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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云烟散尽 ...

  •   “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秦羽凉………”他已哭喊得声嘶力竭,此刻大脑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张口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早便知道了,先生。”秦羽凉半直起身,他此刻全身涔涔的都是汗,脑子也不清醒。

      可他们偏是这样,非要这种时候,才能挤出一两句真心话来。

      那晚秦羽凉折腾到接近天亮———其实这远不是他的极限,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仿若毒虫附上血管抑制住生命的搏动,他只能草草收场,把柳瞑凤抱去清洗干净,再将他缚在床上,抱在怀里睡去。

      次日,他醒得也并不早——准确来说,他是被刘贵吵醒的。

      眼皮很重,四肢像灌了铅,他不自觉抱紧柳瞑凤,开口黏黏糊糊,嗓音低沉,夹着黏腻的气泡:“凤儿,朕不想起床……”

      等了一会儿,柳瞑凤没应他。

      秦羽凉这才舍得睁开眼,怀里的人呼吸平缓,面上泪痕未消———不,这是正在哭。

      泪水自那长长的羽睫下落珠似的滑过,紧皱一双柳眉下薄薄的眼皮蛰伏青紫色的静脉,白皙皮肤突兀眼边两抹绯红,紧咬的下唇夭桃般颜色,上唇却苍白如纸。

      他心头忽的闪过几分不知名的情绪,一阵不明显的慌乱过后,他最终也只是定定地看着柳瞑凤。

      柳瞑凤,这是魇住了?

      柳瞑凤的梦魇……大抵与他有关吧?

      那就稍微多做一会儿吧,毕竟明日之后,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入得柳瞑凤梦中。

      最后一次了,让他再贪心一下吧。

      就这一次,就………

      “柳瞑凤?柳瞑凤,醒醒……”当他捧起柳瞑凤的脸,早已没有后悔的余地。

      怀里的人缓缓睁开了眼,抬眸时那双眼中仍蓄满了泪。

      视线交织,柳瞑凤的眉宇顷刻便舒展开来,一双勾人的凤目一弯盛满十里秦淮万里河山的风光,恍若日月不朽,山川永恒。他将头埋入秦羽凉胸膛,低声呢喃着说:“太好了……你还在……”。

      秦羽凉整个僵在原地。

      柳瞑凤,果然是上天派来招惹他的吧。

      忽的,柳瞑凤似乎意识到什么,愣在原地不动了。而后他飞快地一蹙眉,将头抽离开来,背过身去不理秦羽凉。

      真造孽。

      秦羽凉着急忙慌把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干咳两声故作冷漠:“今日你便留在床上反省,没朕允许,不得离开。”说完急匆匆逃也似的离开了。

      那日早朝,没有一众老臣的絮叨,清净不少。

      官员们面面相觑,最前排的空位看得人心惶惶,上头那位此刻冷着脸不说话,一时间无人敢开口。

      秦羽凉撑着头,流眄众人,忽的没头没尾轻笑了一声。

      原来,他费心费力提拔上来的臣子,从来都不是在为他做事。

      原来这些所谓寒门个个都把他恨之入骨的酸儒视为高山景行,他以为他动了那些老臣这些人就敢放开手脚来说话做事,殊不知他动的是这些人的航标———航标没了,再高明的舵手也要失了航向,如此,他的所为非但不能改变原来的风气,反倒适得其反,令所有人缄口不言。

      如此说,柳瞑凤他们是想借用他们的权柄威势发动宫变吗?

      那是得对他多失望,连个傀儡都不让他再做下去。

      秦羽凉早便知,秦羽苍改革不仅架空了柳瞑凤,甚至架空了他自己。

      自古改革都是王权相权之争,偏偏这秦羽苍分不清主次抓不到重点,因忌惮柳瞑凤而转移分割相权,却没有将这些权力最终汇总到自己手上,甚至将部分王权下放来制约相权,于是在朝堂间产生了一个又一个手握重权的人物,最终决策权根本不在他自己手中,甚至秦羽凉上位后才发现,自己趋近于一个摆设。

