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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iglio ...
Figlio
·Trasparente
我裹紧大衣匆匆走出杂货店,提着一个锅。
寒风呼啸。
整个世界都很冷。
沙尘刮过裸露在外的脸,眼前一片黄蒙蒙的迷雾。
视力的存在变得多么可笑。
“葵。”
熟悉的声音。模糊不清的人影。清晰的只有指尖传来的纸张触感。
“今晚两点。”他说。
“是。”
模糊不清的人影消失在视野里。
戒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我正在沙发上看报纸。
他走过来,拾起沙发上散乱的纸张。
“嗯?有生意嘛。”他不客气地卷起纸敲了敲我的头,“吃饭。”
“……”我放下报纸,“今天吃什么?”
“烤牛肉。”
如果我没记错,这道菜我们已经吃了四个月。
噪音。
吹头发的时候戒坐在身后的床上看资料。
“你知不知道这次的目标有两个?”
他把手上的纸张放到身旁。
我关掉风筒。
“他们越来越吝啬。我也没办法。”
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都只是两个月的房租。
“要不要我帮你?”
“你最近没事干?”
“算是吧。很闲。”
“那就想想新菜式。”
“……”
连续四个月的烤牛肉。
我受不了。
我的名字是葵。现在的职业是杀手。
戒是我的弟弟。混军队的。上周刚刚升为大校。
这个世界寂静得像夜里的森林。或者说,已经没有了热闹的资本。
我对战争没兴趣,因而也没兴趣复述狂轰滥炸的核武到底把地球搞成了什么鬼样。
人和阳光都少了。
黑夜开始变得毫无意义。
每天都有人从我身边消失。
激进派迎来了历史上最好笑的灭亡原因:自杀人士过多。
丽每次来找戒总是像背名单一样告诉戒谁的手下的谁谁谁什么时候也自杀了,背完便把桌上的一大杯啤酒咕噜咕噜倒下喉咙,然后放下杯子打个嗝,开骂。
内容来来去去无非那么一点:死人太多太麻烦。
而戒只会为经费的削减头痛。
丽是戒的好友,生在那个战前叫瑞典的国家。
地下格斗的场所总是充满血腥味。
我最讨厌的味道。
大人物大概很喜欢这味道。
不然我的生意场所为什么十次有七八次都在这种地方。
做杀手怎么可以受不了血的味道。泠太动不动就拿这个笑我。
我懒得反驳。
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平时鼻子上蒙着布条当装饰一到杀人的时候就换口罩了是为什么。
泠太上过军校,因为太累逃了出来。无所事事的时候帮人做过打手,后来嫌累就直接□□了。
发现杀人比打架更累的时候他已经混到了联邦军暗杀部的高层位置。
也许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只是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
我依然在底层忙活。
多年的暗杀经历给他带来了地位,却只给我带来了名声和身价。
关上剧院天花板上的窗格后到工作人员的更衣间换掉布满污渍和异味的衣服塞进背包。
走进乱成一团的剧院时被警卫和疑似保镖的男人拦住。
“怎么了?”
疑似保镖的男人嫌恶地捂了捂鼻。
老实说,这劣质的香水味连我都几乎受不了。
“对不起,先生。出了点事,今晚的表演取消。”
“什么?那我的票怎么办?”旁边聚集过来的人不满地质问。
“对不起。但是……”
保安拼命解释的时候,我离开。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知道我想回家泡个澡。
“喂,戒吗?”
“完事了?”
“嗯。很臭。帮我放点热水。”
“知道了。”
经过红灯区的时候被人搭讪。
“帅哥,今晚有空吗?”
“有。但我很贵。”
然后看着浓妆艳抹的小女孩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周五晚的例行饭局照例是这个男人买单。
雅。我最近从他那里接生意。
他喝酒的时候我通常在工作。
所以不接受邀酒不能成为他埋怨的理由。
但是,尽管是这样,例行饭局中例行的话题仍然是……
“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好好地喝一杯吧!”
“你可以保证三点清醒地来找我六点不醉的话我随时奉陪。”
“……呜。”
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连个共同话题都没有为什么还要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晚餐。
不,饱腹尚算唯一意义。
只是,既然他坚持我也没必要白白放过一顿不用吃牛肉的饭。
“饿鬼投胎……前辈……”
“闭嘴。”
你怎么可能知道天天吃烤牛肉的痛苦。
现在我听到奶牛叫都要吐了。
当然,尽管没有共同话题,但是利益是合作的永久前提。
而且,我对他,比起他对我而言,也许更为重要。
最简单的区别是没了他我依然不会断了自己的生意。他没了我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死了。
就这么简单。
起码,作为在我身边存在的角色,他的位置已经易主不下百次。
“听说盟军那边已经派了人找你。”他说。
“没新意的情节。”
“所以你最好也没新意地没被干掉。”
“你知道你的语气在表达相反的意思。”
“再没新意一点,你不会在我之前被干掉。”
“你很喜欢说反话吗?”
