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雪迎梅（主古龙）》白无伤

6、前生许定后身缘

　　前生许定后身缘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我为你们收尸么，还不快出手！”放下怀中渐冷的尸身，湘雨气势一放，再无先前半点娇弱迷茫的样子，冷笑的看着我和吟梅，眼里，有着毁天灭地的怨恨。

　　第一次，我感到那个会撒娇会明媚笑着的小师妹再也回不来了。

　　“饮雪，你是忘了此间何地，还是，宝剑生锈。”吟梅一声冷斥，寒剑微转，密不透风的银雾乍起，“噗噗……”暗器跌落之声不绝，换回了我有些伤感的神志。

　　是的，这里是战场，性命悬于一线的战场，我竟在这里出神，甚至任由感情支配了理智，刚才若非吟梅提醒，现在是不是我已把性命交付给了死神，我有些羞惭的提起剑，真是，真是妄为一代剑客。

　　不再犹豫，不能让吟梅独自奋战，刚才刺向湘雨的一剑已消耗吟梅大量精力，更别说，刚才为护我，直接面对四面八方的压力，吟梅的额头已经泌出冷汗了。

　　饮雪出匣，裹着漫天风雪向四面肆虐开来，鲜血在天空飞散，犹如欲落的雪花，残忍到凄美，人命在此刻毫无价值。

　　饮雪出鞘，必不空回
　　饮的是雪，更是血
　　只一剑，已震慑群雄，只一剑，以让暗殿胆寒
　　饮雪盛名之下，又岂是等闲

　　“你在妄动真气。”吟梅看着我冷淡的道出实情，如果没看到她微蹙的眉，你一定想不到她是在关心你。
　　我勉强咽下冲到口中的血腥，有些无奈的苦笑，不是不想用些不费内力的招式，不是不能用些迅疾兼守的剑招，只是没有时间了啊，再不震撼敌手，那用不了多长时间，我消彼长，那就真的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了，而现在，那些见了如此华丽剑招的人，必定新生恐惧，出手犹疑，只要有一丝犹豫，只要有一丝空隙，吟梅就能冲出包围，就有一丝生机。

　　“有机会，你先冲出包围，找机会搬救兵，先别推辞，吟梅，我知道你有这能力。”焚烧肺腑的痛楚，已经让我的声音沙哑难听。

　　“你应该明白我是剑客。”剑客，永远不畏敌退缩，上决浮云,下绝地纪的剑客，他们从不惜命，以追求剑道高峰为一生目标，真是，一群可悲又崇高的人。

　　可是吟梅，我有些厌倦了剑客的身份，我有些期待放下手中剑，放下剑客的骄傲，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若是普通人，师兄是不是就不会死，若是普通人，师父是不是就不会入魔，若是普通人，师妹是不是依然娇憨可爱不识人间愁苦……

　　不久前，我曾问过
　　“吟梅，你想过没，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放下手中剑，只做为一个普通人，再不管江湖恩怨，情非对错，那时，就找一个不大的城市，开一间小小的店面，闷了就开店迎客，闲了，我们就回到屋内，聊天解闷，赚的钱不用太多，够我们维持家用就可以了。”

　　“饮雪，你不适合作剑客，太过多愁善感的人，都不应该作剑客。”吟梅是如此回答我的。

　　现在，吟梅依然用手中剑回答了我，平稳的手，冷静的神情，即使身处绝境，吟梅的眼睛依然波澜不惊，她的剑很快，很灵敏，每一剑迅若疾风，就如多情的梅，温柔的落在情人脸上，夺魂动魄，杀机暗藏，每一剑，都埋葬一条魂魄。

　　吟梅，从来都是最优秀的剑客，从不犹豫软弱，吟梅剑从来都是最温柔的剑术，但只有死人才能领会销魂；饮雪剑，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剑客，她有软弱迟疑，饮雪剑却是最霸道刚烈的剑法，漫天风雪里，用席卷一切的气势，冰封千里。

