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禅光

13、一儿半女

　　江星河低头站在那里，胸口的心像是被芜杂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了，缠的密密麻麻，勒的人难受，捂的人透不过气。

　　他本来回家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根本没有想过这些。

　　父亲和她……还会再有别的孩子吗？

　　江老夫人又道：“既然他们没有同房，这些担心也暂且搁下。我和你爷爷商量了，趁着她还在这，让她给你爹做主纳几个妾，她那么好说话，想必会同意，你爹又很听她的话。以后她走了，有姨娘操心府上的事，近身照顾你跟你爹，若你再有弟弟妹妹，尽可放心的去养，我跟你爷爷也跟着放心了。你娘现在在后园，我和你爷爷也不敢单独见她，你跟我们一起去说吧？”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江星河扔下一句话，闷着头快步朝书房走去。

　　“这……”老夫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孙儿离去的方向，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他们早就说过了，即便府里以后再添新丁，星河都是他们最宝贵的孙子！对他的疼爱只多不少。况且他也该为他父亲想想，身边怎么能一直没个人呢？

　　江老太爷缓缓摇头，认为自己理解孙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对老夫人道：“他不想见他母亲。”

　　对他母亲，星河心里头怨气大着呢。

　　孙儿不和他们一起去，但为了儿孙好，江家二老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去思山堂见了那个女人，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她听了什么话也没说。

　　但儿子回家后不久，就沉着脸去了陶然斋。

　　江家二老坐在堂上心虚的看着儿子不做声。

　　江成周旁的没说，只是道：“爹，娘，明日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若是觉得乡下日子太清净，我叫人请戏班来给你们唱一个月的戏。”

　　“我跟你爹不是想让咱们江家开枝散叶，热闹一些嘛。”江老夫人缓和气氛。

　　“你们还嫌星河不够闹腾吗？”江成周叹气，“这件事你们不要再在小山面前说了，倘若我们再得个一儿半女，那自然欢喜，若是没有，希望二老也不要怪罪。若她将来要走，儿子便跟着她走，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此生若不能亲身奉养爹娘，我也只好将你们托付给星河了。”

　　他说的诚挚认真，坚决无比，面对老人，神色间又带了许多愧意与感伤。

　　老两口一时之间震惊又难过，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江老太爷才捶桌大骂一声：“孽子！”

　　江老夫人往椅背上一靠，不无嘲讽地道：“你还想再得个一儿半女，她都不跟你进房间！你去哪弄个孩子出来！”

　　昨天夜里，他们站在墙外的木梯上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女人在思山堂里变出了一座小小的宫殿，儿子站在宫殿门口不依不舍，死皮赖脸的拉着人家说了许久的话。今日一早，她又把小宫殿变没了。

　　江成周：“……”

　　“咳……你和爹总盯着我和小山做什么……这些事你们就别操心了，小山也有她的不得已之处。”江成周站起身来，“爹，娘，你们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我跟你爹就在这儿住下了！你别想着赶我们走！”江老夫人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

　　江成周回身点了点头，出去了。

　　江老夫人大喘一口粗气，无奈的靠在了椅背上。

　　江老太爷望着院中的夜色，也是久久的沉静着。

　　两人僵着身子一直坐到了丑时，才唉声叹气的相扶着进了寝室。

　　大概是年纪大了，睡的太晚，心里有事，夜里又不小心着了从窗户里吹进去的凉风，江老夫人次日醒来头有些晕，身上发热，也没胃口，一碗饭吃几口就搁了筷子。

　　江成周叫人请了大夫给老夫人看诊抓药。

　　然而两剂汤药下去，没起什么作用，江老夫人懒得起，也懒得吃，晕糊糊的直犯困。

　　江星河见祖母这样，也跟着担心，只好又跑了一趟百草堂，所幸这次他见到了柳煜，他回来了。

　　他到那里的时候柳煜正在房间里洗澡。

　　“大白天的洗什么澡啊？”江星河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向着屋里问。

　　后院里到处都是筐和木架，钱婆婆在忙活着晒草药，听见江星河的话，代为答道：“我们家公子今早从外面回来的，一觉睡到现在，赶路辛苦，洗个澡换身衣裳才精神啊！”

