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龙门》如月xx

20、第二十章

　　旅店内，三娘订的房间里。少女小茜终于睡过去了，沉香默默地陪在一旁。灵猫坐不住了，她主人和李姑娘带回来一个人，就坐在外间，好久也没听见动静。她忍不住踮起脚尖，挪到纱窗边往外打量。

　　降真坐在扶手椅上，托着一碗茶慢慢地撇去浮沫，他旁边就是三娘，正抱着胳膊盯着对面一个年轻男子。

　　嚯，灵猫还真是不得不承认，除了她家主人，这个青年算得上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好看了。男青年一身白色劲装，只有头顶的发带是朱红色的。只见他脸颊上略有些肉，衬着薄唇很是秀气，但眉眼都颇有气势地朝上挑起，简直要飞进他的鬓角。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眼睛，竟然是一黄一蓝的鸳鸯眼！

　　可以看住来青年很紧张，睫毛扑闪扑闪着，眼珠在在三娘和降真之间来回转动。降真不说话，三娘看起来有些紧张，三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凝重。

　　男青年抬头，低头，再抬头，一抹红色从脖颈满要到脸颊、再到耳边、再到眼睛周围。他似乎很是羞耻，弓起背来，磨了两下牙，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窗边，竟然是打算直接往外跳。

　　降真先三娘一步，直接跟过去一把提住青年的领子，又把它拎了回来。

　　青年眼看跑不掉，干脆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捂着脸，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呜呜呜呜，区区几根香薷就破了功，老猫我不要面子啦。”

　　“你先别哭，先把事情解释清楚才能走。你为何跟着我？又为何突然袭击我？还有，你为何自称老猫？”三娘还是有些忌惮这青年，藏在降真身后，问出一串问题。

　　青年生无可恋地举起一撮小叶子：“喏，就是这东西，啊啊啊啊真是坏我钱财、害我性命！”

　　青年又是一番捶胸顿足，气哼哼地把那串叶子仍得老远。降真止住了他：“你先别着急，我叫降真，偶然与三娘游历至此，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临清。”

　　降真笑笑：“看样子，尊驾可不是一般人。”

　　“废话，我本来就不是人。”青年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也不用弄些繁文缛节、假模假式的了。你们也不是凡人，对吧。”

　　降真答道：“临清公子如此开诚布公，那我们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好啊，那你们说说，你们是什么妖？”临清朝二人扬了扬下巴。

　　三娘躲在降真身后，紧巴巴地回道：“我、我们不方便说。”

　　临清“嘁”了一声，似乎对三娘的犹豫很是瞧不上。

　　“我们二人虽不方便自报家门，但阁下你的来路倒十分清楚了。”

　　降真说着，走到屋子一角，将刚才临清扔出去的草叶子捡起来，打量了一番：“香薷，清热解毒，常用于入药。此外，还有个无伤大雅的小用处——猫中十有七八对香薷的味道是欲罢不能，据说能引发猫的幻觉，你说是吗？”

　　临清：“嘁。”

　　“所以，我估计，方才你也不是想袭击三娘，只怕是三娘身上哪里捎带了这香薷，她自己也未曾发现吧。”

　　一听这话，三娘慌忙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果然从袖子里牵出一串香薷叶子。

　　“我想起来了，去倪家之前咱们不是买点心去了嘛？估计，就是跟点心铺子的小孩子撞上的时候捎带再身上了。”

　　“正是如此。”临清接着说道，“今日我走过倪府后巷，就嗅到了香薷的气息，不由自主就跟在姑娘你身后了。”

　　三娘心有余悸：“我看你也是有点修为的猫妖，怎么还抵挡不住香薷？”

　　“…这两天我有些累，一时就招架不住了。”临清说着，向三娘拱手作揖，“方才冒犯姑娘，对不住了。”

　　“没关系。”事情原委弄明白，三娘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两位，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临清转身就要溜，被降真喊住了。

　　“阁下稍等片刻，我有个问题。”

　　临清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有话快说。”

　　“你为何会出现在倪府附近？”

　　临清挠挠头：“只是路过罢了。”

　　“是么？”降真微笑，“昨天夜访太守府的，只怕也是你吧。”

　　临清眼珠子猛得亮起来，瞳孔变得又细又长：“你怎么知道的？”

　　“公子稍安勿躁，我所知道的或许比你想到的还要多、还有有用。”

　　临清没有回答，双手横在胸前，做出防御姿态，指甲陡然变长。显然，降真提到的这件事，令他十分防备。

　　还未等降真把话说完，里间闹腾起来。脸色苍白的小茜破门而出，灵猫狼狈地跟在后面。

　　“小茜姑娘，你别跑啊！”

　　小茜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仓皇冲到外间，三娘赶紧冲上来一把抱住她：“小茜，冷静！我们不会伤你的！”

