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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我行殊未已 ...

  •   一掌下去犹不解气,但好歹唤回一些理智。

      柳瞑凤飞快抽了根麻绳把秦羽凉绑上,然后揉了揉手腕。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男人流转淡淡金色光芒的双眼那样委屈又湿润地抬着,抿着嘴唇看他时,像极了受了欺负的犬。

      他也清楚秦羽凉这个人一旦脑子有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没点特殊外因真的很难消下去,决定干脆先把秦羽凉撂在这儿爱自己解决或者等他消下去都无所谓。

      总归这个人此刻不是能说正事的样子,那等就是了。

      他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幸亏他留了一手,陆清欢还给他调了一味药,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武功恢复如前,甚至双腿也可以正常使用。

      这药还没有试验过,负作用和功效都不太清楚,但他今日无论如何不能露怯。他现在不打算承认自己是柳瞑凤,所以他更需要足够的实力来使人信服。

      所以他其实很着急。

      秦羽凉那个狗东西把他留在了瑶国,殊不知当初那个通关文牒本就是假的,那可是他特制的,此物现世,十日后自有人来接应。

      结果秦羽凉不知道尚清文牒已经失效,没有看出他的安排,一头莽劲儿就扎进了城,然后就顺理成章地被压入了大牢。

      他派司徒仪去护住秦羽凉,当时便撞见秦羽凉和穆鹤云打得不可开交,好容易控制住了又是拌嘴又是吵架各自挂了彩也不知道都图些什么。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内,那头他和独孤岚周旋,这边他留意着秦羽凉的消息,等待十日之约到期,他和独孤岚一手交兵一手交货,便同他赴约去。

      一切都尚算可控,直到独孤岚告诉他,秦羽凉其实没打算带他走。

      秦羽凉要把他保护起来,独自去闯那条独木桥。

      他是蠢货吗!?

      柳瞑凤不到,那文牒就半毛钱用处没有,之后的计划实施不了,唐罗鳌被扣在瑶国,难道要他看着秦羽凉独自去面对万马千军,诡谲风云?!

      疯了吗?

      他是真的气极,不管身后那人眼神如何可怜,不管自己现在有多不堪,他要离开这里,去把他该做的事情做完,再来找这个硬逞英雄的狗东西算账。

      想到这里,他距离踏出帐外只有一步之遥。

      他瞥一眼身后,确定其羽凉暂时挣不开,略定了心,大步走出帐外。

      这边三个人伸长了脖子,终于看到有人走了出来。

      可是只有一个。

      是那个一身银铠的不速之客。

      此刻除了司徒仪,另外两个人都不敢确定那是柳瞑凤。

      烽烟起,他以十六岁时纵横天下沙场的模样大步踏至他们面前,隔着近二十年的时光,他们都是恍惚的。

      他好像丝毫没有苍老,像记忆里那样出尘绝艳,同幻梦中那般纤尘不染,他们却都已经身心俱疲。

      而此刻,他们是那样热烈地,胸腔里将要重燃这少年的火,再见他,听他亲口说出……

      那人于他们面前站定,将一枚令牌自腰间摘下,无言,只抬起一只暖玉版修匀白皙的手,摘了面具。

      他低头,行礼。

      “瑶国左相独孤岚麾下,沉亓军统领,舒未已,见过三位大人。”

      面具之下,是一张遍布疮疤的脸。

      另外三人皆倒吸凉气。

      那张脸便是撇却了疮疤也不是柳瞑凤。不谈右眼眼角那枚已经被伤疤遮住的所以无法辨认其有无的小痣,那双出尘绝艳的凤目,水色盈润的薄唇,高挺骨感的鼻梁,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柳……”穆鹤云最先忍不住,痛呼出声。

      柳瞑凤只是沉默,抬起一双金黄色的眼,只看他一瞬,复又垂落下去。

      穆鹤云见状,豁然低下了头,竟是受不住一般转过了身去。

      藤佐粼陪笑:“舒将军,久仰大名。不便行礼,万望见谅。”

      柳瞑凤点了点头,将面具戴了回去,轻描淡写道:“自幼面丑,吓到将军是末将的不是。”

