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龙门》如月xx

74、第七十四章

　　三娘咬牙切齿地盯着大哥，他仿佛满脸都写着“油盐不进”四个字，三娘再四运气，决定采取怀柔策略，放低姿态温和地道：“大哥，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常被元宝湖其它小妖欺负，可又打不过他们，三次里倒有两次得忍气吞声。那时咱们总说，若是哪一日修炼成真龙了，便不必再受欺辱，可以抬头挺胸过日子了。”

　　说到这里，三娘自己也有些激动，声音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你看，现在我真的化龙啦！我不再是小妖，而是龙神啦！别说什么山精水怪，便是神仙也不能轻易欺负我。咱们兄妹二人联手，把杀了二哥的真凶绳之以法，然后我就上书天庭请求赴任，你就放心跟着我过好日子就行了。虽说家里少了一大半人，但你我相依为命，也要把后面的日子好好过下去。”

　　李家大郎低下头默不作声，三娘紧盯着他，自家大哥这黏糊的态度，实在由不得她不生气。

　　片刻后，李大郎叹了口气，开口道：“三娘，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的话你还是不明白。你就像小时候一样，只捡自己喜欢的话听，不喜欢听的便抛到一边假装没听见。”

　　三娘撅起嘴刚要讲话，大哥打断了她：“三娘，你说了这么多，也该让我说两句吧。”

　　三娘一脸不快地闭上嘴，李大郎平静地道：“我曾经也像你一样认为自己可以逆天改命，所以才会不告而别，就是想独自出去闯一闯，说不定真有机会化龙。可后来我才明白，我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我永远也不能冲破河流对我的束缚，我是没有办法飞到天上去的。”

　　不知道大哥是怎么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

　　三娘问道：“大哥，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李大郎自嘲地一笑：“也没什么，不过是无数次努力后伴随的无数次失败罢了。三娘，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走运，没经太多周折便达成所愿。大部分人的一生，便是在不断地失败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曾经的梦越来越远。”

　　三娘大概猜到大哥为何会遁入空门了，她一路走来并不是那么顺利，也曾经因为看不到出路而迷茫痛苦过......若不是机缘巧合被三公主选中，或许现在的她仍像是陷入泥淖的鱼，连翻身都翻不过来。

　　她低声道：“可是，可是现在有我了呀。有我帮你，或许未来的路会好走许多呢？”

　　李大郎冷笑了一声：“心气这东西是有限的，磨没了就是没了。我如今已经对前程看淡，只愿在此修行，或有一日功德圆满，能够脱离这肉体凡胎，不再受六根不净之苦。”

　　三娘背着手围着大哥转了两圈，猛地转身一手揪着他的领子，一手握拳，竟是想要揍她大哥。

　　三娘问道：“所以，你就是不想管二哥的死，也不想管我了是吗？”

　　李大郎紧皱眉头，默默念诵佛号。三娘捏紧拳头，咬牙看着大哥那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只觉得他熟悉又陌生，不由得眼睛红了一圈，到底是放下手松开了李大郎。

　　“好，好！你就在这里成你的佛罢，我可不敢再来搅扰大师了！”

　　胸口憋着气，三娘狠狠地跺了两下脚，见大哥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实在委屈又气愤，扭头便往回跑。

　　塔林外不远处，降真正抬头打量一棵巨大的松树，听到脚步声一回头，便看到三娘满脸通红地跑过来。

　　“怎么了——”

　　降真还没问完，三娘便一头扎进他怀中，把脸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看这样子便知道她与大哥谈得很不好，降真也不即刻追问，只是扶着三娘颤抖的肩头，安慰似的摸着她的发顶。

　　“没事，咱们不着急，还有时间，我们一起想办法。”

　　三娘把剩下的半截猫尿憋回去，抬起头，已是眼圈通红，现在除了降真，她也没有人可以倾诉心中的委屈。

　　看她这样难过，降真心里也很不好受，只是默默用袖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三娘吸了吸鼻子，拽着降真的袖子道：“不行了，降真，我知道没用了。大哥变了许多，他不会回来了，他也不想做我们的大哥了。降真，降真，到头来就剩我一个人。”

　　“别这样说。”降真将三娘紧紧抱在怀中，“你不还有我吗？你看，从你我相遇到现在，你的哪件大事小事我不在旁的？更何况除开我，你还有临清、明洛他们这群朋友啊，三娘，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三娘渐渐止住眼泪，情绪却总也平复不下，降真牵着她的手，慢慢地在山间小路上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把三娘跟她大哥的矛盾问清楚了。

