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何样少女不怀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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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尼薇低着头，一路走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上一份江南日报，犹豫了一下，给自己点了杯关东煮，坐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前看那份报纸。
三妈在家里地位卓然，三妈的话一切都是对的，三妈的决策一切都要听从。所以三妈打发她出来散步，她就会出来。但她又很懒，下个楼都觉得累，不要幻想没人监督她能自觉运动。她只会到便利店点杯关东煮或者买根冰棍，坐二十分钟再慢吞吞地回去。回去时晃晃荡荡身上稍微有点薄汗，三妈就会认为她运动过，叫她去洗澡，然后准备吃饭。
三妈觉得乔尼薇很聪明，就是不用在学习上，老打游戏，还老爱多想。三妈一说她打游戏，鲁乔初就会据理力争，说是自己带着妹妹打游戏的，表示打游戏对发泄情绪很有好处，君不见每次打完游戏妹妹的情绪都多么稳定，作业会按时完成，连饭都能多添一碗。三妈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说那既然是你带妹妹打游戏的，你就得负责监督妹妹，不可以让妹妹沉迷游戏耽误学习。
鲁乔初嘴上说好好好，可是背地里一点都不管乔尼薇打游戏。他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打两把就不打了，觉得打游戏这个事靠自觉，监督根本没用；乔尼薇却完全没有自觉，打完一把还一把，没完没了。
赴香港读书前，鲁乔初特地将自己装着星际、基三和LOL的旧笔记本留给了妹妹，还举行了一个隆重而隐秘的继承仪式。然后他吃了半年土，兼职攒钱给自己组装了一台新电脑，上次回来跟舅舅三妈说是他卖老电脑得来的钱买的，还给乔尼薇带了防晒霜和两大盒巧克力，叫她和班上同学分着吃。
鲁乔初是好意，他清楚乔尼薇在学校里不太合群，所以才会用这种办法鼓励她在学校多交朋友。但从各种角度上来说，乔尼薇的确不合群。她不太对大家都感兴趣的东西趋之若鹜，她关注的大家又很少去关注。当别人在八卦什么事情的时候她通常听得懵懵懂懂。而在人的交往过程中，频道不对等，想要继续交朋友就很难了。
那两大盒巧克力还在乔尼薇的房间里一动没动。她喜欢把别人送给她的东西攒起来放着，在她房间的床底下，有两个大盒子，里面有八音盒，过期的软糖、落单的小锡兵等等，甚至还有一张没有用过的卫生纸，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将一张普通的卫生纸放进去。
从各种角度上来说，她都是一个有轻微收集癖好的念旧的人。
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不过网络上却不乏有趣的灵魂。
比如森林。
呃……真想回家看看他有没有回复消息。
乔尼薇又心烦意乱起来。
明明知道这时候森林肯定不在。就算他要回复，估计也要等到晚上了。
说起来森林对她应该也有好感吧？不然普通的网友会互换地址？
他知道她舅舅家的地址，她也知道森林家的地址，八音盒就是森林送的，上面挂着美国第五大道精品百货的商品标签，有一个芭蕾舞女孩，拧动发条，她就会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大概在森林的想象中她就是这个芭蕾舞女孩，长得很漂亮，读书又多，是众星拱月。殊不知她不读心理学著作时通常都在打游戏。
“研究心理学的人往往自己心理就有问题”，这是舅舅的名言。乔尼薇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看心理学的书，但她显然是舅舅归纳的那一类。
森林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寄礼物来的是一个叫做诺玛的女人，收件人写的是她的网名；签收快递的是三妈。她用很微妙的眼神试探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后说：“有小男生追求挺好的呀，是外国的小朋友么？你们相互见过吗？”
乔尼薇说没见过。
三妈有点放心又有点失落，咕哝着：“是混血儿吗？你看这肯定是他妈妈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乔尼薇叹了口气。
“不怎么样吗？”三妈惋惜。
