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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狐假虎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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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师妹住手!”
有个长髯男子目眦欲裂,厉声阻止柳金铃。
可这时柳金铃的长鞭已经扬出去,在空中甩出一阵阵爆裂声。
白宛还没跑出多远就感觉到背后割裂空间的危险,她忍着没转身,努力再往前跑一点,只求别伤得太重。
长鞭前端亮出倒刺,若被甩中,肯定会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鞭子越来越近,眼见就要狠狠甩到肩头。
白宛咬紧牙,认命地护住要害。
只听到极轻的利刃割开东西的声音,下一秒所有的如针扎痛感都消失了。
白宛抬起头,霜色的剑身映入眼帘。
是长霜剑!
这时候白宛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有一把剑!洛云中的剑!
她顿时腿不抖气不虚了,昂首挺胸站在长霜剑旁边,看向柳金铃。
“柳师姐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对同门师妹下毒手,莫不是想进暗牢待待?”
那长鞭是柳金铃的本命法宝,如今被长霜剑毁去,柳金铃自然也不好受。她“哇”地吐了口血,倒退三四步,脸色苍白如纸。
听到白宛的话,她恶狠狠看过去,阴沉沉道:“偷了大师姐的剑,还敢来这儿耀武扬威。执法堂弟子何在?还不速速拿下此人,交予大师姐处置!”
她身后原本还颇为忌惮的一群人也变了神色,显然是更愿意相信柳金铃的说辞。
白宛与大师姐关系一向不好,这时候半圣都不在了,她又怎么能拿到大师姐的剑?
周围巡视的执法堂弟子也围了过来。
白宛这半年来大伤小伤不断,都是拜柳金铃所赐。以前是修为拼不过,只能忍气吞声,可这回她身后还立着把剑呢!
再忍下去,白宛当年太玄宗小师妹的名头就是白担了。
她咧咧嘴笑,露出可爱虎牙,“长霜,揍她!”
霜色长剑一个晃身,飞光如雪,瞬间出现在柳金铃身后。不合时宜的细雪飘落在柳金铃发梢指尖,接踵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寒意。
柳金铃这才反应过来,满脸难以置信表情。
长霜剑怎么会......
“柳师妹!”可还不等她想出什么,就听到身后惊骇欲绝的嘶吼声。
她低头一看,平整的青石板上慢慢晕开血迹,一大片一大片,像是没有穷尽。而这些血,都是从她身上滴落下去的。
原本柔嫩的双手此时血肉模糊,脖颈的肌肤上裂开密密麻麻的口子,就连脸上,都是数不尽的伤口,皮肉外翻,形容恐怖。
柳金铃怔怔在血泊里看清楚自己的脸,突然凄厉尖叫一声,如厉鬼般向白宛扑去。
“贱人!去死吧!”
她指尖捏着灵雷,携着股疯魔气息,就算与白宛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柳师姐,莫做傻事!”执法堂弟子脸色大变,不敢近身,只能捏决欲阻止柳金铃。
“退下,”冷冷清清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执法堂弟子转头一看,提着的心便放了下去。
他们收剑行礼,恭敬道:“大师姐。”
洛云中径直从两人身旁走过,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柳金铃却瞬间被定住,动弹不得,指间那颗灵雷紫光吞吐,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她也没管柳金铃,一直往前走,最后停在了白宛身前。
众人放轻了呼吸。
“脸脏了。”
长霜剑奉剑者需一日三洁,身不染尘埃。
白宛心领神会地就想起了这句话,她飞快取出条小手绢擦脸,擦着擦着就哭了。
泪珠子不要钱似的从脸上滚落,眉头轻蹙,含着万分愁绪,恍若一朵白花。
“阿云师姐,我好害怕呜呜呜。”
“我一直努力忍让柳师姐,跟她好好相处,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柳师姐总是误会我。肯定是我做的不好,让柳师姐讨厌了。”
“我不想伤害她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只是想和柳师姐好好相处啊,为什么会这样?”
纤细弱质的师妹梨花带雨,面对施害者不加责备,反而为对方着想。刚刚聚过来的弟子心生感叹,看向白宛的眼神怜惜又敬佩。
就连一些执法堂弟子都心下不忍,觉得这位白师妹太良善了。
只有同柳金铃一伙的人气得脸色扭曲,碍于洛云中在场不敢开骂。
白宛一边哭,一边偷偷觑着洛云中。她方才借着长霜剑耍了好大威风,现在不找借口圆过去,等以后被洛云中发现自己拿着她的剑狐假虎威就完蛋了。
心里事多,白宛哭着哭着打了个嗝。
眼前洒下一片阴影,是洛云中挡在她面前,背对着众人。
冷冽的嗓音传遍此方天地。
“白宛乃我华峰侍剑弟子,今后见人如见我,不得欺辱,不得怠慢。”
“犯此条者。”
“诛之——”
白宛又打了个嗝,这回是被吓的。
余音还在主峰大殿回荡,白宛就被洛云中拎着衣领回了华峰小院。
白宛估摸不准她的态度。一会儿觉得有阴谋,一会儿又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只觉得洛云中天下第一好,无人能比。
她藏不住情绪,想亲近一个人的时候眼神自然而然的往那人身上飘去,眼巴巴,可怜兮兮,像只等着人领回家的小兽。
“阿云师姐......”