“没有,前辈。”
“果然是反话。”
“真的没有。”
这个周五,我获得一顿附赠美男陪伴的免费晚餐,和一个不痛不痒的坏消息。
盟军派的人会是谁。
也许这可以成为未来几个月让我在烤牛肉地狱中转移注意力的关键。
开门的时候熟悉中混有半点陌生的肉香飘来。
我怔怔地望着隔着玻璃的饭厅中餐桌上的瓷盘。
“回来了?过来吃吃看。”
戒从房间里出来,穿上搭在椅背的外套。
“这是什么?”
看着他操弄刀叉的手,我的胃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煎牛扒。”
上帝。饶了我吧。
如果硬要说对现状有什么不满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
“戒。”
“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认真地谈谈。”
“嗯?”
我郑重地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他放下报纸,理了理睡袍上的皱褶。
“怎么了?”
“关于菜式的问题。”
“啊。怎么了?”
“可不可以不要再吃牛肉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
“你不是很喜欢吃的吗?”
“但是你要看看我们连续吃了多久牛肉……”
“以前也是整天都吃牛肉嘛。”
……
说得好。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样的话,出问题的到底是哪里?
总之,再吃牛肉的话我真的会死。
“明天开始我来做饭。”
“嗯?”
“盟军那边开始行动了,你应该也要开始忙了。”
“盟军?”戒皱了皱眉,“你听谁说的?”
“接生意的时候听说的。”
“……我没有收到消息啊。”
“嗯?”
换我皱眉。
情报源的话,戒有不少。
虽然不是情报部的人,但是和那边的关系不错。
照理说应该会收到一点风声才对。
但是现在的戒不像在说谎。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盟军的目标只有我一个。或者是,雅有问题。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衡量这两种可能哪种几率比较大。
因为结果都一样。
我的处境似乎不怎么幸运。
不管怎么说,先把牛肉应付过去再说。
我不常做饭。
牛肉是根本原因。新锅也让人有用它的欲望。
所以我取出冰箱里剖好的鱼,洗锅准备做菜。
我绝对不要再闻到牛肉味。
煮水的时候戒打来电话,说要开会,可能晚点回来。
我关掉电源。
那就晚点再煮好了。
所谓不速之客,就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人。
我眼前的,就是在不可能出现的时候出现的人。
我不知道他的来意。
“好久不见,葵。”
“好久不见,泠太。”
老实说,我不认为他现在有闲心拜访昔日好友。
“等一下我们有个会议。”
“所以有话请直说。”
“抱歉。我们应该一起吃个晚餐好好谈谈。”
“没关系。可以改天。”
“那么,我就直说好了。”他脱下大衣挂好,坐到沙发上,“有没有兴趣到丹麦玩玩?”
“丹麦?”我想笑,“你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找我就为了这种破事?”
“据我所知,丹麦的盟军势力约等于零。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避风头。”
“对。我不想你有事。”
“也对。我死了对你们没好处。”
“葵。”
“不用说了。我不走。”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没任性。”我靠在沙发上,抬眼看他,“可能已经晚了。他们说不定会追我到丹麦。”
“什么?”
“抱歉,没有早告诉你。”我移开视线,“我怀疑他们的人已经混到了我身边。”
“……”
持续的沉默后,他默默地起身。
我以为他要离开,却迟迟听不到脚步声。
“谁?”
“嗯?”
再次抬头,他俯视我,眼神尖锐。
要是可以实体化,我毫不怀疑那眼神的杀伤力。
大概我已经被肢解了。
“你要动用你的人吗?”我苦笑着回视他。
“……”
再度陷入沉默。
问了也没用的东西他一向没有逼人回答的兴趣。
我看着他穿上大衣。
“慢走不送。”
“有事找我。”
他在门口侧了侧脸,却没有回头看我。
“你小心点。”他说。
“谢谢。你也是。”
他走了。
我听着渐远的汽车引擎声。
起码可以肯定盟军现在还不敢正大光明地招惹联邦军的暗杀部。
只是既然已经敢拿我开刀,他们的麻烦应该也不会远。
很久以前,我们初识,在废墟中遇到占卜的年老女人。
她说我们命运相连的时候只有噩运相随。
泠太想给她一拳,被我拦下。
“和我一起受苦,你很不满吗?”
