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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请仙扶乩 ...

  •   幻术算不得难学。燕月生只花了一刻钟,便大概掌握了其中要义。一旁吭哧吭哧试图简化减字诀的黎梨趁机询问,燕月生何以知道他会幻术。在先前的交手中,他可半点没使出过这一招。
      “我听我朋友说,人间百花,开各有时,丝毫不能乱了时令次序,否则必会受到重罚。洪婆婆与我说,你在前年冬天开了一树梨花,显然有违天规。但你如今却又好好的,只是本体不能结果罢了,和我听说的情况不太一样。”
      “所以我想,你当时应该是用妖力幻化出了花朵,并非真实的梨花。”
      黎梨涨红了脸:“那场梨花雨确实是我幻化出来的没错,但我使用幻术不是因为时令不对,而是另有原因。”

      妖族一旦觉醒自我意识,便不会将自己和懵懂未开化的同族视为同类。而树妖和花妖觉醒之后,本体便不能再轻易开花。对他们来说,开花是一种求偶行为。他们可以用妖力凝结出无数花朵,但本体只有在遇见真心所爱之人后才会绽放,无法靠自己主观控制。
      “寻常树妖可不能靠三十四年的浅薄修为化形,我是托了公公婆婆的福。他们在我身上寄托了太多感情和思念,使我提早觉醒成妖。两年前公公病重,婆婆伤心欲绝,我一急之下自混沌中苏醒,借幻术送去了一树梨花。”
      “这两年里,我每年春天都会借幻术造一树梨花。但我本体短期内是不可能开花的了,自然也不能结果。”
      减字诀练习生出的无数梨花在空中飘浮,盈着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厢房。黎梨越说脸越烫,耳朵尖通红。
      然而燕月生并不关心他能不能结果。

      “你是说,你的化形是借了别人的感情和思念,提前成功的?”
      黎梨点点头。
      “不会觉得奇怪吗?如果你靠自己修炼成功,你就是你,完完全全一只梨树妖。但你靠洪婆婆的感情走了捷径,你能分清你的意识来源是本体梨树,还是婆婆的感情呢?”
      黎梨面露茫然,显然未曾思考过这等高深的哲学问题。过了半晌,他才慎重地回答:“我的意识苏醒,很大一部分受了公公婆婆的影响。所以我也不能说我是一只完整的梨树妖。”
      说到这里,他显然被自己的话绕迷了,但黎梨还是坚定地说了下去:“不管我究竟是谁,我就是我,我喜欢现在的我,所以不管我的思想有没有被婆婆的感情影响,都不重要。我爱着他们,乐意接受他们的一切。”
      燕月生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豁达。”

      天亮了,上京东城门外排起了长队,守城的卫兵一个个核实了户籍路引,方才放人进城。洪婆婆素日为人和善亲切,卫兵中有好几个认得她,还招呼一声:“婆婆今日又来卖菜啊。”
      “菜都冻死了,哪里还有得卖?”洪婆婆摆手,“我就是来买些年货的。”
      “那可得动作快点,过一会儿人多起来,再出城可就要排队了。”卫兵善意地提醒,转眼看见同坐在车上的布衣村姑,“这位是?”
      “跟我一块的闺女,进城投亲的。她前几日刚病了一场,不能长时间行走,我便送她一程。”
      卫兵点点头,也不再多问,直接放她们过了关卡。车轮辚辚地碾过青石街道,行驶过一段之后,燕月生便轻巧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多谢婆婆盛情,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姑娘身体撑得住吗?还是老婆子直接送你到亲戚家门口?”
      “我认得路的,婆婆不必担心。婆婆要送我上门的话必然要绕远路,回来赶不上采办年货就不好了。”
      洪婆婆也不再坚持:“姑娘万事当心。”

      燕月生目送洪婆婆车马远去,脸上的微笑一点点淡去,最后面无表情。她转身进了小巷,手指在脸上点了点,于是原本神采飞扬的五官便仿佛被热毛巾一把抹去了一般。
      再出巷子的少女绑着一根麻花辫,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五官平庸,颊上微微几点雀斑,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的村姑,只有一双眼睛灵气逼人,还隐隐看得出睿郡主的影子。她把包裹甩在背上,头也不回地向摄政王府所在奔去。