　　“柳煜这回去了哪里？”

　　钱婆婆笑道：“哪儿有药材就去哪儿，乡下村子里，山里农户家，倒卖药材的小商贩，谁有药材买谁的，如果没买到想买的，那只能自己亲自去采啦。”

　　“还真是辛苦……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江星河将鼻子凑近了门缝，奇怪的道。

　　“采药的时候镰刀不小心划到了腿。”柳煜在屋里突然说了话。

　　“让我进去，都是男人，怕什么！”江星河站直身子推了推门，没想到门却被他轻易推开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惊讶的道：“原来你没关门啊！”

　　进了屋，走进里间，室内陈设简单贵气，江星河看到地上放着浴桶，一旁的架子上搭着柳煜换下来的衣裳，衣裳上有几处鲜红的血迹，还有已经干涸了的，着实刺眼。

　　柳煜身上只披了一件竹青色外衣，湿漉漉的墨发散在肩背上，胸前后背上被水沾湿了，薄薄的一层外衣贴在身上，能看出他紧实健壮的脊背和胸膛，身姿伟岸，松竹般清寒。

　　他站在窗前，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弯着腰为自己腿上的伤口涂抹药膏。

　　江星河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大腿外侧有一处伤，且伤口很深，小腿上也有一处伤口，即便在涂药的时候伤口处还在往外流着血水。

　　“你竟然用镰刀不小心把自己划成了这个样子？！”江星河张着嘴，满脸不可置信。

　　“深山里都是些老树枯藤，很难砍断，镰刀挥下去没收住手。”柳煜解释道。

　　江星河感觉他出去了几天，似乎比以前更冷了些，身上萦绕着一股子压迫人的气势，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大人物一样，叫人很难相信柳煜只是一个药铺里的小老板。

　　不过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各有来处去处，他也不可能一个个刨根问底研究他们为什么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不那样做，为什么高兴，为什么不高兴……说不定还有人好奇他为什么是这样的江星河呢！

　　“镰刀怎么能砍到那儿呢？要是再往上点，再偏一点，你们柳家岂不是要绝后了？还能走路吗？”江星河担心的道。

　　柳煜把药瓶的塞子盖上，亲自走到桌旁坐下来证明给他看。

　　“那就好那就好，反正你是大夫，给自己看病抓药很方便，相信过不了多久伤就好了！呐，我来是有事找你。”

　　“什么事？”

　　“我奶奶病了，我想让你去看看。”

　　“严重吗？”柳煜转头看过来，似乎有些不解的样子。

　　“不太严重，但是找大夫瞧过了，没医好。我想着你医术比其他人高明许多，才想请你去一趟。”

　　柳煜点头，“好。即便你今日不来，我也本该去府上拜见拜见几位长辈。”

　　“客气什么，现在有事吗？没事咱就走吧！”

　　“无事。”

　　“我娘她……咳，你敢去我家吧？”江星河摸摸鼻子。

　　柳煜：“……，敢。”

　　去的时候，柳煜还带了贵重的礼：一些极珍贵的药材，一个匣子里装了一支千年人参，还有金玉首饰与十几匹绫罗绸缎。

　　江星河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叫小王把那些东西搬上了马车，如此的大手笔！拦也拦不住！没想到他不仅有钱，还这么大方！

　　“喂！我说你也太夸张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哪儿提亲！”江星河叉腰站在马车旁边，跟柳煜僵持着，柳煜不把那些礼物拿下来，他便不肯上去。

　　依照柳煜的性格，他根本不像要巴结攀附知府的人，再说了他们俩本来就是朋友，交情没断，无所求，哪用得着他如此慷慨！

　　还有，他们柳家可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有钱啊！怪不得钱婆婆一个下人身上也有那么多金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这是我对令尊令堂、还有老夫人与太老爷的一份心意。”柳煜平静的道。

　　江星河哀嚎：“我爹知道会打死我的！！！”

　　“这些礼不是给你的……上来吗？不上来那你走着回去吧，我先行一步去你们府上了！”柳煜朝马身上挥了一鞭子。

　　江星河无奈的追着爬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