“不是。”
只是,那女人说的话似乎是真的。
我们甚至曾经在同一晚遭到致命的偷袭。
“葵,我应该杀了那女人。”
“她只是告诉了我们事实。”
我无力地望向他的病床。
“你很不满吗?”
“没有。”
是。
我知道他无论悲喜都只会否认。
只要他还会否认,我就知道他还是我认识的泠太。
我就知道,对他动杀机,暂时没必要。
我现在的职业是杀手。
我不想对他动手。
那根本不需要任何委托。
也许太多电影把杀手夸张化。
也许,并没有夸张化。
只是有的时候,杀手也没必要把气氛搞得过于凝重。
戒对晚餐很满意。于是地狱填充物自然而然地从牛肉变成了鱼。
日子不紧不慢。
除了偶尔为自己的未来头痛一下,和平常根本没什么不同。
我偶尔有闲情擦一下窗玻璃,看看乌烟瘴气的街。
房间里堆满行李的时候戒回到家。
“要走了吗?”
“嗯。”
最后还是决定收下泠太的机票。
丹麦这种小国居然没有加入盟军,对我而言有点不可思议。
被盟军势力重重包围的净土。
说它安全也好,危险也好,都有合适的理由。
有时我会想,丹麦会不会是盟军设下的华丽圈套。
圈套也好。马戏团从来就不是我讨厌的地方。
我可以在秋千上表演完美的空翻。前提是目标就在眼前。
假象,有的时候才是最治愈的存在。
逃避的话,假象就够了。
但是,这似乎不是一段逃避的旅程。
泠太没有来送行。
当雅拎着行李出现在我眼前,我想我应该露出意料之外的微笑。
尽管无数种可能中这也算意料之内。
“好巧啊,前辈。”
“假期是我给的,再怎么巧也有限。”
“想不到是前辈想去丹麦度假。”
“有你陪着的话,是挺像。”
“嗯?那我不客气了。前辈,做好被我烦死的觉悟吧。”
“如果你有本事一直跟着我。”
“当然。我发誓,在三个月的假期里无论前辈被枪扫被炮轰还是被迫做事,紧跟在后的我绝对全数挡下。”
“很好。你的誓言像真的一样。”
“所以前辈请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假期。如果不介意,我随时提供二人世界服务。”
“好啊。我不介意让你骗一下。”
处理好托运的行李,我们在候机室里沉默。
年轻的学生在谈论政治。
“我们是不是很好运,前辈?”
“嗯?”
“这种年纪的出行,起码聊的是八卦。”
“抱歉。我不记得我有过这种经历。”
“对不起。”
“当我失忆。”
倘若真的如我所说倒还不错。
记忆中操劳过度的青春还真不怎么美好。
一转眼已经变成容颜沧桑的大叔。
虽然很多时候在想,要是沧桑也可以理解为内在成熟,那倒是听起来不错的东西。
少年的幻想,很多时候也是美好的。
“前辈?”
“干嘛?别想挖八卦。我没什么悲惨过去,让你失望了。”
“这种程度的八卦我早知道了。”他笑得很灿烂。
我该想一下我到底多久没揍过人了。
或者,暂且真的把这段时间当成度假也不错。
反正结局都一样。
或许直接被杀会轻松点?
可惜,我没什么兴趣。
我不知道泠太是不是期待着我给丹麦带去一段和噩梦无异的历史。
最起码,我不想让这段旅程成为我的噩梦。
我从来不是什么懂得自我牺牲的伟人。
雅,要说有什么不好,可以列出一张长达两米的表。
目前来说,那个身材是郁闷的。
如果他矮一点或者胖一点,我想我是不会因让他帮忙搬行李产生任何愧疚的。
但是,当这个竹竿一样的男人主动伸手扛我的行李时,我当机立断地把行李截走了。
“走吧。”我拖着一个箱两个包走向机场出口。
“……”他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咳嗽了一下。
机场附近有汽车出租,我让雅看着行李,然后进去。
几分钟后我开着越野车出来,他帽上的眼镜跌到地上。
“前……前辈……”
“上车。”
“……”
我们把行李搬上车,叫了辆出租车带路找旅店。
“前辈,我来开吧。”
“随便。”
我坐到副驾驶座上,看着他把手放上方向盘。
现在他没喝酒。
应该没什么危险。
丹麦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恬静热情的小国。
狂热的理想者冲着净土而来,顺便带来打破宁静的一切。
我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观光景点的存在与否。
安置好行李,我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雅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你不睡吗?”
