　　“在瑞佳？”

　　仿佛是哼笑着问的。

　　和楚郗祈交往中会感觉这段恋情并不平等。以前新然觉得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他长的好看，有权有势，便已经足够，其他都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在意。

　　恋爱不就是这样子吗？

　　说的不合适一点，反正不会结婚。

　　但她现在却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忌惮，手心被冷汗浸的湿润以后，才发现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瑞佳？

　　被窥探监视了一般，细想一下，五个人都在瑞佳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阴谋的痕迹。

　　新然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在意，继续往下说：“和谁在一起？”

　　“我会去找你的。”话说的很轻，任何人听到都会觉得是对情人的呢喃，没有任何威胁不详。

　　新然动了动嘴唇，准备说什么，楚郗祈却直接挂了。

　　挂了不会有忙音，安静的切回电话的界面，让人心里发寒，新然手松了松，差点没握住手机，靠在墙上良久，才转身回去。

　　顾云深依然停留在原地，坐在原先的沙发上，沉着眉眼，目光随意停留在一个点静静凝视着。

　　“你哥哥呢？”

　　新然向前打了个招呼，顾云深抬了眼，那种宛如失去焦距的感觉才消失。他低头，沉思般，抬头却是问她。

　　“你呢？事情办完了吗？”

　　新然点了点头：“准备走了。”

　　她说出这句话，又想起顾子繁问的，‘还会回来吗？’，便感到喉头有些艰涩，但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

　　“我也准备走了。”

　　顾云深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他睫毛很长，眨眼时会轻轻晃动，清清澄澄的：“我可以送你回家。”

　　新然笑着：“好。”

　　如果是楚郗祈，现在会理所当然地说走。如果是陆修止，邀请便是邀请，如果是顾子繁，会虚伪一下，但祈使的韵味总是多于询问。

　　顾云深还是学生，年纪尚轻，字里行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意味。

　　他动作自然温和，想上前牵住她的手，新然却不动声色地躲开，顾云深动作便僵了片刻，垂下手，敛了眼神。

　　新然怕陆修止一时兴起查监控，也怕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目光下，刚刚楚郗祈的话确实吓到了她。

　　现在看顾云深这样子，却又觉得心软。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眼神，全是柔软的漾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