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随风（上）》咸柠七不想冒泡

13、十三、道是涅磐本即凤

　　穆随风停下脚步，站在花廊的另一端，远远的看着孤身一人坐在流云亭中的楚紫依。
　　她一身紫衣，正坐在一方石凳上，托腮沉思中……
　　流云亭后是一方不大不小的瀑布，亭侧还有从水云阁中引出的温热泉水，故而此地四季都是水雾萦绕，在这高墙深壕的高原皇城中，有着一番别样的温柔风情。
　　此刻楚紫依就坐在亭中，她身后的瀑布激起的水汽时不时地扑面而来，微风轻轻的托起她的长发又温情脉脉的放下，可是楚紫依却没有动，仿佛连呼吸都凝固了一般的坐在那里，目光游离的看着那蒸腾不止的水汽。
　　她一手托腮，侧目而视，一段欺霜胜雪的藕臂从滑落的衣袖中露出来。另一只手则放在桌上，正在轻轻的敲打着石质的桌面，虽然穆随风离得很远，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听到了她婉转轻灵的歌声，闻到了她身上那一股绵长清远的紫玫花香。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在水雾中的流云亭就仿佛是一幅静止的水墨画，意境幽远，让人回味无穷。
　　可是，不待穆随风将眼前的一切看个够，楚紫依已然抬起了头，冲着穆随风略带着些冷淡的点点头，轻轻地说：“你来了啊！”
　　穆随风只好点点头，然后一振衣袖，迈步走进了流云亭。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楚紫依了，可是一旦走近，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根本没有办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楚紫依身上穿的是他派人快马从中原购回的服饰，在极为妖媚的紫色的衬托下，更显得眼前的女子那堪比牛乳的洁白肌肤格外的光彩夺目。她的胸前挂着一颗硕大的垂泪形珍珠，身上披着一件轻薄如蝉翼的银色罗衫，就算是不施粉黛的样子，可是站在穆随风的身边却没有任何的不协调之处，反而会让人想起郎才女貌这个词。
　　“听方涛说你最近喜欢上在我的王座上睡午觉，如果是那样的话记得多带几床被褥过去，你要是敢着凉的话，看我……”见楚紫依有些魂游天外的愣愣的注视着自己，穆随风轻轻地开口打破了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楚紫依不再像之前自己认识的那个楚紫依了，仿佛在她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以后，在她将汉服穿戴上身的时候，连着那个躯壳里的灵魂都已经换过了。
　　她那双灵动的眼睛中不再有初见时的那一种迷惑或是偶尔闪过的清纯，此刻的她，柳眉微蹩，樱唇紧抿，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倦意，在身上衣饰那明丽奢艳的衬托下，有一种艳而不俗的娇弱，一番别样的醉人风情。
　　眼前的楚紫依，如此轻而易举地将那一分的恰到好处的懒散揉进了她的骨子里，化作一种柔媚，伴着那一股紫玫花香，一丝一丝、一点一点的在空气中蔓延……
　　可是当穆随风开口讲话的时候，楚紫依立刻收起了脸上所有这些让人觉得依恋不舍的表情，淡淡的昂起头，浅笑着说：“着凉又怎样？你放心，我虽然活不长，可是也没那么快死。”
　　穆随风蹩蹩眉，她很是喜欢提起这个话题，这个让他第一次觉出自己的无能的话题，所以，他能做的仅仅只是转移话题：“那好，也许你能在告诉我你找我什么事之前，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去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书？听方涛说，你自比文成公主？”
　　“我可不敢！”楚紫依回答得很老实，“文成公主心系天下，我只是一个想图清静太平的小丫头。”
　　“所以呢？”穆随风的话听不出他的心情。
　　“我只是不想就这么什么事都不做的呆在宫里，我想过了，我可以教你们江南的耕种方法，这样你们就会有比较多的粮食了，不用每次都看那些商贾的脸色去买米。”
　　她这是为了他吗？她想为他做些什么吗？——穆随风的星目一抬，直视着楚紫依，一言不发。
　　许久，看着楚紫依有些不解的在他的眼前挥挥手，他才有些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将精力集中在眼前的谈话上：“这个我考虑过，可是不适合高原的国情。”
　　看着楚紫依一副依然不解其意的样子，他干脆扮起了诲人不倦的老夫子为她细细说来：“我高原国本就不善农耕，田地也不适合种大多数的作物，所以青壮男子过去大多以狩猎或是经商为业，将些鹿皮牛角的贩去中原，顺便带回粮食等日常用品。现在呢？他们又以从军为荣，一般在乡间耕种的都是些年老的、或是有所牵绊无法远足从军或是从商的人。”
　　顿一顿，穆随风轻轻点了点楚紫依的脑门：“就像你说的，要是使用了中原的耕种方法我们就可以收获更多的粮食，可是这样的话就用不到这么多的劳力了，一旦他们无法以农耕为业，必然会迫于压力寻找新的出路，可是你说他们都只能留在乡间种田了，还能有些什么出路呢？”
　　“所以你宁可花大笔的银子去买粮食，与其说是为了保人民的口粮，不如说是为了保国家的安稳？”楚紫依边听边附和的点头——这个男人，超出了她先前的估计，这般的心思，岂是中原那个皇帝可比？
