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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纠结的奶奶 ...

  •   从闲言碎语中,栾游大致分析出自己这回应该是某个朝代某户人家有了身孕的“奶奶”,老爷出远门了,她领着一帮丫头子过悠闲的养胎生活。

      危险,暂时看不出来,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岂知会不会碰上宅斗,下黑手使绊子,麝香红花不要钱地撒,最后叫自己无声无息一尸两命。

      不然呢?让她穿越来体验怀孕生子的吗?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睡不着干躺着也是烦躁,想出去看看环境又怕露了馅,终于还是喊了那芬儿进来。

      听说话老道得很,其实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瘦瘦小小的,梳两个丫髻,柳叶眉樱桃嘴,长得还挺清秀。

      芬儿熟练地给栾游穿衣穿鞋,伺候她漱口净面,拿了梳子一歪头,栾游便自觉坐于妆台铜镜前,一声不吭任她摆弄。

      瞧着身上又是窄袖短衣,又是系腰长裙,又是对襟开衫,她也认不出这是哪个朝代的衣款。铜镜里是一张变了形的陌生女人的脸,美丑难辨。

      栾游盘算着如何套话,这丫头先开口了:“奶奶,老爷叫福贵递了口信来,说回兴州祭祖去了。”

      “嗯。”

      “您信么?”

      栾游抬头看她一眼,捏了嗓子道:“怎么不信呢?”

      芬儿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一看就是个心眼活的,说话也带着一股三姑六婆的气质,“又不是中元,又不是寒食,这会儿回兴州祭的哪门子祖啊!”

      栾游心想我怎么知道。不过听她口吻更加确定此处绝非什么大户人家,丫鬟背后编排老爷,十分放肆。

      栾游不说话,芬儿却打开了话匣子:“听说那儿祖屋和田地都交给族里了,可老爷今年还去了两回,您说兴州得有什么好玩意儿勾着他呢?”

      栾游古怪地又瞧她一眼,“不知。”

      “嗳,您可不能不知。老爷本就来得少,您现在有了身孕,他还往兴州跑,一去十日半月的。您要再不过问,只怕等您肚子里的小少爷落生了,老爷那头就有了新的……”

      “胡说八道!”栾游一拍桌子,实在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才多大点的孩子,说话这么不着调!

      芬儿吓得掉了梳子,慌忙跪下:“奶奶您别恼,奴婢那句话说的不称您心,您罚奴婢就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小少爷还指着您呢,奴婢也是为您好啊!”

      认错的话说得行云流水,仿佛排练过一般,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却压根没有半分悔意。

      栾游也是服了,她十三四岁的时候还是个呆头鹅呢!这万恶的旧社会啊,看把花骨朵们都摧残成什么样了!

      冲这对话就知道芬儿是原主的贴身奴婢,不仅贴身,恐怕还很贴心。否则就她这种肆无忌惮混说一通的婢子,换个家教良好的主母,早该大棒子打出门去。

      原主留着她,让她贴身伺候,还纵容她编排主人,这说明啥?说明原主也不是什么高级人物啊!

      栾游不想跟小丫头讨论成人话题,更不关心老爷的去向,她只想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于是便道:“别说胡话了,不爱听,说点我爱听的。”

      芬儿即刻上道接茬,夸了奶奶花容月貌,断言她肚子里必是男胎,最后来了一句:“府里只大房有一位少爷,下头全是小姐。待小少爷生出来,那老夫人还不高兴坏了啊!要奴婢说,奶奶在这儿太委屈,就该上门去,凭着您肚子里的宝贝,谁也不敢把您怎么着咯!还得欢欢喜喜迎您进府,给您一个像样的名份!”

      进府?名份?

      栾游一晃,险些没从凳子上跌下去,敢情这具身子是书中多见的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啊!

      “奶奶当心!”芬儿忙扶住她,小嘴还在不停叭叭:“您现在可是第一等的精贵,磕了碰了老爷要心疼的。”

      栾游用手在梳好的发髻上无意识地按着,心里打起鼓来。若是一般人家的正室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也不必担心遇上要命的危机,了不起就是后院那些龃龉,总不会有人敢不由分说打杀了她。

      可外室就不一定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种存在一旦传入大妇耳中,心机重的想个辙暗地里害了,心机浅的还真有可能打上门来。

      芬儿这时又道:“奶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趁着这时候老爷不在府里,您上门找老夫人做主,有金孙护着您,那府里谁敢动您?待老爷回来,您也算安下身来了,老爷那么疼您,定也不会说什么。您安安稳稳在府里生小少爷,不比在这外头的宅子落生来得名正言顺吗?”