　　吟梅饮雪，相遇相惜，双剑齐出，风云色变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杀势里，冷静相持，湘雨不能，暗殿自然不能，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退缩，已经有人拿着兵器的双手开始颤抖，恐惧在人群蔓延，暗殿，战势已泄，湘雨，面色剧变，然后渐渐平静，脸上掠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冷嘲，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师姐，师兄虽非我所杀，但师傅走火入魔确实属我有关，你绝不相信，只一小把药粉，就让师父这样的绝世剑客，也避不了疯癫痴狂被人所杀的下场，呵呵……不过，我们与师傅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你就真的了解他么，你就从没想过十几年傲峰山上足不出户就真如师傅所说的在躲避仇人？还是你真的相信师傅说的什么诚心正义，对剑忠诚，哼！那你一定没有想到，我们伟大的师傅当年就是伊甸园的创始人之一，专门负责把在斗人中活下来的孩童训练成伊甸园的傀儡护院！”

　　“什么？！”湘雨满意的看到我震惊失色的脸“你不信我，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那位啊，国家安全部墨门首徒吟梅剑，呵……你问问她那天去找师傅是巧合还是另有所为？”湘雨嘲弄的看着面色开始泛白的我，脸上划过一丝残忍的冷笑。

　　转身看向吟梅，见到吟梅略沉的眼神，我的心已经坠入谷底，教养，崇拜了十几年的师傅，竟然真的是……

　　“饮雪，小心……”但已经来不及了，脚下已经冷芒乍起，一团黑影突从土中窜起，一柄准备已久的剑，已经当胸罩来，胸前已略有冷意，好一个扶桑忍者，好一个计划周详出其不意的刺杀，想要腾挪身体，方觉周身气机已经被锁，没有内息相助，这一次，真是百劫难逃，艰难的调转身体，方要硬生生接下此剑，避过要害，吟梅却突然纵挪身形，冷剑斜出，回剑相助，几柄本在吟梅正面袭击的兵器，已经逼向吟梅后心，此时，若吟梅转身回护周身，撤下助我的一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不然……

　　即使解我之围，后身的兵器必然贯穿吟梅后心，吟梅，快回身，这一剑根本要不了我的命，吟梅，你的冷静理智到底哪里去了……

　　千忍百韧，只为一剑，若不得手，岂能回鞘
　　东洋的武士剑已经近在咫尺，吟梅离我却还有一丈有余，我心里有些放松，吟梅这一剑绝对救护不及，那么，她至少就有时间回身解围了吧……

　　突然，吟梅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怔滞的举动，吟梅手中的寒剑，脱手而出，带着急急的寒风掷向了武士剑地刀韧，两剑相交，耀目的火星忽闪，武士剑迎着飞雪和寒剑直直坠入剑池池底。

　　沉默，有一瞬的沉默，吟梅，你可知道，剑对于剑客来说代表什么，是荣耀，更是生命，弃剑的剑客，就是放弃了生命。

　　吟梅，原来你也不是一名优秀的剑客啊，在这里，你竞作出了这样的选择
　　真是，有一瞬间的了然与欣喜
　　吟梅，你既敢弃剑，那我为何不敢弃剑随你而去……
　　这一路有你作陪，必不寂寞
　　吟梅，让我为你在做最后一件事吧
　　剑客的骄傲，毕竟，不容这些人来玷污

　　不再看手中的雪饮剑，用最后的内劲真气投出
　　再不管不断冲出喉间的血沫
　　使出踏雪无痕，将将扶住被后身利器贯穿的吟梅
　　轻轻拥住吟梅，温柔的却也决绝的坠入寒潭下的剑池

　　隐约间，我听到吟梅对我说：“下一世，我必不要这一世的记忆，我要你在人海茫茫间寻到我，认出我，追求我，还要，让我再爱上你。”
　　我回答说：“好，下一世，我必不忘这一世的记忆，我会在人海茫茫间寻到你，认出你，追求你，还要让你再爱上我。”

　　湘雨怔怔的看着那对绝世剑客直直的沉入剑池，心中没由来的有些艳羡，手中握着已经齐镡断裂的吟梅剑和饮雪剑，就在刚才，饮雪剑飞掷而来，直冲入吟梅剑，双剑其哀，名剑俱毁。

　　宝剑终有灵，人陨剑亦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