“不睡。”
“算了。晚上我一个人看夜景。”
“我也去。”
“有可能是一整晚。”
“那个精力我还是有的,前辈。”
“好。我知道你年轻。别吵我睡觉。”
关灯。
你要看杂志就抓瞎吧。
——————————————————————————————————————————
我的名字是雅。
昏暗的房间里,除我以外,还有一个人在睡。
所幸的是我在手机里存了一堆电子杂志。
在另一张床上睡觉的人是我的前辈,葵。
他很任性地关了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或者说,他不想喜欢我。
罢了。我对杀手的确没有任何好感。
五年前,我甚至无法想象现在的工作。
我是前辈的生意经手人。
我不清楚前辈接一宗生意要经多少人的手,只知道我的前任和我一样,也是最后直接联系前辈的人。
不同的是,他死了,我活着。
所以我取代了他。
从来不知道我能忍受一个杀手这么久。
他和我遇到过的其他杀手不同,没有嗜血的狂热也没有厌世的冰冷。
他不温柔,不热情,也不帅。
我试图猜测他和常人无异的理由,发现这根本不是无异。
不但异于常人,而且异于许多同行。
他像海上的波浪,没有棱角,微凉,拥有埋藏一切颜色的湛蓝。
很多时候,我选择相信他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只是工作性质特殊了点。
更多时候,我没有办法抑制对他的好奇引起的胡思乱想。
猜测他的一切。
我错了。
我不应该调查,然后,栽在他的过去上。
我们的初见,前辈肯定已经忘了。
我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说请多指教的语气是那么冷淡。
我没有忘记。
他杀了我的哥哥。
他把他的生命结束在那个恬静的午后,换来我的歇斯底里。
他收起枪,给我煮了杯热牛奶放在饭桌上,一言不发地离开。
我把整杯牛奶砸向他的后背。
他轻轻一闪,躲开。然后扔过一支药膏和一卷纱布。
“烫伤的话,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混蛋!你滚!”
于是他滚了,没有再回来。
我在哥哥的尸体前蹲下,抓过他手中的枪。
很紧。他的手根本不可能松开。
那支枪的枪口,几分钟前几乎贴上我的喉管。
“哥哥……”
“我不是个好哥哥。对不起,雅。”
一声枪响。
拿枪指着我的男人颓然倒地。
我惊愕地望向窗外。
凶手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然后,随着他的靠近,渐渐明晰。
“啊啊啊啊啊啊——!!”
我扑向他。他躲开。
我跪在地上,望着他煮牛奶的背影,思维完全停滞。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现在就睡在我眼前的床上。
被子盖到鼻下。
我知道,他的手上握着军刀。
他的枕头下放着枪。
他的项链,悬着能发射子弹的吊坠。
杀害哥哥的凶手。
我不知道现在我到底算是什么。
订好机票的时候有个男人找过我。
“这是给你的报酬。”
“谢谢。”
我把支票推回他面前。
“请找别人。”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根本没办法下手杀了前辈。
我以为,这是我接近他的目的。
“为什么?”男人好像很疑惑,“你不是很想杀了他吗?”
“我不知道。”
男人走了,留下一张名片。
“再想想吧。什么时候考虑好了给我电话。”
他想要我去丹麦杀掉前辈。
泠太。
如果没记错,这个男人,是前辈的朋友。
前辈起床的时候我却睡着了。
如果不是被拉链声吵醒,估计几个钟头前说要陪他看夜景只是空话。
我揉着眼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时,前辈已经准备出门。
我套上鞋冲到他身后。
他回头看了看我,皱着眉停下伸向门把手的手。
“动作快点。”
他的下巴往浴室的方向扬了扬。
……意思是,等我?
洗脸,梳头,整理衣服,绑鞋带。
最后跑出来带上钱包跟在他身后,感觉就像小弟。
他对我不理不睬。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分明挂着傻笑。
当前辈停下脚步的时候,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脚步。
他没有对我解释半句。
也许是感官过于迟钝,他近在咫尺的背影,我读不懂一分一毫。
良久,他对我开口。
“雅。”
“前辈?”
“你要不要去玩?”
“玩?”
我忽然反应过来。
这喧嚣的一带是红灯区。
“前辈呢?”
他没有说话,径直再度迈开脚步。
“我说过要跟着前辈。”
“你是来度假的。”
“我的假期也是前辈给的。”
“没必要。”
“我喜欢。”
“随便。如果你认为跟一个大叔去看海不无聊的话。”
“……海?”