      栾游怀疑地看了一眼芬儿,这看似跟她一条心的碎嘴子,为啥一直要撺掇她上门去?上门干嘛,找抽吗?

      “容我想想。”栾游没一口否决,岔了话头叫她摆早饭了。

      吃完饭打着散步的名义,栾游里外溜达了一圈,不过是个一进的院子,正房厢房齐全,带了个方方正正的小花园。

      院子里的人也过了一遍眼,三个差使丫头一个做饭婆子,还有一个看门的男童,加上她拢共六个人,不是女性就是小孩,连个看家护院的人都没有。若不是包养者本身家世一般的话,那就是这位外室根本不像芬儿所说的那般受老爷疼爱。

      要么是个玩物,要么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还真以为自己能登堂入室。栾游暗暗鄙夷,假如这位外室被芬儿忽悠得上了门,大妇不打脸,老爷也得打。

      芬儿亦步亦趋跟着,这丫头话密,可见识少,没一句说到正点上,开口必是东家长西家短,或者道听途说的内宅那些破事儿。栾游套话套了一上午,也就知道了老爷是卢府三爷,卢家有当大官的但他是白身,经常南来北往地管理家族生意;而自己目前住在京郊,邻居里还有一位某官员的外室,以及某富商的小妾。

      二奶之乡啊,栾游听得直翻白眼。皇帝哪位,卢家当的什么官,卢三爷原配什么人,芬儿一概语焉不详。栾游觉得她不是不想说,是压根不知道。

      午后接着溜达,栾游挺着完全没有显怀的肚子,像真正的孕妇一样扶着腰,貌似随意的一间屋一间屋观察过去,终于在所谓老爷的书房里有了些发现。

      书房案上搁着笔墨,却也没有写字的痕迹。这里只是卢三爷偶尔寻欢的地方,自然不会沉心写读。

      书多是游记杂文,还有几本隐藏很深的香艳小品。栾游挨个拿下来翻了翻,繁体字是认得的,只是印刷不精,排列行文看得人眼花。唯有一本《唐史辑略》让栾游有了些猜疑。

      当下她就叫了芬儿试探:“听说长安繁华,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瞧瞧?”

      芬儿连连点头:“好啊,不过奴婢没见识,不知这长安在哪个州府?”

      “你没听过?”

      “没听过。”

      “呃,有点远,以后再说。”栾游定定神,又道:“卢府在开封城哪个位置?我还没去过呢。”

      芬儿一脸懵:“开封城?卢府就在京都啊。”

      “京都不就是开封吗?”

      “京都是晏州城啊,奴婢不知晏都也叫开封吗?”

      栾游:“......是啊,别名。”

      恕她才疏学浅,晏州是个什么鬼地方?哪个朝代的国都名晏?听都没听过。这有些离谱了吧,上一回还是有名有姓的大汉朝,这回非唐非宋一杆子把她支哪儿去了?

      一日平安无事,跟一院子没见识的人唠嗑又累又闷,几乎没有收获;想出门又被芬儿阻拦,口口声声“老爷吩咐过,奶奶安心养胎,不便外出”。

      她是被包养的,下人们都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太阳还没西沉,栾游早早地躺上了床,熄灯蒙眼,数牛数羊数鸡鸭,十八般对抗失眠的手段都使了出来,成功让自己睡着。

      翌日天没亮她便醒了,忙睁了眼四下瞧,失望溢满心胸。这是当真让她来生孩子来了?假也没请,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妈妈电话找不到她肯定要上门查看,到时发现昏迷的她,不知要急成什么样。

      或者这位外室的灵魂穿过去了?她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吧!

      栾游心情极差,整日板着脸,芬儿和另两个小丫头只当她孕期不适,伺候起来更小心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栾游吃得没滋没味的。她在犹豫,是在这里安心住着等待未知命运降临,还是主动跑路,出去看看这是个什么世界。

      可是看世界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不能回去的话,留下命也不过是困在落后时空里蹉跎岁月罢了。她完全没有历届穿越女既来之则安之为古代社会发展做贡献的想法,她是现代人,既有父母要孝敬,也离不开现代化的生活,过无电无网无娱乐的日子,还不如去死。

      栾游心里一动,不如去死?上次死了就回去了,难道结束穿越游的关键在于去死?