      这得是怕柳瞑凤怕到什么地步。

      柳瞑凤出将入相,霍氏穆氏两大将门世家都是他的死忠,自然也受秦羽苍排挤———也不知穆鹤云和霍常怎么想的,竟一点不反抗就让秦羽苍缴了兵权。

      只不过霍氏被抄家后霍常经历了一月严刑拷打死也不肯屈打成招,刚被推上刑场就戴着脚镣被救下扔上了镇压起义军的战场———据说他被人生擒后将脚镣缠在木桩上,挖了双眼挑了手筋拔了舌饿了四天令他去啃食另一个俘虏,他不知前方是人只闻到萦绕鼻尖的浓重血腥味,听着被拔了舌的人呜呜咽咽的哭声,最终由于镣铐的长度原因活活饿死———但也有人说他是和那人互相啃食被咬死的———信这是因为秦羽凉到时亲眼看到了他惨不忍睹的尸体——穆鹤云据说害了失心疯日日流连烟花柳巷,一道圣旨把袒胸露乳神智不清的他塞进盔甲,转战半年某次五天五夜没合眼后为救柳瞑凤被一柄红缨枪贯穿了心脏,司徒仪则被另一路叛军生擒,据说是挑了手脚筋拔了牙沦为营妓,被凌虐致死,曝尸荒野。

      柳瞑凤……被当众逃婚后,被自己的徒弟收为禁脔,日夜凌辱,苟活至今。

      暴躁易怒的曝尸荒野,风流潇洒的疯癫痴狂,朔月清辉的明珠蒙尘,傲雪凌霜的沉冤不雪……

      暴风朔雪,皆作云散。

      如此,到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如今的刘贵都不是当年的老公公——当年那个,早因护着先帝遭秦羽苍忌惮,为辱他在菜市口将他扒光行骑木驴之刑,据说那木棍自他口中伸出,上有秽物,即召来苍蝇臭虫,他两日气绝,那些东西就绕着他嘴边飞了两天,直到他被拖走还一直跟随——这个只是长得有几分神似罢了。

      这般看来,偌大朝堂,当下,竟无一个是故人。

      秦羽凉惊觉,他原来一直这么孤独。

      “诸君,缘何沉默不语?”高台之上,那帝王忽的放松了坐姿,单手撑着头,倏然一笑,那举止堪称慵懒矜贵,却隐约露出几分痞气。

      那笑的弧度有几分干瘪,甚至入不了眼。

      众人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依旧一字不说。

      秦羽凉忽的拍腿大笑:“是!是!是朕英明神武,当今国泰民安,海晏河清,诸君自没什么好说,哈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跪下,嘴上大喊着万岁,眼里却毫不掩饰,尽皆是惶恐。

      秦羽凉笑够了,向下睨了众人一圈,咬牙道:“如此,文武争驰,朕若不鸣琴垂拱,倒是辜负诸君一番美意。”

      紧接,他大喊一句退朝,一拂宽大玄色衣袖,快步离开殿内。

      他着急忙慌冲进御书房,抄起桌上堆着的折子胡乱看了几眼,再抄起一个,再看几眼,如此几次,他双眼攀上猩红的血丝,竟是一发狠大叫一声将桌上的折子尽数摔到地上。

      竹简碰着地面噼里啪啦一阵响,他站在散乱的奏折中间,一时,茫然。

      先帝说,江山为笼,苍生为枷,帝王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

      但先帝也说,他应好好当一个帝王,这是生命予他的福祉和罪孽。

      幼时他不懂,眨巴着一双哭红的眼看他的父帝,彼时他的母妃刚走,他被按着跪倒在地,边哭边磕着头认了皇后为母。

      那些人为他穿上太子的繁复服制,在他纤弱的小手上套上硕大的帝王绿翡翠扳指,又将有他头大的沉重黄金长命锁挂在他的脖子上,腰封上华丽的珠翠宝石紧紧箍住他的身体,他近乎抬不起头,也动不了手,直不起腰,但一众宫人刚看到他有要走不动的预兆就诚惶诚恐围上去,七手八脚将他扶正,他受不了重压,一垂眸却是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脸。

      “殿下,求您了,不要弯腰,不要低头,不然………我们都没命活下去。”

      好吧,他想,他能救这些人的命。

      大殿上,他的父帝高坐于宝座之上,皇后在一旁,正襟危坐,诸文武肃穆立于两侧,中间的红色地毯像流着血的河要将他冲出去,可他必须逆着水流走,否则……否则………

      “皇儿,跪下。”