“留下来和女孩们开心一晚比较划算。我不勉强你。”
“不。我喜欢海。”
可是,这里离海不是很远的吗?
难道前辈打算走路?
“为什么不开车?”我疑惑了。
“你并没有去车库的意思。”他说。
……啊。
我想起来了。
车钥匙,前辈交给了我。
但是,我真的以为你只是想到附近散散步。
“那,我们坐计程车可以吗?”
我拦了辆车。
他二话不说坐上后座,关上车门。
我有点尴尬,坐到司机身旁。
“请载我们到最近的海边。”
司机对我笑笑,开车。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
我们坐在巨大的樵石上凝望夜中的海和天空。
起风的时候前辈脱下他的长风衣披到我身上。
他的黑发随风飘扬,单薄的黑毛衣犹如夜的波浪。
裸露的肌肤映着苍白的月色,项链打下暧昧的细影。
沉默,却没有一点空虚。
或者,宁静得不记得什么是空虚。
我记得我们坐了很久。
前辈一直没说话。
我注视着他的侧脸。
他也许不知道。或者察觉到,却没阻止。
所以我就这样偶尔静静地看他很久。
“前辈……为什么会做杀手?”
“嗯?”
“呃……感觉前辈不像一个杀手。”
我调查过。
只是感兴趣他本人会如何叙述。
虽然我料想他不会给我想要的回应。
“本来就不是吧。”
他否定得干净利落。
“虽然可能和杀手没什么两样……但是,我的话,只能算半个不够格的杀人者而已。”
我不希望在他的声音中听到悲伤。
事实上,也真的没听到。
“和很多人一样,为了钱而已。”
我知道。
唯一后悔的只是问了出口。
我不希望在他的声音中听到悲伤。
只是,没有悲伤的述说,有的时候很可怕。
即使是在那样温柔的夜里。
“为了钱……吗?”
“嗯。最初是打工的钱不够花。”
这是我后悔的开始。
我破坏了前辈难得的美丽时光。
那样温柔的夜里,他却要淡然地对我说谎。
如果这是约会,那应该是成功还是失败?
不是成功。前辈和我的关系,一点也没有改善。
不仅是之后,就连看海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我花了一晚,就只得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
唯一的安慰,也许就是编织谎言的人是他。
自我安慰的话,一句就够了。
幸好没恶化。
而且,现在困扰着我的应该不是别的事。
就是现在的状态。
我,为什么会反复地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一起看了一夜海而已。
我没有任何动机,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期望。
只是跟着他出门,然后一起看了一夜海而已。
我不可能爱上前辈。
现在的思绪混乱然而平静,仿佛在告诉我总有一刻能理顺一般。
这种感觉,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绝对不可能是爱。
我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最初,我以为我恨着他。
亲自把交换他性命的支票推回头的人,却是我。
我无法杀他。
甚至因为疑似保护欲的情感改变航班,跟在他身后。
不,不是保护欲。
我清楚前辈的能力。
就算他被人逼上绝境,也轮不到我来救。
换航班是一时冲动。
说不定,真的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这种人,会不会成为累赘,这种问题在冷静下来之后就一直挥之不去。
不,不会是累赘。
再冷静一点就能得出结论。
我连做他的累赘都不够格。
无法保护他。不会拖累他。
那么,作为他身边的人,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不爱他。
那么,纠结着一切的理由,又是什么?
不知道。
我想起那个午后被我摔碎在地上的牛奶。
冷却前的余温,伴随着甜香。
“最初是打工的钱不够花。”
在充满着睡眠气息的房间里,也许是因为挤进吊帘间缝隙的日光,困倦的大脑对前辈的话有点在意。
或者说,在意的并不是话本身。
如果谎言有生命,它的生命已经持续了多长?
前辈,对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
这虚假而看似真实的理由。
你拥有演技,却一直没有给自己堆砌过度甚至是必要的伪装。
前辈,我想相信你。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切迷惑和恍惚,应该就不会存在了。
戒在夜店打工的照片摊在你的眼前。
你的弟弟通过了军官学校的入学考试。
你的眼里,容不下他的绊脚石。
第一次动手,你把目标和委托人都灭了,一把火烧了四分之一个新加坡。
够狠。
有的时候,我会在想,如果那个第一次能推迟个几年,我们还会不会相遇。
如果相遇,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有没有可能,我坐在吧台前,晃动着杯里的冰块,偶尔往舞台上一瞥。
然后,钢管旁你的身影,映入眼中。
然后……
我,有没有把目光移开的可能。
是太累了吗。
周围充斥着细微的杂音。
片刻后前辈忽然掀开被子。
“雅。”
他利索地穿上鞋,绑好鞋带,撕开一包湿巾擦了擦脸。
“到床底下去。快。”
“前辈?”