她大概觉得正常剧情应该是乔尼薇誓死要和森林在一起，然后她冷血无情拒绝未果后接受乔尼薇早恋的事实，并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地观察进展。三妈一直很想要孩子们叛逆一点，但鲁乔初成长得按部就班，让她失去一些鸡飞狗跳的体验。
三妈帮乔尼薇把邮戳剪下来留念。乔尼薇把它放到盒子里，隐隐有种感觉，对方跟她认识，只不过她对对方不是很熟悉，或许是没有注意的那种人，简称路人甲。
比起森林，秋裤此人更让乔尼薇好奇。秋裤很能搞事情，和乔尼薇两人申请了一个游戏小号，天天轮番上阵跟鲁乔初打游戏，结果鲁乔初交了女朋友之后这个小号惨遭拉黑。
这是乔尼薇最钦佩鲁乔初的一个地方。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乔尼薇就不如他。她有时候心里戾气蛮重的，比如打游戏的时候要是不顺，就会不管大局追着一个人揍到天涯海角；或者等森林回消息时很没耐心，等个几小时就烦躁起来，想打烂个什么东西发泄。
其实她脾气不太好，还很没原则，只是没有人愿意了解一下。
乔尼薇在便利店坐了一会儿，时间过了五点三十分，舅舅的车还没来。她已经吃了两份关东煮，不想再等，于是站起来，卷着报纸回家。
谁知她回到家，舅舅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看样子也是刚回来没多久，他正在打电话，三妈关切地坐在一旁，茶几上摆着一份打印纸，旁边有一个戳着伊利诺伊州邮戳的大信封。
乔尼薇认出那个邮戳是因为森林给她寄八音盒的快递就盖的伊利诺伊州的邮戳。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几乎都能默画那个邮戳，只好装作不认识，看向三妈。
“我回来了。”她小声说。
三妈对她点点头，叫她坐过来。
“你回来得正好。来，有事问你。”
这个语气听起来很不妙，乔尼薇思索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值得被严肃讨论的事情。想了想实在太多，不去上学就是罄竹难书的罪过，放在别家值得掉一万次脑袋，三妈已是仁至义尽……只好自暴自弃地坐过去。
“小薇，你想过出国留学么？”三妈开门见山。
乔尼薇一愣，低声道，“留学……？”
这个话题让她比较意外。三妈从来没透露过有想让她留学的念头。不是她不自信，而是她托福成绩很一般，当时跟着班上人随便考的，就是不想去学校上学，找个借口在家上辅导班，其实开着课程在打游戏……所以成绩不是很好。那种成绩出去留学能上什么野鸡学校？
乔尼薇有些后悔。
早知道三妈会动这个心思，就好好学了，指不定能报秋裤的学校，到时候出去让秋裤罩她。
哦，她考托福的事秋裤和森林是知道的，秋裤说考不好没关系，到时候叫你哥带你来玩，你哥有钱。森林就比较励志，说人生有许多出路可以走，出国看看外面的风景也不错。
可三妈怎么会突然动心要送她出国？是因为觉得考国内学校没希望么？这不还有三个月么？艺考刚结束，她专业成绩不错，多报几个辅导班，复习复习考个本科没问题的！
乔尼薇太不想让三妈失望了。她开始后悔。
“还记得那个美国来的德国教授么？”三妈提高声音，乔尼薇这才回过神来，三妈偷笑，放低声音，“他觉得你适合换一个环境发展，回去后向学校打报告说要收学生，现在学校公函已经到了，通知你去参加学校统一的面试考试。”
乔尼薇紧盯着三妈的表情，手心冒汗。
这么说……看心理医生其实是个套路？其实三妈早有打算？
“你别紧张，这个面试就是走个过场，”三妈见她脸色不好，忙道，“学校也还不错。”
乔尼薇倒不是紧张，她甚至有点想笑，不知这教授是不是个骗子。她之前请森林搜过美国高校心理学讲师的资料，根本没有曼施坦因这个人。他说的学校又是哪所野鸡学校？
她伸手拿过三妈膝头的录取通知书。
“三妈的意思是问问你想不想去，那边的教授最近在中国做学术访问，你舅舅正在联系他，问面试的事情。你要是想去，咱们就准备起来。”三妈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看这所学校还不错，是芝加哥大学的联谊学校……”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关切地望向乔尼薇。
“你有什么想法吗？”她鼓励，“说出来，没关系，三妈尊重你的意见。”
乔尼薇两手放在腿上，盯着那张纸怏怏地沉默了好久，才抬起头来，“我觉得再等等……高考吧？”
三妈一愣。
“在所有的学校里面选，这所学校是三妈能为你争取的最好的学校，一个人踏入社会之后的层次很大程度地取决于就读学校的环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三妈希望你能够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她有点激动了，平时她不会用这么强势的语气和乔尼薇说话。看得出为这个事付出了不少精力。乔尼薇要是再不领情未免不地道。