      他方才脑子里嗡嗡的响,没听清太监在说这么,此刻皇帝的眼中已经露出不悦,而皇后则暗露出几分笑意。

      不,不能跪,跪了,那些人会死的。

      “皇儿,跪下,来跪拜你的母后。”秦酌铮声音拔高几分,难掩其中怒意。

      不,不跪……不能跪。

      见他仍直挺挺站在那里,秦酌铮怒气更甚:“来人,助大皇子”

      于是几个大臣走出队伍,抓着秦羽凉就要他下跪,秦羽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又踢又蹬却毫无用处,他终于被按倒在地,几声巨响,他的眼泪和血混在了一起,他已经被压着磕完了头。

      “说话。”秦酌铮命令。

      “殿下,说儿臣拜上父皇母后。”身边有人小声提醒。

      他哭得每一个音节都破碎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混合着血水,“儿……儿臣……拜……拜上………父皇…………母后………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忽的又跪倒在地小声呢喃起来,众人压住惊愕,秦酌铮面色终于和缓,却是皇后微蹙了眉。

      随着太监尖细的喊声,仪式终于结束。

      他哭着跑出了大殿,一路狂奔到一个水潭边蹲着。

      草木葱茏,天色渐晚,他蜷缩起小小的身体,恍然这样就能匿身于这流淌的生命之中,恍若他没有辜负任何人,也没有……杀人。

      四岁,他成了太子。

      那时的他以为,他杀了人。

      秦酌铮立即撤换了他身边的所有人,更做实了他的想法。

      他用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在院子里刨了许多小坑,用小树叶代替那些宫人,认真地用小石头给他们立了碑。

      那时他以为死亡都是像母亲那样痛苦的,所以他怨恨自己,给那些人带去那样的无妄之灾。他跪在一个个小小的墓碑前,绞尽脑汁说了许多道歉的话,祝福的话,直到他终于哭晕过去,一个小小的孩子,抱着一群小小的墓碑,蜷在静静的水流旁,被笼罩在偌大的朱红宫墙中。

      怎么当年那么一个慈悲为怀的小孩,如今成了一个这样嗜血的魔头呢?

      天地为笼,苍生为枷,缚住他的四肢百骸,灵魂被抽离,他已无力呻/吟。

      那个夜晚,他偷偷摸摸从衣服里摸出母亲留下的骨笛,细细摩挲,流着眼泪说:“母妃,焕儿不是坏孩子……焕儿不想的………”

      岑欢是瑶国人,那里有草原,有旷野,有猎鹰和骏马,还有他能歌善舞的游牧母族。

      那里女子有骨笛,男子有狼牙,作为定情信物,交与誓要终身相许的人。

      但岑欢没给秦酌铮,她留给了秦羽凉。

      秦羽凉遗传了瑶国人深邃硬挺的五官,却没有那双草原巨鹰的金黄色眼瞳。

      或许,命中早已注定,他不属于长空烈日,他的身体和灵魂永缚于琼楼玉宇,万死而不得自由。

      他知母亲是被皇后令人打死的,他认贼作了母。

      他忘不了那日那双金色的眼睛浸满血泪,蹩脚的昀文声嘶力竭,血肉模糊:“报仇!报仇!你不得好死!”

      那天他像今天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草丛里。

      那天之后怎么样了呢?嗯………他记不清了,

      生死,恍然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他大抵是麻木了吧。

      顽皮骄纵,目中无人,这新太子的风评愈发的不好,连秦酌铮看了他都要皱皱眉。

      直到他见到了柳瞑凤。

      红衣白马,鬓边簪花,满街喧阗都掩不住的出尘与温柔,眸中日月山河,仿若化了百里行路,一路迤逦,迢迢不辞。那时的他想,天地下如何有这般美好的人。

      单人群中匆匆一瞥,那一凝眸,他便要记一辈子。

      三年后再见,柳瞑凤仿佛换了一个人。清冷孤傲,孑然一身,朔风般的冷冽与决绝,他想着果然吧,那般美好就是没经过人间疾苦,可当他看到柳瞑凤私下不经意透露出的温柔,他又愣住了。

      二十岁的柳瞑凤,帝王亲为加冠,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一时间,风光无两。

      可那青年却不请姻缘不求赏赐,只求帝王许他为亡师守丧。

      秦酌铮特许,白衣上朝,

      那日起,满朝文武,唯他一人白衣卿相,清冷绝尘,恍若临风玉树,满怀孤月。

      那几年发生的事情声势浩大,秦羽凉大抵有所耳闻,柳瞑凤若因此冷酷麻木,情理之中。

      可是,要如何澄净悲悯的一颗心,才能在历尽千帆,尝遍苦楚而后,初心不改,甚至一如当年,热忱坚韧?