　　二人走到一处亭子里坐下歇脚。三娘托着下巴，一脸烦恼：“为什么呢？当初大哥离家之前还是雄心勃勃想要跃龙门，这才不到十年，怎么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降真道：“我倒也不是不能明白你大哥在想什么。”

　　三娘挑挑眉：“那你倒说说他心中所想。”

　　“说来也简单，不过四个字，看破红尘。”

　　“什么？”三娘眉毛都快要皱出一个死结来，“这又不是话本子，我大哥又不是被负心人给伤透了，还玩什么看破红尘出家那一套？”

　　降真低声笑了笑，耐心地道：“三娘，这世上是真的是有人会因为看破世俗而皈依佛门的。或许对他们来说，世俗生活已经无可眷恋，反而要吃斋念佛才会觉得心里宽慰。”

　　三娘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我不明白，我也不信，我就是在最难受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遁入空门。这世上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值得牵挂的人，怎么能完全放弃这一切去当和尚呢？”

　　“或许你大哥也是觉得走投无路了呢？”降真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子曾经圈住了你们三兄妹，你们都想走出去，便接连离家。而在外游历的这些年，你家大哥或许曾经无数次碰壁，遭遇过危及性命之事，在反复蹉跎中，他终于放弃了走出这个圈的希望，所以才会说自己‘无法摆脱河流的束缚’，其实他的意思就是说，他最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化龙，只能以鱼妖的身份终此一生。可继续留在圈里又让他痛苦，这时候唯一的出路或许就是连自己的身份也一并放弃，这成了他摆脱让自己无法忍受的生活的唯一方法。”

　　“可是...”三娘一脸不服气，但降真打断了她。

　　“三娘，你知不知道，在这数百年间，你是唯一一条成功越过龙门化为真龙，还能安安稳稳活下来的鲤鱼？”

　　三娘张了张嘴，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道：“我明白了，这数百年间，绝不可能只有我们兄妹三个萌生过跃龙门的想法，定然有无数条鲤鱼像我们一样努力过，只不过......”

　　话到此处，三娘又如何能不想到，无数曾像自己一样满怀希望地跃龙门的鲤鱼同族们，如今又在何方？

　　或许早已化作无尽的沉默。

　　降真接着道：“三娘，你是勇敢的，这是你宝贵的品质。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如你这般充满勇气。”

　　三娘苦恼地揪了揪头发：“我也失败过很多次，我也曾经因为自己的失败难过的睡不着觉，可这不是远离尘世的理由啊。”

　　降真顺着三娘的手帮她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或许你大哥眼中的世界与你所见是不同的，也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化龙已经不再是值得他为之拼命的目标了。”

　　三娘脸上还有不服气的神情，可心里并非不明白降真的意思，她只是不痛快。原来化龙并非终结，而是其它烦恼的开始，即便成了龙，她也不能事事如意。

　　二人沉默片刻，三娘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降真哈哈一笑，一把将三娘从亭子里拽出来：“走，不想了，吃饭去。”

　　三娘边走便跟降真合计，眼见着大哥是郎心如铁，无论如何也不会掺眼前这些事了。三娘也不愿强人所难，她算来算起，紧足大约还有十天就结束了。等到时间，她一获得自由，便马上去汶水寻云涛夫妇，定要将二哥之事了解，谁都不能拦她。

　　如此一想，心中的不快倒也消弭了几分。三娘没有再去逼迫自家大哥，每日入场和降真、临清他们一同进出，偶尔也会在山路上遇见出来做功课的大哥。只见对方每次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三娘也只能故作镇定地飘过。

　　还有三天，三娘的禁闭就要解除了。这天一大清早她便醒来，坐在床上纳罕了半日。

　　说来也怪，自从当日在龙门化龙之后，她灵力大盛，三公主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梦中。

　　这些日子，三娘没少拿浮天铃出来掂量，可白玉铃铛却如同它曾经的主人一般沉默，令三娘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因为在般若山，所以三公主不方便现身？嗯...好没道理。”

　　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三娘只得起床梳洗。刚走出房门，便看到变回原形的临清叼着一卷书册轻快地跑到自己面前，对三娘眨巴着猫眼儿。

　　三娘会意，从他口中将书册取下来，看了看封面，读道：“秘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