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守空台》玉舟自渡

2、定风波

　　唐四站在院子门口儿，看着面前熟悉的四合院儿，心里头有点儿难受。

　　这院子着实是熟悉得很，他识得，这正是《霸王别姬》里，程蝶衣的那个院子。

　　“要是我不好了，师哥，请记得我的好，别记得我使坏！”
　　那声音相当凄厉地从屋子里传出来，很是让人心惊。

　　唐四听出来了，那是程蝶衣的声音——和电影里的几乎一模儿一样儿。

　　屋子的门被人给锁了，想来应该是段小楼干的好事儿——这人净爱打着对蝶衣好的名头，干出些害他的事儿。

　　菊仙就靠在屋门那儿，冷看他受罪。
　　蝶衣的瘾起了，他抓着门，发出怪异的呻吟和哀求。唐四几乎能想象到里面那个人的样子——他脸色尸白，眼眶深陷，鼻涕口涎糊了半脸，再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他或许还要发狂地打滚，翻筋斗似地，将一切恶形恶状的姿态都做过一遍……
　　他一个生人，为了死物，痛苦万般。

　　唐四听着里面的叫喊，忍不住地走了过去。菊仙听见他的脚步，踟躇着发出声音：“四儿，你小楼师叔呢？”

　　唐四没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是真切地担心着蝶衣的情况。
　　他见过的戒毒、戒烟的影片着实不少，或黑白或彩色的影片里，人们像蛆一样挣扎着。
　　更不要提，唐四的小舅曾因被疯狗咬了一口而被迫借烟。虽说是他那小舅戒的是香烟，却也足以把那位留学回来的英伦绅士折磨得不成人形，叫他舅妈哭了好久。

　　“我没找着他！这钥匙在您那儿吗？您把门打开吧，我进去瞅瞅。”他随口诌了一句。
　　“可这，小楼让我锁着的呀……”
　　“嗨呀！老这么锁着也不是个事儿呀！您就把门开开吧，嗯？我就进去瞅他一眼。他这犯了瘾，可就不清醒了，别叫他做出什么傻事儿来呀！”
　　菊仙犹豫了一下儿，从兜儿里掏出一串儿钥匙。她拎出一把银白色的，透着窗儿看见蝶衣回床上躺着去了，就一边儿开锁一边儿叨唠着：“瞧见没，你小楼师叔还真是待见他，连关他的锁都还是新配的……”
　　等菊仙把锁打开，唐四就推开门冲了进去。菊仙还立在门口儿，嘟囔了句什么，没敢进去，只把门又关上，犹豫了一下儿，终于还是又落了锁。

　　唐四进去，看见程蝶衣躺在床上瑟缩。满地的狼籍，程蝶衣本身也凌乱得很，可偏偏唐四就是能从蝶衣身上看出一种凌乱的美。
　　“冷……”
　　床上，程蝶衣像个孩子一样的蜷缩在那里，牙齿也互相敲击着，好像真的很冷。
　　“娘，冷……手都冻冰了……”
　　呢喃声一点点蔓延进唐四的耳朵。

　　唐四还记得，电影里的这段儿，是蝶衣砸了相框，菊仙进来收拾碎玻璃，却被蝶衣这话勾起了母性，于是给蝶衣盖上衣服，又抱着他，拍着背，像哄孩子一样把他哄睡了。
　　穷鸟入怀，猎师也不杀。

　　可眼下，那些相框却还都好好的挂在墙上，可见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也或许，他当时还是清醒的，于是只在他那师哥在时，才露出了那副模样。

　　唐四凑上前去，把蝶衣抱在怀里。可他到底不是菊仙，更不可能是艳红——蝶衣的母亲。兴许是唐四身上的骨头硌疼了蝶衣，蝶衣发起狂来——
　　他挣脱唐四的怀抱，一巴掌抽在了唐四的左脸上——不留半点儿情面——唐四的头被打的歪了过去，他的脸当场就肿了起来。
　　但他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因为蝶衣立马从床上滚了起来，发了疯似的砸东西。

　　在程蝶衣砸烂了一堆东西后，又跑去打碎了一个相框时，唐四终于将其禁锢在了自己怀里。
　　唐四在程蝶衣的背后，抱着他，不让他发疯。但程蝶衣还是挥舞着他的烟杆，使劲儿砸那些个相框。
　　“放开我！你放开我！”程蝶衣挣扎着，但唐四没像段小楼一样被他推开，反而抱得更紧。

　　屋外，菊仙听见声音，拍了几下门，没听见回应就准备开锁进来。
　　“别进来！快去找段小楼！”唐四一面应付蝶衣，一面朝门外大喊。

　　程蝶衣挣扎着，还在用力砸着那些个相框。相框的玻璃碎了满地，却还有些依旧顽固地挂在墙上。挣扎的过程中，唐四和蝶衣都撞上去过。
　　“我操你大爷！”

　　唐四看到，程蝶衣的衣服上有血迹。但他不能确定，那究竟是自己的，还是程蝶衣的。
　　他注定没有办法像段小楼一样，说出“再闹我就打你了”的话来。

　　他只是很努力地抱着程蝶衣，然后把自己的语调放到最轻、最柔：“乖，别闹。有什么火儿你冲我来。乖，别砸了，乖——”
　　声音戛然而止——程蝶衣把他的鱼缸，砸在了唐四头上。

　　唐四的额头被养鱼的水洗了一遍之后，流下了大股的、鲜红的血液。
　　程蝶衣一下子软在了唐四的怀里。

　　“乖，没事儿，啊。走吧走吧，不用管了，会有人收拾的。乖，睡一觉儿就都好了……”
　　唐四顶着流血的额头，轻轻搂着程蝶衣，缓缓地朝床边走去。
　　他把程蝶衣放在床上，看着蝶衣像小兔子一样受惊的眼神儿，微笑着揉了揉蝶衣凌乱的长发。

　　总算是把程蝶衣哄上了床。

　　他正欲离开，却又见蝶衣发起抖来：“冷……”
　　“好冷……”
　　唐四犹豫了一下儿，终于还是转身，翻上床，从蝶衣的身后把他圈了起来。

　　唐四的血流得有点儿多，他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程蝶衣在他怀里安静的呆了会儿，也跟着睡着了。

　　等段小楼和菊仙急匆匆地带着一个医生打开程蝶衣屋子的锁时，就只看到了那样如画的一幕——
　　屋子里满是碎物，腐败而凌乱。
　　而夏日午后的阳光却穿过窗棂，暖暖地洒在屋里的那张大床上。
　　床上，两个身形相近的男子依偎在一起，呼吸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