      秦羽凉不敢想。他近乎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要仰视他追随他到……占有他。

      后来种种,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内。

      秦羽凉没疯,是他以为柳瞑凤始终愿意救他。

      而今,柳瞑凤真的,彻底放弃他了。

      秦羽凉没疯,是他已经忘了该怎么疯了。

      他这一生,污名唾骂,遗臭万年,死不足惜。

      但他始终捧着心尖尖上的一隅净土,留给他心中那个最干净的人。他并不指望有一天能被看到,他内心最深处,总归是想着,假如呢。

      假如有可能的话,皓月千里,分他一瓢冰雪。

      那也就够了。

      他这一生,是知足的。

      唯有柳瞑凤,他永不餍足。

      也唯有柳瞑凤,他或许永远也……得不到。

      从前,秦羽凉最怕爱上谁,他爱上了柳瞑凤。

      从前,他不奢望有人给予他偏爱,但他就是想要柳瞑凤。

      不要他驻足,不要他怜惜,只消他愿意分出一份心神,淡淡地瞥他一眼,一切都值得了。

      可柳瞑凤对他,偏偏从不走心。

      柳瞑凤可以为他的恩师白衣上朝,可以为一个收养的小姑娘抵抗流言,甚至可以为无甚关系的百姓散尽家财,却不愿为他秦羽凉考虑哪怕多一点点。

      就连上他床榻,受他折辱,也是因一国军民性命相要,哪怕不是他,大抵……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柳瞑凤那么会撩,只怕早就磨练过千百万次了吧。

      多好笑。

      那天,秦羽凉独自坐在桌前,批阅完了所有堆积的奏折,他许久没有如此,一点不着急去找柳瞑凤。

      堆积成山的奏折近要将人压倒,颇有些黑云压城的意味,他慢下来一笔一画地写,看着那和柳瞑凤相差无几的字迹,想着与柳瞑凤纠缠蹉跎的一生,竟意外地宁静。

      若有来生,他只想,或许,不要遇上柳瞑凤了。

      他们一个坐拥万里江山,一个流芳万世传颂,彼此不牵挂不纠葛,各自安好,一辈子,也就那么过去了。

      或许他还有爱人的能力,能重遇良人。

      柳瞑凤吗……娶妻生子,定国安邦,绵长福泽里,只是少了……他的身影。

      不愿吗,不甘吗,或许吧。

      不过,都结束了。

      他像鬼魂一样慢悠悠晃到柳瞑凤的寝宫,满天星斗披在他的肩上,却不及这纵横不过万里的江山一半沉痛。

      “吱吖”一声门扉敞开一脚,但见一双滚金玄靴携了一天星斗,信步踏入。

      红烛帐暖,窈窕垂幔,榻上,是他一生的爱恨纠葛。

      那容貌天资绝色,国色倾城,令他一生痴缠。余生过短,半分前进不得。

      纯白亵衣下大敞晕染粉色的胸口,一条细绢掩住染上情欲的双眼,紧锁一双柳眉,不必看也知其下是怎样一番烂漫春光。

      秦羽凉并不言语,欺身压下,浓重阴影笼罩眼前的人,仿若掌上明珠,彻底占为己有。

      他贴在柳瞑凤颈侧,耳畔是一下一下掷地有声的脉搏,恍若为他而动,因他而生。

      开口不人不鬼,心头刚抑下情绪,翻出嘶哑字句,仿若大梦初醒,隐有些许缱绻:“先生,一日不见,可有想徒儿?”