      无所事事又是几日过去,栾游犹豫不决的选项里多了一条,去死。只是该主动寻死还是被动寻死,她摇摆不定。生怕自尽不算通关回不了家,等死又不知何时到来,以及死得会不会太惨……一天天不住声地长吁短叹。

      天秤座就这毛病,纠结。

      芬儿很古怪,她似乎比栾游还躁郁,眼见提了多次上门的事栾游只是敷衍,到后来竟是不加掩饰地问了:“奶奶,我们几时动身去京都?再不走老爷要回来了。”

      栾游无语。如果她不来,原主应该是已经被怂恿出发了吧?然后进府,被打脸,被禁闭,被去母留子,这都是套路。关键在于,去母是杀了她还是卖了她,别挣扎一身血生下孩子,再被发卖到下三滥的地方,那真是欲哭无泪了。

      不想生孩子,只想无痛速死,怎么办?还是纠结。

      栾游不作为导致的僵局很快被打破,第五日傍晚时分,有位不速之客上了门。

      “奶奶,奶奶,府里来人了,六小姐来了!”芬儿很惊慌的样子。

      栾游茫然:“六小姐?是老爷的……”

      “老爷的次女,柳姨娘生的,但现在记给三奶奶了,有了嫡出身份的。”

      “哦。”栾游瞥她一眼,“六小姐来过这儿吗?我不记得了。”

      “第一回来。”

      “那你见过她?连她是哪个姨娘生的都知道。”

      “呃,没见过,听福贵哥说的……”芬儿结舌,栾游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作为见不得光的外室,听见主家来人不是该紧张害怕的吗?

      栾游微微一笑,“请到正房,上茶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古代人的交际具体啥样谁也不知道,按照书上电视里看过的糊弄呗。

      一进正堂,便见一身着妃色衣裙的小姑娘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仰望着条案上方挂的一幅山水图,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听见她的脚步也没有回头。

      个头不高,姿态老成。

      栾游心知此时只讲身份不讲辈分,于是主动福了福身:“见过六小姐。”

      小姑娘转过身来,与栾游目光交汇,嫣然笑开。

      十一二岁模样,稚则稚矣,十分美丽。栾游也不禁看呆了一瞬,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还没完全长开,已见倾城雏形。

      这不就是书上写的“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吗?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无一处不精致,什么是猪胆俏鼻,什么是螓首蛾眉,什么是齿如瓠犀,栾游也算长了见识。看着她的脸,形容词都具象了,美得不像真人。

      长大还得了,红颜祸水,栾游这样想。

      只是那双眼睛透露出些许违和,看起来少了几分孩子的纯澈,多了一丝成人的犀利。

      “栾姨娘。”六小姐开口,声音不出所料也是妙极,只是这称呼听起来怪怪的。而且,这位外室也姓栾?她的姓氏可不多见。

      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这位小姐对她的存在早有了解。栾游微调表情,迷惑之余带着一缕苦笑:“六小姐这般称呼,折煞妾身了。”

      “迟早的事。”六小姐笃定一笑。

      两人落座,芬儿上了茶,偷眼瞧着六小姐丫鬟的站位姿势,忙在栾游身后有样学样起来。

      “不知六小姐今日纡尊来访,所为何事?”栾游咬文嚼字。

      六小姐显然不是来攀亲的,茶碗未动,直接开门见山道:“栾姨娘不需怕,我对你没有恶意。今日前来,只为了问栾姨娘一句话,是不是想一辈子当个外室?”

      经她一提醒,栾游意识到自己面对主家小姐是该紧张,便将手放置在小腹上形成保护姿态。而对她的问话却未置可否,只道:“六小姐这话说的让妾身糊涂了,想如何,不想又如何?”

      六小姐看她动作,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道:“想,我即刻回城,你可以当我没来过;不想,我带你进府,保你腹中胎儿平安。”

      没有虚意客套,上来就让人做选择题。栾游纵横社会几年,虽不算老江湖,也因工作性质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嘴脸,怎会看不透她的意思。这小妮子只差没直说,嗨,带着你肚里那块肉来给我当枪使吧!

      万恶的旧社会啊,花骨朵们都成精啦!

      她眉毛都没动一下,微笑:“妾身做不得主,一切都听老爷的。”

      六小姐冷哼:“栾姨娘天真,若我爹有意抬你入府,此时便是最好时机,你怀了身孕,祖母那儿必会答应。可是他却避走兴州,你还看不透这是为什么吗?”

      栾游一脸慈祥地摸肚子:“老爷的好意妾身知道,他是不想让我们母子去面对风风雨雨吧。”

      “你……”六小姐一怔之后,略眯了眯眼,“栾姨娘倒与我想得不太一样,是个妙人。”

      栾游坚持假笑,心道收买芬儿怂恿不成,幕后玩家亲自上阵,你是不是以为我浅薄粗陋心比天高,一听能进府马上跪下给你提鞋?

      不,考察阶段,暂不站队,但求速死,不求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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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纠结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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