　　小茜在三娘怀中瑟瑟发抖，轻声道：“大白猫，我梦到了祖母的大白猫…我还以为它真的在呢。”

　　白猫？莫非说的是临清？

　　三娘转头一看，却发现临清已经消失了，看来还是被这猫妖抓住机会逃了。

　　“小茜，别怕，你看那位公子。”三娘给她指了指降真，“记不记得昨天夜里就是他把你从大牢里救出来的？”

　　小茜眨巴着眼看了看降真，又猛得垂下头。喃喃道：“大白猫也救了我。”

　　沉香从里间走出来，对降真说：“公子，小茜姑娘大约是昨夜受到惊吓太厉害，如今依旧神魂不稳。我看，还是给她煮点凝神的药吧。”

　　降真点头：“那就拜托你和灵猫了。”

　　二位司灵出门抓药去了，三娘跟降真陪着小茜，她也逐渐镇定下来。降真跟她一问一答，三娘在旁边，倒也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听了个明白。

　　“倪大公子会吸人的血，你以前听说过吗？”三娘问道。

　　小茜摇头：“从来没听说过。城里谁不知道倪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倪大公子就像天上的仙人一般，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打死都不会信他、他居然吸人的血。”

　　“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附在倪大身上的那条虫子在吸血。我现在只是好奇，倪大是被虫子胁迫呢？还是心甘情愿助纣为虐？”

　　三娘跟降真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白仙这个存在。三娘柔声问道：“你见过白仙吗？他真的像城里人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白仙怎么会在我这种卑贱的人面前显灵呢？”小茜干巴巴地说道，“从我记事起，白仙就只出现在倪家、明家和宋家这三大家，他们生来不凡，所以幸运地被白仙选中。”

　　降真若有所思：“仙人慈悲为怀，以普渡苍生为继任，怎么会只在豪强人家显灵呢？”

　　小茜呆呆地说道：“毕竟，像我们这种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的贫民，就算白仙显灵，我们又能做出什么大事业吗？小时候，祖母总是说，只要我勤快努力多干活多行善，总有一日也能过上好日子。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我祖母到我，一家三代人哪一天不是早起晚睡，拼命劳动，可结果呢？不还是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小茜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这辈子我已经没指望了。只盼着下辈子老天好歹发发善心，把我托生到一个上等人家。好歹、好歹别给我这一身又脏又丑的黑皮。”

　　小茜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一身黑皮，只是人很瘦弱，显得气色又黄又干。细看她五官，是个很秀气的女孩子。

　　三娘低声问道：“不是说自从白仙来到彭泽，你们的城镇才繁荣起来么？照这么说，白仙也该是泽被了许多城中之人。”

　　小茜自嘲地笑了笑：“姑娘，你不明白。小富之家有了白仙的福泽，可以变大户之家。那大户之家若能得到福泽，可能就会变成倪家这样的豪强。可像我们这种贱民，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我现在虽然年轻，却也能预见我的未来。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永永远远都只能做贱民。”

　　三人均是沉默，小茜捂着脸泪如雨下：“同样是人，有的人应有尽有，有的人连活着都那么难……”

　　三娘有些鼻酸，那手帕给小茜擦着眼泪。怪不得那天见到小茜的时候，三娘会觉得他们那一队人都如同行尸走肉。想来，他们应该都向小茜一样，对未来丧失了希望，只不过是勉强活着罢了。

　　小茜哭了一阵，又睡过去了。降真把她放进卧室床上，三娘给她掖好被子，关好里间的门，退了出来。

　　刚一回头，却是方才消失的临清又出现了，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我。”
　　三娘好奇：“你与小茜姑娘也有渊源？”

　　临清一屁股坐在扶手椅上：“我还在修炼的时候，受过她祖母的一饭之恩，也在他们家赖着住过些时日。后来我修炼有所成，总想着还了他们家这一份恩情。可笑的是，这家人死老实，连做梦也不敢做，这许多年下来，竟然没能帮他们达成几个愿望。”

　　三娘笑了：“看你一副萍踪浪影的模样，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猫呢。”

　　临清撇着嘴朝三娘一笑，眼角飞扬，紧盯着她的脸，忽然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三娘抖了一抖，连忙移开视线，不再跟临清搭话。一旁的降真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既然你认识小茜一家，从她祖母在的时候便住在这里。想必你也知道，有脏东西盘踞在这座城里。”

　　原本懒散弓着腰的临清一下子把背直起来，神态变得严肃：“没错，这东西在城里的日子太久了，而且极为阴毒，阴毒到老猫我都不敢轻易动手。”

　　三娘问道：“小茜说那是条虫子，你可知它究竟是什么吗？”

　　临清摇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怖之事：“是不是虫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是被拿东西缠上，它要么就要你的命，要么就要你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