      他命人给两人松了绑,邀他们进前一步说话,藤佐粼从善如流,司徒仪从头到尾也没什么表示,只有穆鹤云似乎沉沦在惊异与失望之中,良久,无法回神。

      “敢问舒将军,太子殿下何在?”几人各自落座,是藤佐粼先开的口。

      柳瞑凤平静应答:“殿下身体抱恙,先行处理修养,今日由末将与诸君对接,之后都会原样传达给殿下。诸位若不放心,再同殿下说一遍,或是将今日所言皆由笔墨记录,那也无妨。”

      藤佐粼点了点头,心道秦羽凉去借瑶国助力,却憋屈至此,实在有些可疑。

      而这个人姓舒的,更可疑。

      他们没有耗费太多的功夫达成共识,最后藤佐粼问柳瞑凤能不能在他身上随便划几道口子让他伪装一下,柳瞑凤只说不妥,让他有需自便。

      最后藤佐粼带着他的人马原路返回,柳瞑凤回过头,穆鹤云站在原地。

      彼时即将到晌午,天穹上有一团嚣张的艳阳,孤高到仅有丝缕若即若离的云得意共享这一片天空。稍远处的城郭升腾起炊烟,这地方人不多,炊烟于是只是稀疏地,晃晃悠悠地盘旋在边塞卷着沙粒的饭香味里。

      迎上他的目光,穆鹤云黑紫色的眼中似有凄楚似有无措,可或许迎上的双眸太沉冷太陌生,最终,这个人低下头,负气似的一言不发扎进了军营里。

      柳瞑凤亦保持着沉默,他站在原地,看穆鹤云逃离。那个人的背影依旧是高大的,高束着的马尾在空中晃呀晃,额间的抹额已经换成了最普通的不起眼的款式。

      他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只觉这个人如今,应当是一句诗都不敢吟了。

      他走了,司徒仪却没有动。

      她如今嫁作人妇,和他们一帮大男人混在一起太久,其实他们都知道那
      不妥。

      可她脑子太笨,一根筋,绕不过来弯子,如果无法亲自确认,连她也不敢相信这是柳瞑凤。

      “将军……”她斟酌开口,红唇艳丽,眉眼如同少女,载着景仰与希冀。

      柳瞑凤看着她,忽然抬脚,走至她身前,十分礼貌的距离,他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多谢你。”

      司徒仪忽然捂住嘴,她再度试探着开口:“将……将军?”

      柳瞑凤本想像她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双目间,竟也染上一分无奈的老态。

      司徒仪同秦羽凉一般大,而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啊。

      从前等待着守候着秦羽凉的岁月里,他无时无刻不觉得时间那样悠长缓慢,那样令人心焦。十年,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十年,柳相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向来疲于奔波,向来披星戴月。

      那样漫长的,漫无目的的时光,他几辈子都不曾有过。

      而今,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却只觉得怎么时间竟过得这样快。譬如昨日方死,可一切的一切,那般洪波涌起那般跌宕起伏,竟也仿佛都在昨日。

      他最终轻描淡写,只对她说:“回家去吧,你有家了,小仪。”

      而后他不再管司徒仪是什么神情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了校场。

      *
      暂时把棘手的事情都处理妥当,晌午已过。

      柳瞑凤提了一盒子饭菜撩开了当时随意找的那间营帐的门帘。

      边塞苦寒,穆家向来不会亏待将士,帐子的材质都是相当有分量的。所以外面日头高照,里面却显得有些昏暗。

      柳瞑凤一时有些心虚,毕竟手头一直有事在忙,他没有来得及关注时间此刻,距离饭点应当已经过了些时候,他或许……罚得重了一些。

      他将门帘拉上,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急促地袭来,他额上青筋暴起,好容易才找回一些清明,紧抓着门帘站定。

      忽然,一句温热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一双大手虚虚环抱着他,那人身量太高,只有低着头,才能勉强和他呼吸交织。

      而他,竟丝毫没有感知到有人近了前来。

      “生气了?”那个人似乎丝毫不在乎被他又打又踹,声音如旧温柔缱绻,连动作都那样克制,那样温良。

      可他听不清,也看不清。

      双腿发软,颅内嗡嗡地响,手臂微微发着抖,只觉自脊背满上一股冷意,令他张皇,令他心惊。

      他的药效,到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9章 我行殊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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