      柳瞑凤咬牙,他被那劳什子迷香薰了一天,此刻脑中已完全不清明,可不知为何听到这声音心头就隐隐作痛,明明身体已经燥热得不堪一击,可却有一个念头告诉他,必须要拒绝秦羽凉,必须要………

      “滚。”

      他挣扎开口,仅仅能说出这一个字。

      秦羽凉莞尔,早知如此,想到从前今后,他生不起怒意。只是状似无意撩拨柳瞑凤手上红绳,看着那挣得青紫的手腕心头掠过几分怜惜,可当他想到柳瞑凤如今废人一个都要不顾一切挣脱他,心头又有恶念起,他拂开柳瞑凤眼上的绢帛,细细抚弄柳瞑凤的脸,看着柳瞑凤不只是哭红还是气红的双眼,他气焰被浇下去大半,但还是嘴硬:“眼睛这么红,先生是有多想寡人。”

      柳瞑凤紧咬着唇,怒目视之,他已经快被折磨的得疯掉了,可心中就是有一个念头揪着他不放,说要拒绝秦羽凉,一定要拒绝秦羽凉。

      为什么啊。

      他想不起来了,恨不能奋不顾身投入这波涛汹涌的欲望之中。

      他没办法,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试图用最大的抗拒去瞪秦羽凉,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秦羽凉只当柳瞑凤是恨他,那没关系他早已习惯了,毕竟死期将至他也没有后顾之忧,就把头埋到柳瞑凤颈间,贪婪地吮吸这世间留给他的最后一缕梅香。

      那颈本白皙修长,如今却开满了或新或旧的梅花,艳丽乖张,显然是他日夜躬耕的杰作。

      可柳瞑凤也不在乎吧。

      “寡人的凤儿,如此,令寡人心寒。”脱口而出,他不知在埋怨什么,事实上,他也不配埋怨什么。

      “滚。”理智防线早已崩塌,支撑他的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

      秦羽凉依依不舍解开了柳瞑凤手上的绳子,而今是他最后一次束缚柳瞑凤了,今日之后,他引颈待戮。

      离了他的桎梏,柳瞑凤会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位圣贤之列,居庙堂之高,他的先生本应不染纤尘。

      是了,他死了,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可为什么……要舍不得………

      “先生,春宵苦短,何必强撑?”他眸色渐沉,灼烫的眼神盯着他慕恋一生的人,恍然,初见到如今,二十年时间,窗间过马。

      “滚………”柳瞑凤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他终于捕捉到湿润眼眸中的几星残破光影,他看着眼前的人,心头莫名涌上几分悲哀,他似乎想起来了,这几天他的身体明显虚弱不少,这是那药生效的征兆,所以秦羽凉只要再跟他亲近一两次,一切都将没有挽回的余地。

      不是说不在乎了吗。

      柳瞑凤,你到底在乎的是谁啊。

      就要成功了,没有痛苦的他们都将死去,是非功过谁在乎呢,如何死相谁知道呢,对吧就是这样,这样的话……

      千百年后,谁来为秦羽凉沉冤昭雪?

      他不是个坏人啊,他不是个暴君啊,人不是他杀的政令不是他下的他只是……他只是一只替罪的羊羔,他只是……想走到柳瞑凤的身边啊……

      “从前先生最厌重复劳作,更遑论一句话说三遍了,今晚先生不一样了呢。”

      不,不要这样,秦羽凉,停下,停下!

      “滚。”

      不要再过来了我求求你了这样你会死的你这一生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先生未曾教过。”先生既不救我,“这番算先生的不是了吧?”那又何必怜我,“万幸徒儿曾自学过滚床单,”哪怕前方深渊万丈,“不得机会与先生探讨,倒是可惜了。”我只求抓住这一晌贪欢。

      “污言秽语……”为什么要如此自贱,你可知道……

      “呵,先生,污言秽语也是你教出来的啊。”最后一次,与我于忘川之畔共舞,而后,你走阳关道,我入无间狱。

      秦羽凉。
      柳瞑凤。

      我救不了你。
      我不要你救我了。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我将生命付之以炬火。
      若我生来即为荒芜。

      照亮你往生的路。
      不若一把烈火烧了干净。

      但若有可能。
      但若有可能。

      予你来世,一身清白,恣意年少。
      愿你未来,高朋满座,霁月风光。

      秦羽凉。
      柳瞑凤。

      来世不见。

      次日,柳瞑凤在上朝途中备下渊国至宝藏于口中,后部分渡给了秦羽凉。

      秦家的王朝并未落下帷幕,唐罗鳌登基,改回原名,秦冽铮。

      昀裕煌五年,帝秦羽凉崩,享年三十,史称昀炀帝。

      同年,相柳瞑凤薨,享年三十五,史称柳成清公。

      再度睁眼,天翻地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1章 云烟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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