　　不过仔细想来，中原的那个皇帝，又何尝会关心这些，只要祺王还活着一天，他的太平日子就会毫无疑问的继续下去。
　　“怎么啦？”穆随风看着她突然陷入了沉默，嘴角凝着一丝淡淡的苦笑，有些奇怪的问，可是平心而论，能在瞬间点破这层道理的，除了方涛之外——她是第一个。
　　“没什么……”楚紫依收回飘远的心神，“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
　　“不尽然，至少你证明了你是一个聪明人！”穆随风坐下来，拿起一块菊花糕送入口中，然后再拿起楚紫依的茶杯一饮而尽，一愣，然后才语带惊喜地说，“好茶！没想到你泡茶的功夫也是一流。”
　　楚紫依闻言笑笑，也随着穆随风坐下来，再给他斟了杯茶，懒洋洋的说：“这哪是我的功夫好，分明是你们太会糟蹋东西了……”然后她将目光从穆随风身上移到一旁的深潭上，缓缓地说，“有些事，想征求你的同意。”
　　穆随风看着她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的表情，有些担心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故作轻松地说：“这茶水点心，不会是你想贿赂我吧？”
　　“我想自由使用御医房的草药，可以吧？”楚紫依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开口。
　　御医房？草药？
　　穆随风的一双鹰眼带着些许的疑惑看着她，他以为她是想要走，或者是想要方涛的命，再或者……总之这个看似简单的要求，让穆随风本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本来放下的心，却又慢慢的悬了起来。
　　“你要就去拿啊，要是有人敢拦你，随你处置！”穆随风摆摆手阻止了楚紫依的插嘴，才讲出重点，“我会和御医说你养了些兔子在宫里玩，这样就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了吧？”
　　楚紫依闻言笑了，这个男人果然够聪明，她咽下口中的八宝桂花糕，才悠悠的开口：“第二件事，把我的剑还给我，还有我的镖囊。”
　　“在摇椅后的那个橱里，我想那把锁应该难不住你吧？”穆随风将喝空的茶杯伸到楚紫依的面前，有些孩子气的摇晃着。
　　楚紫依接过茶杯再斟了杯茶给他，然后才尽量装做无心地说：“我听说除了我之外宫中所有的女眷都住在蝶园，我可以进去吗？”
　　“进去做什么？那又没什么好玩的，你跑那里去做什么？”穆随风回头看着她，然后才了然的点点头，“你的位阶在宫中是最高的，只要我没有下令，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楚紫依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穆随风，确定了他没有起疑之后才用更加漫不经心的口气说：“这么说，我也可以杀人咯？”
　　“最近收到的‘小礼物’太多了？”穆随风把玩着手中空了的茶杯，从楚紫依的手中夺过茶壶，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语气轻松地说，“别全杀光了就好，其实把她们放逐出去就是很大的惩戒了。”
　　楚紫依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杏眼圆睁的看着他——穆随风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喝茶吃点心，他的脸上在说完那句话以后多了一份戾气，也添了一份温情，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感情就这么在穆随风的脸上纵横交错着，让楚紫依不经意间皱紧了眉头。
　　许是她太久没有作声，穆随风抬眼扫了她一眼，舀了碗红豆汤塞进她的手里：“不是都已经答应你了吗？皱什么眉头？”
　　楚紫依放下手中的红豆汤，直视着穆随风：“你知道那些人经常送我些毒虫毒药？”
　　“知道啊！”穆随风点点头，承认得很爽快，“我不是还故意躲开让她们有恃无恐，免得你日子真的过得太单调把你闷坏了吗？”
　　“那我还要谢谢你咯？”楚紫依口中的不满，只要不是聋子谁都听得出来。
　　“那倒不必了！”穆随风喝下一碗红豆汤，见楚紫依的那碗分毫未动，就大剌剌的抢过来送入自己的口中，“其实我也有私心，我问过方涛知道你的体质近乎百毒不侵，所以正好借你的手清理一下后宫藏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所以你也不在乎我杀了谁，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无凭无据的杀人？”
　　“聪明！”穆随风在楚紫依尚没有反应之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你也可以少看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免得胡思乱想！”
　　“知道了……”楚紫依叹口气，然后站起来自顾自往来路走去，“既然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慢用，本宫失陪了！”
　　本宫？
　　穆随风又是一愣，许久才幡然醒悟，这个女人在中原的时候可是幽冥宫主啊，称本宫也不算过分，只是那一份小小的失落，还是弥漫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