“在我叫你之前不要出来。”
“……”
我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不详的预感。
我猜测着我们是不是被包围了,然后随着某个声响会有一堆人闯进来。
然而房间里平静如初,只有外围的杂音仍在持续。
不详的预感却有增无减。
杂音好像变了。
察觉到的时候我本能地抓住前辈的脚踝把他拖倒。
扑向他的瞬间我忽然很清楚即将发生什么。
“雅!”
“前辈。对不起。”
铺天盖地的枪弹和剧痛席卷而来。
“雅……为什么……”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没有办法开口回应你。
我的大脑控制不了身体。
意识逐渐被抽离。
为了你混进盟军。
为了你成为盟军派出的人来到你身边。
为了你争取到参与丹麦计划的资格和离你最近的位置。
最后发现,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杀你。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遗憾的是你柔软的黑毛衣,在我麻痹的手里,已经完全失去它的触感。
我甚至没有力气回忆第一次触碰它的感觉。
那个时候,你也是穿着黑色的毛衣,留给我走向厨房的背影。
为什么是为了弟弟走上这条路的你,杀死了用冰冷的枪管顶着我的喉咙的哥哥。
没有为什么。
只是,忽然很想,喝下那杯你为我煮的牛奶。
前辈。
你知道吗。
我。
很遗憾。
——————————————————————————————————————————
“戒!不要冲动!”
丽挡在我身前。
“我没冲动。”
我推开他。
“葵回来的时候不是尸体。遗憾啊。”
“你说什么啊。”他愣了一下,“戒……”
“你自己清楚。”
泠太。
抑或是流鬼。
二选一的话,更愿意与谁为敌。
这种假想在我的头脑中出现过成千上万次,却没有一次不以头痛欲裂结束。
不幸的是现在我的头一点都不痛。
更不幸的是我想把这两个人一起灭了。
根本不可能。
因此我只是要客气地和他们谈谈而已。
我不认为葵会赞同我的做法。
他也许更期待我守在他的床前欣赏他并不悦目的睡颜,而不是在他的睡眠时间里出来找事。
当然,我并不是个只会让兄长操心的弟弟。
我做的一切经过权衡。
如果丽没有横在我眼前拦路的话。
关于丹麦爆炸事件的罪魁祸首,我本来更倾向泠太。
葵对泠太戒心本来就重。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存在什么恩怨,只知道葵一直认为泠太在找机会灭了他。
而资料表明泠太近年来的动作确实很值得怀疑。
官方动机当然是灭口。
葵知道太多。这我知道。
只是,我一直不认为这是他们两个敌对的理由。
我不喜欢研究人类的感情,对杀手的感情更是毫无兴趣。
他们对这个一天到晚灰蒙蒙的世界并不热情。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对于人类的第六感,有的时候,我真的想相信一下。
这样解释起我的怀疑或许更为顺理成章。
但是,现实就是,我并不相信第六感。
因而,和眼前的事实相比,我更应该怀疑的应该是自己。
杀人灭口,对于杀手,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
我绝对有病。
他们的私人恩怨我没兴趣。但是那里面绝对隐藏着那无聊的真相。
我对真相也毫无兴趣。
我只知道思维的过度发散是无用无益无疑的间接自虐。
因而我只要跟泠太算算小帐应该就没事了。
毕竟我能跟他算的就只有小账。
问题是,这要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对象是泠太。
没错,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也这么打算的。
因而,当丽横在我眼前,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你就不能晚点出现吗。
例如,在我开始跟泠太算小账的时候。
我最受不了思维定势的过快逆转。
因为这种情况产生的缘由一般只有一个:被迫。
我讨厌这种感觉。
特别是在算帐的路上忽然被告知对象搞错。
丽会为了泠太三更半夜挡道吗?