况且留学的确是个好去处，水都要往低处流，好孩子都会往高处走。
“先去面试。”乔尼薇只好说。
她只是想不出离开家是什么光景。
三妈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了？”舅舅那边终于打完了那个电话，他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乔尼薇，“怎么你们俩都忧心忡忡的？”
“别乱讲，小薇很高兴，是吧？”三妈搓了搓乔尼薇的后背，拍拍她，对舅舅使了个眼色，“就是一下子没想到要出国了，舍不得家里。”
三妈懂我！
乔尼薇心中握拳。
舅舅认为这不是问题：“那有什么，想家一张机票的功夫就回来了。”
准备一下吧，”他说，“刚跟那边学校教授联系过了，明天准备面试，时间有点紧啊！”
三妈吃了一惊，“啊，这么快？我们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是的，”舅舅说，“他们正好在这个城市，明天有空。没办法，要送孩子去他们那里读书，只好迁就一下嘛。”
“那得先买一套面试的衣服，不能随便穿的，在英国这个很讲究。”三妈一本正经地起身回房，听起来是回去换衣服去了，估计是要带乔尼薇去买什么正装。
舅舅看了看乔尼薇，眨眨眼睛，“就算面试不过也不要紧，”他说，“陪你三妈去逛逛街，去吧，你也收拾一下。”
乔尼薇点点头，垂着眼帘回房。
当夜。
乔尼薇躺在床上，床尾摆放着一套漂亮的套裙。
她睡不着，拧开床头灯，从床头柜上摸过一张薄薄的纸。
那所美国大学的邀请函居然还是中文版。
可真稀奇。虽说中文是联合国工作语种，可以往也没见老美这样殷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乔尼薇垂着眼盯那封信，眼神像是要把它烧出个洞来。床头灯只照亮她半张脸，另外一半在阴影里，光从侧下方打在她脸上，眼睑是黑黑的一片，显得格外冷漠。她把信摊开在覆盖着被单的小腹上，用手指轻轻摩挲信封上美国伊利诺伊州的邮戳。
不知为何心里一动。
森林也在伊利诺伊州！
熟人啊……
她想，或许到那边去上学也不是什么坏事。
门外忽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乔尼薇熄灭床头灯，掀过被单把自己和录取通知书一起盖住，闭上眼睛，假装在睡觉。
一个呼吸声凑近了她的房门，乔尼薇听得很清楚，应该是三妈，她来看乔尼薇睡了没睡。
以前三妈经常这么做，为的是监督乔尼薇不要大半夜玩游戏。她睡眠浅很容易惊醒，不好推门进来，所以三妈都会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门里有没有点鼠标敲键盘的声音。鲁乔初给自己的老笔记本配了机械键盘，打起游戏来按键很爽，但缺点就是声音太大，深夜玩游戏容易被抓。
不过乔尼薇比较谨慎，她一般不用外接的那个键盘，点鼠标也很轻，房门隔音，这种细微的动静三妈就听不出来了。
而且不管三妈多蹑手蹑脚，只要她醒着，从三妈进走廊她就能听见。
三妈在门口站了一会，乔尼薇在屋里大气不敢出。
“睡了么？”她正躲在被单里闷汗，听见门外传来舅舅压低的声音。
舅舅也来查房了。
“嘘，睡了。走吧，我们到客厅去说。”三妈的声音。
然后两个脚步声悄悄的离开了。
乔尼薇几乎是立刻翻身下床，凑到房门前听客厅的声音。
在偷听这件事上家长们显然没有孩子有经验，乔尼薇趴在地上，耳朵对着门板和地板之间的缝隙，偶尔有微风顺着这道缝吹进来，乔尼薇就知道客厅肯定开着窗户在通风，空气的流通也使得她听得更清楚了。
“你想过么，”舅舅说，“让她到那里去读书到底合不合适……”
三妈的声音在片刻后响起：“合不合适我们说了也不算。他这么安排，我们还能说什么。”
他？她？
乔尼薇心脏砰砰跳。
是谁？爸爸吗？还是妈妈？！
但三妈没有说更多。
“她不愿意离开家，” 她叹了口气，道，“可……”她没有说完。
“可她毕竟不是我们的孩子”，乔尼薇知道三妈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她忽然觉得膝盖跪得好痛，这场偷听变得难过起来。
“小薇是个好孩子，我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舅舅说。
大人不知道小孩的难过，就像他们不知道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乔尼薇的情绪稍纵即逝，她趴在地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其实我不想让她去，那学校太远了……也很辛苦，当初安妮过去爸妈就不同意，现在小薇又要去，要是爸妈还在，我们就不会让她去。”
“可是她真正的亲人……”三妈说，“要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我们说了算。”
