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纠缠》凤尾菇

2、第二章

　　在《Highway to Hell》的副歌声中，文飞柏轻轻放下乐高75252的最后一块积木，一艘星战帝国级歼星舰出现在江培风房间，《星战：新希望》开头那艘同款。他们断断续续拼了一个礼拜，终于完成了，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烦死了。”江培风把AC/DC暂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仰面倒在地板上，发出丧气的呜咽。

　　“说实话，你真的很有毛病，”文飞柏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可乐，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啧啧两声，“从她转学过来到现在，你俩连句招呼都没打过，结果你告诉我你喜欢她？”

　　“我们打过招呼，”江培风突然从地板上弹起来，神情认真，“她问过我老师办公室在哪里，我告诉她了，她还跟我说谢谢。”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开头。

　　高二开学第一天，江培风一眼就注意到了晏迟迟。

　　她在教学楼底小心翼翼地张望着，神情像一只刚刚迁徙到新森林的松鼠。那套被班上女生吐槽为，袖子一撸马上能下地抓鸡的校服，硬是被她穿出了清新的感觉。

　　再看了一眼那个女生，江培风深深吸了口气，尽力不看她，继续往前走，新学期的第一天他才不想迟到。可那场景就像日食一样吸引眼球。

　　“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快步走上前，江培风左看看右看看才确定，她叫的是他。当他们之间刚好在安全距离时，她停住脚步，抬头看着他，“请问你知道高二老师办公室怎么走吗？”

　　江培风已经不能言语。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眼睛这么黑的人，也许是被她太白的肤色衬得，一双眼睛黑得有些失真，像脸上的两个洞，听起来很恐怖，其实并不是，在他看来像极了《X战警》里凤凰女念力移位时的模样，眼珠变成完全的黑色。

　　他给她指了路，她道谢，没有多余的对话。转身的一瞬间，他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起码应该多问一句她在哪个班啊！

　　当她又出现在他们的班级时，简直就是惊喜。

　　班主任林妈把她领上讲台，“这是我们班这学期转来的新同学，大家要好好相处，一起努力。”

　　“我叫晏迟迟。”她不经意地把碎发撩到耳后，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还朝江培风的方向看了眼。

　　她在看我。

　　这个意识让江培风瞬间心跳加速，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一个抱膝向前翻腾四周半重重砸进爱河，水花巨大。

　　“好好好。”文飞柏敷衍地应和了几声，拆开一袋牛奶糖吃了两颗，甜得他有些牙疼，舔了舔后槽牙，含混不清地说，“我说，你喜欢她什么啊？”

　　“嗯……”江培风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大概因为她长得好看？”

　　晏迟迟确实漂亮，虽然有高考压力的鞭策，还是压不住男生们在背后讨论女生，范围是全校。在他们口中，晏迟迟出场率不低，即使他们对她的略微高冷有些不满意，因为看起来不好相处，又不太搭理同学，但也足够漂亮迷人，而且独特又醒目。

　　“这算什么破理由，黑寡妇也挺漂亮，你改喜欢黑寡妇吧。”文飞柏还想再发嘲讽，瞥见江培风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难得善良一回，清了清嗓子，语气深沉，“漂亮姑娘多了去了，你得深入点，讲点内在。”

　　“我跟她都不熟，怎么说内在啊，总不能说因为她成绩特别好吧。”江培风烦躁地抓抓头发，“而且，你不觉得她很……”

　　“什么？”

　　“就是很……”江培风绞尽脑汁，理科生大脑里的CPU工作频率提高，还是找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就是很特别，很吸引人。”

　　“行吧。”文飞柏抓了一把薯片，丢进嘴里咔擦咔擦地响，“所以你要追她吗？”

　　“不不不，我没打算，”江培风的头发被他抓得就像是被飓风吹过一样乱，“她对我不熟，我对她不了解，贸贸然去追，太自杀行为了，而且我们现在还是学习更重要。”

　　“一个萝卜一个坑，”文飞柏当机立断，“你可以先跟她搞好关系，加加微信微博什么的。”

　　文飞柏的热心让江培风有些头疼，“之后再说。”