白宛现在很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这样喊,自己就已经和洛云中十分亲近了。
她跟在洛云中身后,看她泛着光的发梢,也看她朱红广袖里露出来的冷白指尖。
心道:阿云师姐真是个好人。
“侍剑弟子第三条,”前面的人突兀停下来,白宛疑惑歪头。
侍剑弟子第三条?
下一秒,白宛听到那天下第一好的阿云师姐冷哼,“禁止方才那般作态。”
“自明日起,每日挥剑三万次。若敢偷懒,就把你从崖上扔下去。”
她知道,阿云师姐一定是担心她,才会这么严格要求的!
但是......
三万次?
白宛吸了吸鼻子,目光呆滞,连洛云中进屋了都没跟上去。
长廊上空荡,长霜剑围着白宛转了一圈又一圈。新起的日头和煦浅软,轻轻散落在四周。
洛云中去而复返。
“以后再有人找你麻烦,就揍他,让他喊爹,死了算我的,什么不长眼玩意儿。”
“再让我看到你那副哭唧唧样儿,保准给你腿打折,听见不。”
“走出去,就代表了我的脸面,头抬起来,眼神放出去!敢丢我份,自己估量估量。”
整个一社会姐儿,把白宛给喷晕了。
?
......她外冷内热仙气飘飘的,阿云师姐呢?
*
离见识到洛云中的另一面,已经过去整整三日了。
白宛第一天吐血挥剑八千七百六十次,被放飞本性的洛云中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诸如残废了,灵根裂了,少时短了吃喝四肢没长齐全在洛云中的精彩发挥下都被比成了小意思。
当日,白宛世界观遭受到了猛烈冲击,连眼泪都掉不动了。
原来,大师姐是这样的大师姐。
她默默把阿云师姐这个称呼埋葬在年少不知世间险恶的岁月里,从此以后,再没有阿云师姐了!
白宛悲伤地提起剑,挥出晨曦第一剑。
“啧,姿势不对,重来。”
一颗石子砸过来,白宛左肩登时一痛。她张皇四望,发现了隐在树间的洛云中,脸皮一绷,立马乖顺喊道:“大师姐。”
洛云中从书里分出视线,瞥她一眼,“左肩,压低。”
这个时候倒是冷冷冰冰,谪仙似的人物。白宛嘴角抽了抽,依言压低左肩,再次往前面挥出一剑。
当年白宛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的时候,就被清涯半圣带上了山,那位半圣在秘峰长袖一挥,宣布了她关门小弟子的身份。从那之后便离宗数年,偶尔才回来一次。
长辈不在,照顾小孩的重任便落到了白宛四个师兄师姐头上。
不过也幸好,那时白宛的几个师兄师姐已经长成,照顾婴孩这种事也能信手拈来。在白宛有限的回忆里,大师兄最爱带她御剑飞驰,二师姐会偷偷同她分吃糖点,三师兄爱捉弄人,总是被大师兄训,四师兄身上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笑起来的时候却如傍晚的太阳,让人晕乎乎的。
只是后来,所有人突然就忙了起来。大师兄远赴魔原,二师姐频入战伐,三师兄神出鬼没,四师兄病体沉疴,长年昏睡于禁地。
几人分离时,白宛连《道经入门》都还未看过。秘峰无人,白宛不得已被辗转送往各峰,那些峰主虽然对她客客气气,却不会像嫡亲的师兄师姐那般为她入道引路,不会关心她是否被人排挤,是否在看不见的角落被人欺负。
哭得多了,白宛慢慢就明白了博同情的手段,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
没人教她把举起剑,挺起腰杆。
也没人同她说,揍他,死了算我的。
她只会偷偷记仇,想着等哪一日师尊与师兄师姐回来了,她要去告状,让他们把欺负过自己的人赶得远远的。
她等啊等,只等到了半圣清涯陨落的消息。
崖边风大,白宛长长的头发和裙摆被吹得扬起。她微微眯起眼,双手紧握住剑,恍若这是世间最能信任的东西。
提气。
弓身。
发力。
挥剑——
枯黄的落叶轻飘飘分成两片,跌落在地上。