死人都知道,绝对不可能。
作为情报部部长的副官,丽很称职,唯一缺少的是能力——
做副官的能力。
我从来不认为他懂得怎样去做一个副官。
但是这很正常。
我也从来不认为流鬼懂得怎样去做一个部长。
他们之所以会是部长和副官,也许只是因为把身份对调的话,流鬼会是比丽危险百倍的人物。
更加形象地说,现在的流鬼,是形式上的傀儡和实际上的恶鬼,有一个形式上掌权而实际上被操纵的副官。
如果把他和丽的身份对调,丽将成为实际上的傀儡,有一个掌握和操纵半个世界的情报网的恶鬼副官。
流鬼的情报怎么来的。
这种问题我某天想要自残的时候或许会认真地探讨一下。
联邦军的情报之鬼。
我不认为盟军有那个勇气和能力,在流鬼健在的时候制造那么轰动的一次爆炸。
除非流鬼玩腻了联邦军跑到盟军窝里。
或者,除非泠太活腻了想到盟军里找点事干。
联邦军以情报部和暗杀部闻名。这是个我不怎么喜欢的事实。
从根本上来说,每次怀疑人事部的存在意义,这个该死的事实都是唯一的原因。
啊。
拜他们所赐,我和我的部门活得如此狼狈。
就连一个普通下级军官病逝都要怀疑到暗杀部头上,做这种人有多累,不要告诉我你明白。
啊。
拜他们所赐。
拜他们所赐,我决定用摊牌代替算帐。
既然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的名字是戒。
联邦军人事部现任部长。
我有一个身价高到可以买下半个地球的哥哥。他叫葵,刚从丹麦回来,除了脑震荡外就只受了点轻伤。
他的全部身价决定于人头和身体是否分家。
我有一种该死的预感:可以买下半个地球的人即将出现。
那个男人的身价飙到前所未有的高,而现在的他,就只是我养在家里的一只病猫。
我很不开心。
这只猫真的病得很严重,连牛肉和鱼的味道都分不清了。
连续吃了这么多天的牛肉,他一句抱怨都没有。
前几天炖了一锅鱼汤,他把一根不算骨丝的鱼骨吞了。
鱼骨毫无疑问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拔出来的鱼骨上的血迹,发呆直到汤完全凉掉。
“以后不要煮这种东西。”
猫病了,不吃鱼了。
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烤牛肉。
但是,真的。
我真的,很不开心。
当今世界的局势非常简单。
所谓简单就是基本上只有两派对立,其他无关紧要。
换个说法就是在自己家里狗咬狗的时候比较多。
RUKI喝着盒装酸奶看我。
我也看他。
这种没有意义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泠太进门。
人还真齐。
我应该猜测一下明天八卦和谣言哪个会比较多。
很可惜这不是部长的工作会面。
当然,我丝毫不怀疑他们有联手灭了我的可能。
无论如何,我会出现仅因私人感情。
“你们知道我来的目的。”
就算不知道被我的眼神这样扫也该清楚了。
RUKI把纸盒捏扁扔进垃圾桶。
泠太在沙发上坐下,十指交叉。
“事实上,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
流鬼趴到桌上,看上去不怎么柔软的卷发和玻璃的接触被一打吸管破坏到根本构不成一个正常的画面。
“我找上门来了。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这种时候管你是装小孩装尸体还是想睡觉。
“狙击的事你可以问泠太。”RUKI吹了吹发梢,“当然,如果你想知道一些桃色的内幕……”
“泠太。”我把视线移开。
泠太的脸色不怎么好。
从刚才开始,他的唇一直紧抿。
“是我。”
“我没问你这个。”
废话。如果不是你流鬼提你的名字好玩啊。
“你倒是够狠。葵要是没个人挡着早死无全尸了。”
“……”
我当然知道他想伪装成盟军动的手。
联邦军天生的高傲让他们对盟军的印象单一成愚蠢的暴力。
是不是该说遗憾。盟军并不蠢。
高高在上的人永远无暇顾及周边。
或许是我永远把对手看得太高。
联邦军的枪弹自然比盟军的炸弹长得更讨喜。只是,很抱歉,对于被枪弹扫成蜂窝和被炸弹轰成肉泥,我不认为有形式上的区别。
“你想说爆炸与你无关?”
“……”
默认。
我就知道。
“我不接受巧合这种解释。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我看向流鬼。
“一般说来,可能性无非那么几种。叛徒间谍密探之类的……”你可以说得更废,流鬼。
“我只要确切的结果。”我天生没有听废话的兴趣。
“你要哪个时间的情况?”
“出发前一天到今天的所有。”
流鬼的情报很全。
可惜很分散而且没什么用。
全面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几乎和盟军不沾边。
想杀葵的人肯定不会只有联邦军和盟军的人。
只是我们已经习惯忽略小角色。
而且,这一次,我也不认为只是小角色的游戏。
回到家的时候,葵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只不过,眼睛好像没睁开。
“你在做什么?”
“睡觉。”
“睡着了吗?”
“睡着。”
“醒了吗?”
“没醒。”
“好了。关于那天的爆炸……”
“我饿了。”
“……”
好。我允许你吃饭后再回答。
“今天的蔬菜很新鲜。”
“要做沙拉吗?”