      禁卫军统领薛稚这几日奉皇帝之命,在京城中四处搜查缉拿燕霁云残党。他心知京中摄政王旧部早在昨日劫法场时死得精光,眼下只要守好城门不放可疑人士进城便妥。无奈姜佚君疑心最重,他又不好抗命,只得每日在京城中巡逻应付了事。
      “卖糖葫芦咯,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刚出炉的羊杂汤!五文钱一碗!”
      “这位婆婆,要买几副春联回去贴吗?名家吴文炳亲手所写!特别长脸!”
      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半点看不出前一天杀得血流成河的惨状。薛稚心情轻快,好心情传递给胯.下的马儿,一人一马慢悠悠地在城中行走。

      “店家,我向你打听个事儿。”
      “姑娘好,要来两块云片糕么?”
      熟稔的声音远远传来,原本漫不经心的薛稚蓦然回头!
      他在宫中当差日久,对朝中官员的音色都颇为熟悉。睿郡主昨日死于刑场,是薛稚亲眼所见,他本不该产生这种离奇的联想。
      但方才的问话,分明就是燕月生的声音!

      “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西街院府门上贴了封条,门上悬着的匾额也被砸了。京中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卖云片糕的小哥声音低了下去,“我劝姑娘一句话,别好奇,别问,保住自己小命要紧。”
      “这么严重?”少女掩住嘴,一副后怕的模样。
      “事情只会比姑娘想的更严重,这两日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禁卫军抓住可疑人员,管你无不无辜,都要送去走一趟天牢。即便姑娘能顺利出来,也得掉半层皮。”
      说着话,小哥想起昨日血溅西市的场景,整个人打了个寒噤:“别说那些晦气事了。姑娘,要来两块云片糕么?”
      话音刚落,薛稚已然赶到卖糕点的铺子前,一把掰过问话的村姑肩膀,厉声喝道:“你是谁?”

      “薛统领!”认出薛稚的路人惊恐万状,纷纷让开。但他们又忍不住要凑热闹,见这被擒住的村姑生得颇为单弱,料想出不了乱子,都站成一圈远远地看。
      薛稚听到店铺前两人交谈,原本三分的怀疑也变成了五分。他一把拽过正在买糕点的少女,满以为会抓住逃跑成功的睿郡主。没想到村姑回头,却是薛稚从未见过的一张面孔。
      “这位军爷,有什么事吗?”村姑打着乡谈问。
      薛稚怎么听都觉得音色和燕月生像到了十成十,只是腔调略有不同。睿郡主说话爽利,素来得理不饶人,不如眼前的村姑这般娇滴滴。
      “你到底是谁?”薛稚手指不自觉收拢,深深嵌进对方的胳膊里。
      “奴家姓盛,住在京郊。兄嫂前日写信来,说家中刚添新丁,家母托我去观里求个寄名符回去。”村姑蹙眉,像是畏痛,“不知军爷拦我,所为何事?”
      “你不是京城人?”薛稚听出她口音有异,眉毛越皱越紧。
      “军爷好耳力,奴家祖籍岭南,年前刚来京郊投亲。”
      “户籍路引何在?”
      少女动了动胳膊,示意薛稚放手:“军爷这般,叫奴家怎么拿出来给爷看?”

      薛稚这才放手,村姑嫣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呈递过去。
      “盛月嫣,岭南人士,年十四。景平七年四月入京,有效期一年。”薛稚念出声,见户籍上所画之人,果然和眼前的少女容貌仿佛,文书印章也都齐全,稍稍打消了心头疑惑,然后便自好笑。燕家一百三十七口斩首,是薛稚亲眼所见,已经砍了头的死人,难道还能再活转过来?
      “东西拿好,以后不该问的少问。”他粗暴地将文书掷回去,村姑“呀”一声,慌手慌脚去接,匆忙中手指拂过薛稚的衣袖。薛稚迅速避了开来,脸上厌恶的神情一时没能控制住。
      “你走吧。”他挥了挥手。
      “谢谢爷。”村姑眉眼含笑,也不买糕点了,转身便没入了人群中。