舅舅叹了口气。
“先问问吧，打听一下。”
乔尼薇听见说话声中夹杂着拨打电话的嘟嘟声。五秒后电话接通，三妈压低声音，乔尼薇这边听不大清楚。她坚持不懈地趴在地上，直到浑身的肌肉都酸痛了，三妈这通电话才打完。
“怎么样？”舅舅立刻问。
听三妈的语气，似乎是没有什么结果。
“嗯……小初说他也不太了解，”三妈沉思，“不过他有个同学在芝加哥，说帮忙问问他同学。”
说着，三妈一拍大腿，“对！我记得去年小初升学，他那个同桌就考出国的！子航嘛！也是芝加哥大学的一个合作学校！这种名校的联谊院校都跟常青藤差不多，美国人都难进。我还有他妈妈的联系方式！明天我打个电话去问问！”
楚子航。乔尼薇心里一动。
那可是学校里令无数女生心动的传说。当初他和鲁乔初一起打市队，球风冷悍如刀令对手望而却步。然而鲁乔初却不以为然，私底下跟乔尼薇说他球技其实一般；对手不敢抢，主要是因为他面瘫太唬人，对手搞不清他在想什么。乔尼薇点点头说哦哦哦，然后转身跟森林吐槽说原来男生内心也会有这些小九九，我哥今天又吐槽他同桌装X了。森林回个比楚子航还冷漠的“嗯”。
哦嚯，想不到有朝一日学渣还能跟学霸读差不多的常青藤。
这世界好真实。
乔尼薇也不是全然对楚子航不感兴趣，甚至稍微有点好感。她总觉得楚子航本人跟女生们吹得不一样，因为有一次乔尼薇冒雨搬画材出苦力，在操场上遇见这个人，对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二话不说帮忙送到了七楼的画室。
楚子航确实面瘫，直到回到家跟鲁乔初说起这事，乔尼薇都不知道他是认出同学的妹妹帮忙，还是根本没认出这是好基友的妹妹。
乔尼薇和鲁乔初说“那个楚子航人其实也不错哈……”鲁乔初耐心听完后表示这是基本操作，此獠就是这种面冷心软之人，闷骚得一匹，不理解为什么女生都觉得他冷酷帅。
鲁乔初还说了，支持妹妹追求优秀的男孩，但现在是学习知识的时候，不应该在这种事上耗费精力，如果他知道乔尼薇不好好学习去撩什么冷酷帅，那么她的下场“就如此瓜！”说着，他用菜刀劈开了舅舅下班买回来的大西瓜，贴心地为乔尼薇配上勺子。
乔尼薇只是有一点感激和好感，这种好感还没强烈到她愿意为此承担“就如此瓜”的下场。
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森林，非常遗憾地说：其实老哥根本不用担心我早恋，我看得上楚子航，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就我老哥拿我当个宝了。
森林表示人不可妄自菲薄。
“你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总有一天我能比楚子航还牛逼，让全校都记住我！”她对森林说。只有在森林这里，她才可以这么吹，反正森林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楚子航是谁。
森林说“嗯”。
然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乔尼薇就颓了。强烈的低迷期让她不想和人说话，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她最渴望的是在床上躺一整天，想象着自己明天去上专业课的时候会有胸大腰细腿长的烈焰红唇御姐率领光着膀子的黑大汉和精灵魔法师走进来，当着那些同学的面对她说：“敌方还有五秒钟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然后她会化身暴走萝莉金克丝，她是团队里最重要的一个人。他们给她换上皮夹克将黑发染成蓝色，再拿上枪，那时候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学习成绩都无所谓了，那些挣扎在尘埃里的人都只能仰望乔尼薇火炮般坚硬的背影，她是世界上最杰出的ADC，No.1。
不过最近乔尼薇不会那么想了，她觉得那样想很蠢很寂寞。越是想象自己很牛逼很伟大的人，现实生活中越孤独越无能。她想要的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绝不仅仅是出于责任、崇拜，或者仰视；而是平静的，深沉的，充满爱意的。注视着她的那个人，应该和她是平等的，他们肩并肩走在人生的路上，一路披荆斩棘。
直接说那个人就是“森林”算了！
乔尼薇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正如小说描写的那些女孩一样“坠入了爱河”，她肯定是喜欢森林—— 她居然会喜欢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何样少女不怀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