“你想吃的话。”
“可以做汤吗?”
“可以。”
“我要汤。”
我基本上已经忘记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对话。
或许从来没有过。
我几乎没有他对我撒娇的记忆。
对于现在的他,我一厢情愿地打下了撒娇的标签。
即使真的不是,给弟弟一个这样的记忆也是兄长该尽的责任不是吗。
兄弟之间的任何一个都不需要单方面的照顾和保护。
或许,我只是想要否认与之相反的现实。
我的身边出现被保护者,只是我从来没有成为保护者的资本。
“番茄你放糖了吗?”
“没有。”
“……好甜。”
那天葵放下汤匙,对着面前的沙拉皱了皱眉。
我以为,以前的他大概快要回来了。
那天傍晚他外出,直到很晚才回家。
他脱下外套,淡淡的香水味令人厌恶——
那样的香,总是伴随着别离。
我问他去了哪里,他说见了个人。
代替雅的人。
“这么说你又开始接生意了?”
“大概。”
“什么叫大概?”
“如果可以不接的话我也不想动手。”
“我们现在不缺钱。”我说。
“钱只是借口。”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以为你知道。”
“……什么?”
“想想我的身价。”他倒了杯热水捧在手中,“如果确定我活着却又无声无息,会怎样。”
“……”
我不想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
我似乎第一次明白,杀手,对他而言有着什么样的含义。
葵不适合这个身份,然而他在履行这个身份的一切职责。
对他而言,这也许永远不会只是一个略显漫长的过程。
我应该最清楚我的哥哥。
他是个顶尖的杀手。然而,作为一个人,他并不强大。
所以,选择成为杀手的那一刻起,这便成为他全部的命运。
“如果确定我活着却又无声无息,会怎样。”
如果是葵的话。
会被围剿。
我永远无法想象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即使是在它发生的许多年以后。
我曾躺在他寂静空阔的床上许多次,试图揣测他当时的心境。
我知道这个身为兄长的男人有着多么可怕的薄弱意志和脆弱神经。他甚至可以只凭敏感找出隐匿的目标。
我不明白的只是为什么那层叫意志的膜再薄也没有破过,或者是,那种叫神经的东西再脆也没有断过。
他像个平凡人一样活着。
他像个平凡杀手一样工作。
费解。
就像我永远想不通为什么那最后一个平凡的目标,竟然会是流鬼。
还有,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的书柜底层有很多关于暗杀的书。有空的话拿来看看,对你很有用。”
以及,为什么这句话会成为他的遗言。
我没有阻止他。
浑浑噩噩地在沙发上躺了几个钟头后,他残留的体温消失殆尽,只剩我手脚冰冷。
我有预感。
一切已经结束。
“我只问你一句。”
遍地血腥的现场,流鬼坐在沙发上,微笑着打开一罐果汁。
丽踩着他的左手俯下身去,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
他们毫不介意呆立在门前的我。
“我只问你一句。指使你的人,是谁。”
丽语气悠闲,犹如询问假期。
“盟军,还是联邦军。”
他笑了。
“……不是你吗。”
然后,死了。
我看到了你最后的一笑。
我听到了你最后的一句话。
你最后的时间里,我就在你身边。
却不是你任何言行的对象。
你睡了。
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晚安。
这次,也不例外。
没有公开。
没有葬礼。
我的兄长,走得那么安静。
许多年后的某个晴天,我靠在树上,侧着脸望向不远处跪坐在墓碑前的泠太。
他一言不发。许久。而后,离开。
我踩着潮湿的泥土走到墓碑前,踢开他留下的花束。
雪白的玫瑰花瓣稀零落地。
流动的空气驱走最后一丝带来别离的香。
我凝视着墓碑上的你。
过于熟悉的脸。
我记得任何一处棱角,仿若你从未离开。
指尖所触,却只是微凉的玻璃。
现在的你,只是平滑的透明背后一张载着影像的单薄相纸,或者沉埋于地底下的一罐灰烬。
但是,我知道,你不是。
你在我呼吸的空气中慢慢老去,和我一样。
你拥有我所熟悉的体温,和在愈加干燥的气候中愈发粗糙的肌肤。
所以。
我举起枪,瞄准你的额。
像那个时候一样。
你已经失去了知觉和体温。
砰——
玻璃破碎。
欢迎回家。葵。
END.
ED:Madeth gray'll - 生命の終焉。
透送给未来干儿子(尽管后来好像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女儿……)的文。
请一定平安降临这个世界。
当然,小公主的母亲写了很有意思的番外。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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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Figl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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