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天》柳青娥

41、平地起秋风

　　谢文茵躺了几日，伤口渐渐愈合。朱允文每日傍晚来小坐一会。一日三次的服药时间，自有凌霄送药来。
　　一日中午，谢文茵醒来，觉得肩膀有些酸疼。她扶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四周很安静，她有些无聊，想起身走走。不料，脚刚落地，竟是一阵发软，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她无奈地笑了笑，双手按上床沿，挣扎着要爬起来。
　　门开了，一身褚衣的朱允文站在门口，见她瘫在地上，正努力要起来。谢文茵笑道：“殿下，你来啦。今日有些早啊。”
　　朱允文急急上前，扶起她坐在床边，帮她惮了惮灰，柔声责备道：“要起身，可以唤人来扶你。”见她衣衫单薄，忙解下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道：“你的旧衣服都扔了，新的还未做好。屋里还有些凉，先披着，不要受风了。”
　　谢文茵紧了紧身上的外衫，淡淡的熏香萦绕在身边，氤氲开了心中尘封的记忆，一行清泪蜿蜒而下，她低声道：“多谢殿下。很暖和。”
　　朱允文问：“又想到什么了。”
　　谢文茵伸手擦了擦泪，道：“小时候，有爹娘护着，觉得天地间，没有什么是可怕的。可以随意玩耍、任性、撒娇。”
　　朱允文道：“我也是。从前父王在的时候，我敬仰着他，依赖着他。父王刚去世那会，一直躲在他背后的我，才看到他身前的世间。”
　　谢文茵见他微露倦色，道：“殿下，都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了伤心事。我方才想起身走走，你看，到现在还坐在这里。”
　　朱允文扶着谢文茵走到窗前，谢文茵透过漏窗，第一次看到宫里的情景，千百间屋顶高低错落，金黄的屋顶如镀金般耀眼，气派辉煌。她情不自禁惊道：“真好看。”
　　朱允文用手指了指远处中轴线上一连排的三间宫殿，道：“你看，那里依次是奉天、谨身、华盖三大殿。那前面是所谓的前朝，往后就是内廷了。”
　　谢文茵指了指一处绿荫地，问：“那是哪？”
　　朱允文道：“御花园。左边坐落的是大本堂，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又看了看她，“单先生从前就在那里授业。”
　　谢文茵盯着那座不大的房子，道：“我可以去瞧瞧吗？”

　　燕王府里，纪纲对朱棣道：“王爷，这谢采苓快关不住了。”
　　朱棣不耐烦道：“怎么了？”
　　纪纲道：“这几天，她休整好了，吵着要出门，还要见你。看来瞒不住。”
　　朱棣正在批阅公文，一甩笔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纪纲低头道：“又不能像关谢云祥一样，关在地牢里。也不能放到外面，得想个办法才行。”
　　朱棣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道：“是个麻烦。长久关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忽然，他停了下来，对纪纲道：“咱们先出去看看，找间合适的房子，将她弄到那边去。”

　　马秋云和丫鬟苑紫坐在自家马车上，正往云裳坊去。苑紫开心道：“小姐穿云裳坊的衣服最好了。难得老爷让我们亲自来一趟，可要挑个最新的式样。”
　　马秋云笑而不语，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小姐，到了。”
　　坊里的下人见是熟客，忙将马秋云迎到二楼的雅间，马秋云刚跨进雅间的门，就见中间屏风前的交椅上已经坐了两位女子。一位年约十五，面凝鹅脂，身形娇小，容貌俏丽，一双灵动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她，用略带稚气的声音对一旁衣着华贵的妇人道：“娘，这位姐姐可真是个大美人，我还从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呢。”
　　那妇人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看着马秋云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话里带了掩盖不了的酸意，道：“丽瑶，马府的小姐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你呀，再不听娘的话，将来连你姑姑也帮不了你。”
　　马秋云望着那妇人，微微施礼道：“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那妇人道：“我是工部侍郎郭钦的内眷，这是小女丽瑶。”
　　这时，坊里的绣娘捧了一摞衣料放在桌上，对屋里的女眷道：“这些都是刚从松江那边送来的新料，各位夫人小姐，慢慢挑。”
　　郭夫人对女儿道：“丽瑶，你自己先看看。”
　　郭丽瑶轻巧地从椅子上起身，从左边仔细看了起来。苑紫对马秋云道：“小姐，你也去挑挑。”
　　马秋云道：“郭小姐先来，还是让她先看吧。”
　　苑紫道：“小姐，你太谦让了。我去帮你看看。”
　　苑紫从右开始，前几匹料子都不满意，转身看了看马秋云，她的目光落在中间一匹蜜红玉兰缠枝花纹的缎子上，苑紫得意，伸手要去取。不料一双小巧的玉手也抓住了这匹缎子的一角。
　　郭夫人起身，对苑紫道：“一个丫头，这么不懂规矩。”
　　马秋云不惧道：“夫人何出此言？”
　　郭夫人道：“她什么身份，敢跟丽瑶抢缎子。”
　　马秋云起身上前道：“若是郭小姐喜欢，尽管拿去便是。夫人莫要随意辱骂我马府的人。”
　　郭夫人冷笑道：“想不到马小姐如此体恤下人。不过，今日只是匹缎子，往后要是别样东西，还望小姐及时退出为好。”
　　马秋云道：“那要看是什么。若是我不能割舍的，任是怎样，我也不会退让的。”
　　郭夫人涨红了脸，却听得郭丽瑶在一旁恼道：“娘，我不要了。咱们把缎子让她就是了。姑姑就一回来，肯定送我比这更好的。”
　　马秋云见年纪小小的郭丽瑶，竟也如她母亲般，心中不禁叹了叹。
　　她们几个此时都不知，屏风的后面，朱棣正临窗站着。纪纲走上楼来，对他道：“爷，衣服买好了。”
　　朱棣点了点头，下了楼，出了门，问纪纲：“刚才楼上的那个郭夫人，可是郭宁妃内兄的夫人。”
　　纪纲道：“不错。听说她仗着郭宁妃在宫里，有些目中无人。今日看来，像是真的。”
　　朱棣鄙道：“真无聊，为了一匹布，竟跟那位马小姐闹起来。”
　　纪纲禀道：“王爷有所不知。她争的恐怕不只是一块布。”
　　朱棣好奇道：“怎么说？”
　　纪纲道：“马小姐倾国倾城，在京城早是人所共知。郭夫人要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怎会不顾忌声名在外的马小姐。”
　　朱棣笑道：“圣上年纪已大，哪会再要纳妃。”
　　纪纲道：“王爷，这宫里还住着长孙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