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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01.森林里的房子 ...

  •   我叫伊乔,爷爷叫我乔。
      十六岁以前和爷爷同隐士家族的其他人一样,生活在幽深僻静的森林深处。
      爷爷曾说隐士是最愚笨也是最智慧的人群。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拿权杖挑行李,闯荡生活,志得意满心浮气躁。老了以后内敛回归,远离人群以思虑内省。
      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渴望登高山潜深海,执着真理需要困难的寻找,但是自我记事以来我们已经生活在这里。与世隔绝,天地不知。小的时候偶尔还有人来找爷爷,那时他就披上灰色斗篷戴上尖顶的圆帽子,拿着那只平时搁在书房的有浮雕藤蔓图案的金黄色权杖跟随他们出门。终于有一次那只权杖再也没有跟回来,一根带叉的木质棍子出现爷爷左手里。爷爷时常拄着它,在雪天或者雨天探路。

      我们的房子在一片森林的中央。房子是两层的结构,全部由木头搭建,隔了很多房间。通过楼上雕花的窗户可以看到低矮山坡上的树。它们在晴朗的天气里总是显得非常非常的绿,有迫人的吸引力。
      爷爷说树林里有魔鬼,不能靠近。他说这个世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生物,只要我们不闯禁忌就可以相安无事。
      我的童年都是在一片安宁单纯的颜色中度过。眺望大片大片的树,仰首雪白洁净的云朵。还有在台风来临的下午和晚上,睁大眼睛看低空急速涌动和掠过的灰色云块。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酣畅。爷爷说,任何平静都无法粉饰欲望和决绝,一切只是在寻找适合的缺口。
      爷爷教我认字时,我还很小。记得当时常常因为看不懂或者忘记学过的东西而哭泣。爷爷并不责怪也不急进,他会一遍又一遍地讲解,手指按在字段的下方,缓缓滑过。他的手很瘦,皮肤松弛,关节突出,指腹干燥。还有他的手腕内侧,隐约可见所罗门封印刺青。
      当我可以独立看书的时候,我就常常穿着白色的棉布睡裙去书房。睡衣是中长的袖子,露出手腕处小小的刺青。书房在我和爷爷的房间中间,门是厚重的铜色木头,有点松动,推开时会发出吱吱的叫声。房间里有淡淡的霉味,很淡很淡,还像是掺杂了楼下花园里飘散的花香。书在高高的架子上,分类搁在不同层。书皮多半是墨绿的硬壳,书名是粗粗的烫金字体,作者名列在书名的右下角,字号很小。
      最开始我看的是一些睡前童话,然后是那些情节繁重曲折的故事,再然后是历史以及时政。有次我抱着TAROT近代史去找爷爷问他为什么有战争,他放下手里的药汤匙,俯身看着我,说,乔,短小的故事可以给人安宁,但冗长的情节往往让人心神受损。所有的人都想象世界可能有所不同,但是现实在那里,不管不理解还是不赞同。他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发丝灰白杂乱。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汲着拖鞋转身上楼,踩着人字梯把那本书放回书架的最高层。
      于是,我童年的故事多半还是那些情节简朴的故事。挫折和幸福都被粗线条带过,无关痛痒,自始至终也不会给人困扰。

      八岁以后的日子变得有点难熬。那时爷爷开始让我涉足药理。
      药理是作为隐士的职业。塔罗里的家族职业代代相袭,没有权利自己选择。但是我完全记不住那些千奇百怪的植物,也根本无法准确区分它们各自的功用,但最要命的还是我严重的花粉过敏症。比如说那株我叫不出名的热带花,是基础的药材,但却让我的脸肿了几天还伴随持续低烧。后来爷爷不再让我去碰那些植物,也把院子里的植物进行了修整和清理,只留了花粉比较温和的紫罗兰和郁金香,但他仍然坚持让我看药理配置的书籍。
      爷爷很擅长药理并靠此生活。
      春天和秋天是配药的高峰期,他时常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黑眼圈浓重脸色蜡黄。每隔几天去集市采办新鲜草药回来,然后整天整天拿着药匙守着那些冒着淡淡蒸汽的小铁锅。半夜偶尔会听到隔壁的开门声,有时是爷爷起床察看药汤有时是他去书房找药理配制的参考书。我总是分不清发出声音的是他卧室的门还是书房。
      配药的那段时间鼻子被熏得迟钝,除了药草几乎闻不到其他的味,胃口也变得不好。
      药草制好后的夏天和冬天的某个晴天,爷爷会带着我去集市。他一手拎着装药的亚麻布袋一手牵着我。那根木棍子被他夹在腋下。
      我们去的集市是塔罗王国和扑克王国的边界互市。市场上有许多发型滑稽的扑克人。爷爷以前是隐士的族长,声誉很好,所以我们不用和那些小商贩一起摆摊。穿过长长的拥挤的巷子,可以看到一家很大的药店,那是塔罗和扑克合开的,政府的药店。爷爷把药送到那里然后去财务柜台领包在红色绒布袋子里的钱币。管出纳的是个塔罗钱币郡的男人,非常的势力,脸色常常不好,待人也不友善。
      爷爷领了钱后我们就去另一条街买面包大米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那条街的生意人大部分还是钱币郡的人,女人的手指上都是硕大的黄金戒指,嘴唇通红,而男人则把腰带撸得很高,以最大限度展示上面的黄金环扣。但也有人例外,比如凯恩太太,她很瘦,没有戒指也没有项链耳环,说话很和气,每次看到我都要给我三明治。听说她的女儿得了病而沉睡了很多年,也因此花光了所有的钱。她常常摸着我的头说,伊乔长得真快,要是我们家采丽不生病的话也该长个子了。然后她的眼睛就潮湿了。
      爷爷在一家装潢简陋的HERMIT店铺里买黑色的长袍子和灰色的斗篷。他的衣服都是这个颜色,样式也沉闷。有次我问他为什么不要那个带腰带的藏蓝色袍子,他微微笑了,眼角的褶子弧度变得温柔,他说,乔喜欢自己的衣服吗?
      我穿的也是袍子和斗篷,像爷爷衣服的缩小版。
      我撅撅嘴,我还有漂亮的睡衣。
      爷爷又笑了。
      回家时我们一般雇梅花鹿夫妇拉的南瓜车。他们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回头和我们讲森林里的事。说到他们家小鹿时梅花鹿太太会自己笑起来,表情非常自豪。他们是懂事的孩子,一成年就出来工作减轻父母的负担了。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停在了十六岁以前的的生命,定格在那些草药味、那些卖各色商品的小店铺,还有哪些坐在南瓜车里看到的云块里。
      那个时候,我还是伊乔,还有一个安静但是和蔼的爷爷。
      那个时候,我们还生活在森林的中央,安稳的调制汤药,平静的守护我们的木头房子。
      那个时候,我还会想什么时候自己可以挣钱养活爷爷,让他不再熬夜制药,做个孝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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