　　“相信我，有用的。”文飞柏故作深沉。

　　“以后再说吧。”江培风只想把这一页翻篇，不要再继续下去，他自己就够纠结了，不需要老文来雪上加霜。

　　“我们得好好策划，”文飞柏对江培风的抵抗和反对视若罔闻，自顾自地往下说，“你都自个儿纠结磨蹭了好久了。”

　　江培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老文，你让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好吗？”

　　“那得等到下辈子了。”文飞柏一针见血，“要不然直接告白等一个生死决断，要不然就慢慢用真情感化，你别一动不动啊！连张彩票都不买怎么中奖！”

　　“从概率的角度来说，成功率太低，比白兵的命中率还低，”江培风深吸一口气，语速都加快了，还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而且很可能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潜在危机干扰项，比如她刚刚失恋分手没心情，比如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比如她没有男朋友但是有了喜欢的人。”

　　“你怎么不说比如她是lesbian。”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靠？”文飞柏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拍拍江培风的肩膀，“兄弟，你有这时间开脑洞，不如先加上微信，整个微博互关。”

　　江培风立刻泄了气，也抓了一把薯片，用力咬地咔擦咔擦响，默不作声。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卢克都敢在云中之城跳楼，你怂什么啊。”文飞柏把两件完全没有逻辑的事情关联在一起，说得理直气壮。

　　“我又不是要奔赴认爹现场，这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没怂。”江培风神色有些不自然，摸摸鼻子开始扯淡，“蝴蝶效应你知道吗，说不定我的一个关注或者好友申请，会导致一场大战，一次超自然现象，和平点好吗？”

　　文飞柏不吃这套，翻了个白眼，“相信我，不说微信，就算你关注了她的微博，连微博那个垃圾服务器都冲不塌，别说其他了。”

　　江培风继续为自己开脱，“但是突然被一个不熟的人来这么一套，会被觉得是变态或者自来熟的二逼。”

　　文飞柏无情指出，“你现在拿着微博小号天天视奸人微博八百次，看起来更像个变态好吗。”

　　江培风无言以对，抱着头无力地躺回地板。

　　“认真的，分析一下，”文飞柏像个军师一样，开始阐释自己的战术理念，“不管怎样，你得先跟她处处，循序渐进。”

　　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打光棍的人，给另一个相同情况的人出谋划策，怎么想怎么不靠谱，江培风忍不住质疑，“能行吗？”

　　“可以的，至少大家都是同班，”文飞柏神色坚定地打着包票，“这是利好条件，说明你们之间的距离问题不大，只要你跨出第一步，光明的未来等着你。”

　　江培风沉默了一会儿，内心做着激烈又没什么卵用的斗争。文飞柏也不再说话，咔擦咔擦地用可乐下薯片。

　　过了几分钟，江培风终于下定决心，用力深呼吸，坐起来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的班群，找到晏迟迟，像按下重启地球的按键，郑重又严肃地按下了添加到通讯录。

　　风平浪静。

　　*

　　手机震动的时候，晏迟迟刚到家不久。

　　还不到五点天色已经变灰，冷空气慢慢掌控城市后，日下的日照时间逐渐变短。

　　回家，进门，家里很安静，弟弟和继父都不在家。

　　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一部不知名的电视剧，母亲嵌在沙发里看也不看，低头看着手机，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曲，翘着腿一晃一晃，室内鞋在她的脚尖悬着，要掉不掉。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知道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

　　晏迟迟想跟母亲聊聊，告诉她，她的班主任说想跟家长谈谈。

　　这时，母亲突然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之前刚考完期中考，”晏迟迟开了个头，深吸一口气，为即将开始的重头戏做准备，“我……”

　　手机在这时震动，她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紧张得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信息提示，匆忙地放了回去。

　　“打算买新的卷子和习题吗？”母亲是这么说的。

　　她也许发现了不对劲，也许没有。晏迟迟希望她像别的妈妈，或者像她对弟弟那样对她，敲敲她的脑袋让她从实招来。

　　但是她没有追问。

　　晏迟迟其实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灰意冷，是为母亲，更是为自己，点点头，“是。”

　　“等一下我给你支付宝转钱。”母亲低下头，继续看着手机。

　　晏迟迟迈开上楼的步子，再看了母亲一眼，对着空气解释，“我同学找我有事。”

　　声音又轻又弱，瞬间飘散。

　　然后转身逃回房间，迅速地像是在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