      “薛统领,我这刚要做成的生意,就被您吓跑了。”卖云片糕的小哥苦笑,“这事可干得不太厚道。”
      “不过几块云片糕,”薛稚冷哼一声,伸手去怀里掏钱袋,“我买下就——”
      声音戛然而止。小哥见薛稚变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惶惑不敢相问。在怀里掏了个空的薛稚脑海空白了一瞬,随即迅速反应过来。
      “贼,她是贼!”
      他疾步趋往村姑消失的方向,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哪里还有那村姑的影子?

      “果然到了年末,个个身上都有钱。”
      燕月生翻了翻薛稚的钱袋,发现里面除了一些零碎银子之外,竟然还有三百银子的银票。原是姜佚君叫薛稚这几日清剿燕家奔波劳碌的封赏,还没捂热就被燕月生拿走了。银票上有官印,官府事后很容易追查出来。趁薛稚还没报官,燕月生先去钱庄兑了一百两银子出来,另外两张银票揣在怀里。
      出了钱庄,燕月生便奔向五云观。作为京城中唯一不被天机阁控制的道观,燕月生能够信任的地方也只有这一个。到了冬天,道观香火冷清,不如往日那般热闹。招待香客的小道士迎燕月生进观,问她为何事来参拜。
      燕月生从怀中抽出二百两银票,夹在指间晃了晃。
      “我想请李道长为我扶乩。”

      五云观的李蒙道长,请仙扶乩在京中一直颇有名头,丝毫不逊于天机阁的“知天下”。只是要请这位老道长出面颇为困难,敲门砖便是二百两银子。付了这二百白银,李道长才会出门见香客一面。但这不代表请仙便一定能成功。
      扶乩讲究缘法,若是请不来仙人,只能说缘分不够,并不是道长没有尽力。香客也拿不回银子,相当于白白打了水漂。
      燕月生以前听父王说过,姜佚君初登基时,曾花重金去五云观请李道长扶乩。请仙结果绝对保密,燕霁云也不知成功与否。但姜佚君那一次肉眼可见很不高兴,乌云笼罩宫城足足半月,或许失败了也说不准。

      “师父今日身体不适,早饭也没怎么吃,一直在房里歇息。即便居士用白银换来见师父一面,他也未必乐意为你请仙。”小道士婉拒,“居士不妨去前殿求一支签,我们观里的签一直很准,还可以省些银子。”
      “我想听李道长亲口拒绝我,”燕月生坚持将银票塞进小道士的手里,握拢他的手指,不给对方推拒的机会,“你只要把这两张银票给他,李老道长愿不愿意为我扶乩,只看我的缘分,和小道长你无干。”
      小道士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又看看她,最后叹一口气:“好吧,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这银子是不会退的,望你到时不要后悔。”

      小道士身影消失在转角,燕月生提起裙摆迈进大殿,一眼看见神案上供奉的签筒。她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三叩首,心中祷祝:“月生已决意要做一件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前路困难艰险,不知最后能否成功,望仙人教我!”拿起签筒晃了几晃,果然一支签落在地上。燕月生拾起一看,黑色签字铁画银钩,一个大大的“凶”字。
      她心中一窒,强自镇定,将签翻转过来,只见后面另有十六小字签文注解:“命薄之人,不宜妄想。求而无尽,劳之无功。”
      燕月生攥住签,指节绷得根根青白。她一瞬间想了很多,又仿佛心中只是一片空空。厨上神像慈眉善目,悲悯地注视着眼前陷入内心激烈争斗的燕月生。

      “居士再捏下去,这根签就该被捏断了。”
      白发道长从燕月生手中抽走木签。燕月生如梦初醒,慌忙自蒲团上起身。
      “你就是要请我扶乩的孩子么?”李道长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燕月生。
      “是我。”燕月生敛裙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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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请仙扶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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